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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章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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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将奉宣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奉宣停下来茫然四顾,,瞧见蓬草蔓延无际,已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时一片白茫从碧青的草色中慢慢弥漫开来,雾气氤氲,浸湿了奉宣披散的黑发,衬得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愈发温润如玉,清逸秀隽。
衣袖被锋利的茅草割破,脸上也被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隐隐透出紫青色。深吸了一口气,奉宣看见随风摇曳的密草间,闪动着点点萤绿,像飘浮的鬼火。奉宣以为那是萤火虫的尾芒,兴奋地奔了过去。
六岁那年他便跟着师父上了玉屏山修行,再未下过山。玉屏山终年白雪皑皑,林木蓊郁,从来都见不着萤火虫。师叔去世前常常跟他说起过这种小东西,那种幽渺的萤火像是在为天地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明道领路,带引他们通向往生。他好奇于那零星般的一抹微芒,为什么能如此温暖又如此幽寒。
拨开重重的草茎,奉宣终于看到了那萤绿的来源。可惜那并非是他幻想中漫天盈舞的小虫,而是一片断壁残垣里一群弓腰欲扑的野猫。为首的是刚刚衔走他发带的那只花猫,此刻碧幽的眸子正用警惕的目光迎向他,嘴里还叼着那条墨青色的带子。
奉宣与猫群瞪大了眼睛对视着,有几分试要比试谁的眼睛更大的味道。可这种静默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声帛裂,紧接着一道金光乍现。原来一只贪玩的幼猫趁其他猫不注意,也咬住了那条发带。稍一用力,锦帛在尖利的牙齿下裂开了长长的一条口子,露出的里面薰黄的纸符,正发出一道粲然的金光。
奉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金芒直射入幼猫的身体里,将它硬生生撕扯开来。一声凄厉的鸣叫,幼猫的身体爆破成团团血肉溅落在凄迷的月色里显得极其可怖。奉宣呆呆看着脚边如怒放的蔷薇般妖冶的血迹,悚然心惊才发现眼前这群野猫是充满怨念得死灵化成。而发带里的纸符竟是用人血书成的道符。
鼻头一酸,身体忽地迸发出想哭的冲动。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想起了八岁那年师父不准自己再碰任何符纸,师叔就笑嘻嘻地跑来替他绑上了这条发带,说是为他亲手做的,关键时刻定能保他平安。如果弄丢了就不是打几下屁股就能解决的。说完还色咪咪地用手在他雪白粉嫩的小脸上狠狠揪了一把后狂笑着逃开了,当时他不明就里,一边捂住被揪红的脸蛋哭骂着“师叔是老色鬼”,一边时不时摸一下头顶上师叔给的“宝贝”有没有消失。
这是师叔唯一留给他的宝贝,这么多年他常常都把它揣在怀里舍不得戴。
后来师叔常常会咳血,师父说那是用了禁术的后果,可那时他不知道原来那禁术原是为他用的。
腥风血雨。
等奉宣回过神,灰色的衣袍已被染上了三月的桃花,邪艳得美不胜收。剩下的三四只死灵在金光中做着垂死挣扎,奉宣屈指做诀,口中念念有词。金光大盛,那些死灵脱去血肉,融掉骸骨,化成了尘,风一吹就散在了浓墨般的天际里,再无踪影,而金光也倏地收回符中。
收好发带,还没喘上口气,躲在草堆里逃过一劫的花猫迎面朝奉宣扑了过来,爪锋凌利,划过他脸上原有的伤口,不深,却淌出了血。一滴。两滴。像泪水在脸上蜿蜒而下,在冷涩的风中凝干。奉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腥甜。
月已朦胧,花猫再次悄无声息地蹿跳出来,弓腰蓄势待发。奉宣眼里没了最初的慌乱,冷冷看着地上狰狞的影子,从怀里掏出银制的匕首,刃身上还泛着青白的冷芒。
花猫后腿用力一蹬,弹地而起。奉宣扎稳马步,气沉丹田,手腕一沉一转一挥,在空中划过一条奇怪的弧线。血花四溅,像被春风吹落的桃瓣,劈头盖脸朝奉宣洒下。不远处,是那只身首异处的毛孤零零地躺在浸红的土地上。奉宣只觉得全身乏力,不由得跪倒在地,不停地喘息。刚刚使的那招是师叔教他防身的破魔六斩。他一直都没好好练过,不想却在紧要关头救了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