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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花间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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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邪姑娘,我们家白公子又犯病了,你给抓些安神宁气的药吧!”
“生伯,你们楼里的白公子怎么又犯病了?不是跟你们杜老板说过了,那白公子受不得刺激的,这病犯起来也是可大可小可生可死的。”杨怜尔晃开手中的折扇摇着,雪白的扇面上是一幅扭曲的小鸡啄米图。他也不觉得滑稽,一味不悦地瞪着眼前衣着朴素,眉须皆白,一副可怜相的老人。
他心下可清亮得很,别看这老头子现在是一脸无辜样,但在青楼楚馆当了半辈子龟公的人可不见得是什么好货色。年纪也一大把了,要少造些孽,没有子孙也为自己积积德,以后下去见了阎王也好少受些罪。
这样想着,眼神也不由得恶狠狠起来,吓得生伯这掏钱的手一抖,银子差点掉了。
“没本事的人少说话,老人家劳烦的又不是你这个只会收钱不会做事的废人。”
杨怜尔一听这话凌人的气势,盛气的嘴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看着眼前一身红衣,艳生生的女子,心里是又爱又恨。上辈子不知道是不是错把厕纸当金箔供给了月老,老天偏偏让他遇上这样一个浓俪香艳又冷冰冰的女子。
朱邪悯然也不理会那缠绵在身侧,缱绻的,又怨又恋的目光,自顾自倒腾着药箱。
只见衣袂翻转,素手纤纤几回起落间,药香扑鼻。小小的秤杆不落,招摇地一荡,几
味稀奇古怪的药材已翩然跃于油纸上。
药还没包好,不想遥遥传来了慌慌张张的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
生伯拿眼看去,见着一个十来岁的花衣小丫头急急朝这边赶来。
“生伯,不好了,不好了,公子爷他不见了。昨个还好好的,今早岚儿姐姐去侍候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着......”
“什么,那还不快派人去找。”
“嬷嬷说了,不能惊动老板,只让我们几个平日里贴身伺候公子爷的去找。别说那么多了,你快跟我走吧,岚儿姐姐都哭成泪人了,就指望我们快把公子爷找回去。”
“那这药......”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破药,要是让老板知道公子不见了,到时候就算不扒我们两层皮,这小命指不定怎么也就没了!”
说着小丫头一把拽住生伯往外蹿,没蹦跶几下就没影了。
“哼,就你们楼里事多,这‘破药’你们还要不要啊!?”杨怜尔气得摇头晃脑直哼哼,奈何这人已是没影了,也没法理论这药到底破不破。吼了这半句话,收好扇子,忿忿地叨念,“这药管你要不,银子是休想要回去了。”
正想换上笑脸讨好自己那美艳冷情的未婚妻,却在目光潜移间,不禁意扫到巷口相携谈笑的少年人。
“咦?然儿,那不是老头子他们到处找的白公子吗?”
大风将起未起,撩起素白衣袂将落未落。朱邪顺眼望去,只有相携的一对白衣少年。飞扬的发,袅袅,遮了脸,依稀只剩下婉转流波的眉眼。
回首,耳鬓厮磨,殷殷细语间,露出少年细致秀妍的脸睑清泠,眸间流转的却是粲然笑意,春风化雨。一缕拂面的发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再凝神细看,那娴雅泠然的好相貌俨然是凤尾楼里病弱的白公子。
朱邪悯然恍了下神,想到她第一次出诊见到那个看似年少的人。
华美厚重的屏风后。
第一眼,即是那胭脂斑驳的皓白单衣。
流岚广袖,束风窄腰,乌髻堆叠,遗下长长一束黑发松松垮垮地披散着,安静地伏在瘦得有些嶙峋的背脊上,越发显得那人纤薄透骨,让人心惊。
楼下笑语靡乱,歌色妖娆。
楼上溶香撩人,缓灯暗烧。
楼阁深深中,帘幔重重间,那人风姿奇磊,身姿绰约,看着,就成了一幅画,扰得人迷迷朦朦一片。
要不是死皮赖脸,硬是要一路同行的杨怜尔一脸嫉恨地假咳着,惊醒她,她怕是也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陷进这画里,难以自拔。
远远观研那玉颜雪容如画一般的人儿,心里莫名一动。
不,虽然容貌别无二至,可朱邪知道那不是他。
巷口那初雪一般干净明澈不动声色的笑颜,不是阁楼里暮春余晖下欲与凋零的苍寂眼波。
那个潋艳(潋滟)倦怠的男子不会那样笑,那样纯粹的快乐。
他会穿着雪白的单衣,挽着斑斓的胭脂袖独舞低吟,那声音喑哑又迷离,那身形缱绻又古寂。
谁道。
净衣秀舞。靡音天魔。最是销魂,也最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