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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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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迎棺椁回京的队伍明日便到,郑敏伺候圣上服下饵药后,吩咐人盯着动静,自出兴庆宫殿外等着消息。
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大内早已宵禁,依旧能看到一队飞鱼服毫无忌惮地直入内宫。
胡春来跪地磕头,“请督公安。奴才前来复命。”
郑敏‘嗯’一声,一身露重披寒,声音中却无半点昏昏态,“亲眼见着人死了?”
胡春来:“回督公话,奴才亲自开的棺椁,确是昭德太子遗容,军中探子递了消息,一切计划如常,吐蕃按照当初所定,已退出洛水一线,拒守蜀中。”
郑敏直到这时才露出满意神情,“起吧”他道一声后,吩咐身后的小内侍。小内侍拿了一张明黄卷给胡春来,“胡公公,这是督公的礼。”
天下明黄,唯有皇室可用。
胡春来眼神一动,展开阅尽后,面上有喜有惊,过半晌再次叩地谢赏,“奴才不忘督公栽培,必鞠躬尽瘁报效督公。”
郑敏将他面上激动和喜悦收入眼底,这才放心。
有所求,就有所控。
东宫那个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上九五,只要听话,他郑敏就可以给。
司礼监的爪牙们要钱,要权,要人上人,只要效忠不背叛,他依旧可以给。
那明黄圣旨上是一道封赏令,从明日起,胡春来便是三大营行军都督,兼任内宫城守备将军。
如此,江山在他手,来日社稷也在他手。
立九千岁祠?这一次便是明目张胆地修皇陵,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郑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野心滔滔,他回望一眼身后,用不了太久,圣上会因旧疾缠绵,常年服食饵药掏空身子于梦中薨逝。
这盛世,终究如他所愿,谢家不过是线上傀儡了。
“先太子故去,京中百姓多有哀恸,明日便大张旗鼓当街过,也叫这位英年早逝的储君受受民间香火。”
夜色深重,台阶前只有一只宫灯亮着,映出附近几人面容憧憧,江山要改朝换代了,他们这些随臣心怀鬼胎,面上依旧忠君爱主。
胡春来握着明黄绢布,脑海中闪过今日同那一位本该死了的太子相见的画面,背朝郑敏,沉默应是。
出宫的路上,有甬道上的春风裹挟着几朵粉红花瓣落在身上,胡春来目光落在东边的屋棂,可惜深夜,只看到一层层黑黢黢数不尽的飞檐。
跟在他身边的亲近人,看他止步,轻声道:“秉笔大人,您怎么了?”
无人可见,这人恭敬地躬身询问时,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上刀把。
胡春来似笑非笑地扯了唇角,“没什么,走吧。”
说着拂去肩上的细花,坚定地向前走去。
这花沁着芳香,可惜,明日便要染上鲜红了。
——
第一声晨鼓响起的时候,坊市的大门洞开。
守卫宫城的侍卫迷迷糊糊地盹了一觉,被这声音惊动,一边张口打呵欠,一边等着到点来更防的同僚。
坊门渐渐开,他迎着曦光看去,渐渐愣住。
只见外坊市并不如往日一般,街上都是走动的平民百姓,有一乌黑棺木横立中间,四周有无数甲胄齐备的兵甲身上带着肃杀之气,面向皇城。
侍卫徒劳地张张口,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这些人身上、面上犹带鲜红,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尤其是最中间黑色高头大马上的那一个。
见他驱马上前,见他背光而来。
侍卫软着腿向后退去,一直到让出道,在这人身后所有盔甲备身,手握长弓的人如潮水一般无声却又声势浩大地涌进内城。
侍卫哆嗦着身子看向最前面的声音,喉间挤出一道颤抖——
“太...太子没死!太子没死!太子反....”
有黑色羽箭破空而来,杀气如有实质,将侍卫未尽之言截杀殆尽。
红色铠甲牙将收回弓箭,喝令道:“尔等随护卫太子直入兴庆宫,杀妖邪郑敏,救回我朝圣上。路上凡有不从抵抗者,格杀勿论!”
“杀妖邪,救我皇!不从抵抗者,格杀勿论!”
“杀妖邪,救我皇!不从抵抗者,格杀勿论!”
所有士卒呼声震天,一路向内。
——
东宫
陆霜云已经换上一身侧妃宫装,将孩子搂在怀中,一路轿撵为东宫侍卫严密相护,不出半个时辰,进了宜春宫的大门。
内里所有伺候的人早就被遣散干净,只是正殿里的那一个。
她示意林姑姑和秋露跟着自己同去,前后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这样正大光明地进了这座正妻才配居住的寝殿。
看样样精致显贵,也觉得样样讽刺、令人憎恶作呕。
王昭芸听到外边的动静了,有兵将甲胄赫赫声,唯独没有一道人语。
她起初只当是吐蕃军入皇城,杀将进来,东宫的守卫在护着自己。可看到身边伺候的人都被驱逐赶走的时候,心生疑窦。
惊慌失措间,猛地想起前朝灭国时,帝王不允皇家妇孺遭受屈辱,强令内侍在敌人冲进来前,绞杀所有后宫妃嫔。
她不想死,更不想遭受凌辱。战战兢兢间,寻到里间床下躲着,一直到屋内有熟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这...是陆氏?
王昭芸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欢喜地从床底下爬出来,“陆氏,你是来救本宫的吗?”
秋露将这头发散乱,一脸扭曲的人拦住,有些难以置信,“太子妃娘娘,您为什么躲在床下呀?”
人家主仆三个衣饰整洁,气度从容,丝毫不受外边喊杀声音影响,反观自己,旁侧正好一面黄铜镜子,镜子里的人发鬓散乱,衣领歪斜,脸上有泪有脏灰,哪里像个太子妃的模样。
王昭芸猛地背身过去整理仪容,又想起什么,再一次要往上扑,“陆氏,外边是不是吐蕃军打到皇城来了?”
未等有人答,她已经被吓破胆子,视线落在陆霜云怀里的奶娃娃,顿时尖叫出声,“快把这孽障扔出去,有他在,敌军必然要寻到此处。到时候本宫就活不成了。听到没?”
瞧她已经有癫狂神态,陆霜云示意林姑姑一下。
林姑姑点头,也不收着气力,一脚踢在还喊叫‘孽障’不停的人腿窝。
王昭芸猛地嗑在地上,眼神阴毒地瞪向林姑姑,骂了一句贱婢,又冲陆霜云嘶吼:“你以为你还能有别的下场嘛?”
她视线落在襁褓上,像是诅咒一般,“敌军一进皇城,最先杀戮的就是宗亲皇室,这孽障是皇长太孙,他不死,我们都得死!”
陆霜云看她今日魔怔,怕是早就疯魔了,“谁和你说今日杀进来的是吐蕃敌军?”
喊杀声音像是远去了,王昭芸下意识问道:“不是吐蕃军?那还能是谁?难不成又有人叛变,杀入宫城了?”
林姑姑:“今日是太子领兵入宫,诛杀妖邪郑敏,围救圣上的日子。至于太子妃您说的吐蕃军,现在只怕早就被蜀中将领打地四处逃窜,无反抗之力。”
太子不是死了吗?
王昭芸脑子像是终于恢复了神智,过半晌看她们三个毫无担忧之情,猜到她们早就知道。
再一联想自己身为正妃,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顿时恨得咬牙切齿,“陆氏,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本宫母族势大,当日本宫能坐稳太子妃之位,今日亦能保住这个位置。莫要以为本宫怕了你。”
陆霜云看怀里的奶娃娃因为她喊叫,小嘴一瘪就要哭出声,伸手轻轻拍打安抚着。
看出王昭芸不过是强撑镇定,险些笑出声。
上一世是自己被毒杀,王昭芸像个笑话一样,说了许多虚假的话。这辈子,任人宰割的变成太子妃,她倒是没了奚落之心。
她道:“有时候觉得太子妃真是可怜。为了保自己,置你母家哥哥生死不顾。如今还是保自己,依旧利用王氏的声威地位。不觉得好笑嘛?”
王昭芸扶着凳子,忍着疼坐回长榻另一侧,蔑视道:“你懂什么?你家不过耕读出身,祖上是种田的,如何能看懂高门世族间的弯弯绕?”
“种田出身的,也知道忠信礼义。背弃家族的人,终有一日也会为家族所弃。”
秋露递了温茶进来,陆霜云示意送给王氏,“今日我令人当场斩杀你,推脱到司礼监残孽之手。王相大人绝不会深究。说不得追封你死后的殊荣,另一边还会再送一王家贵女入宫。你信不信?”
此话一出,王昭芸脸色‘唰’地白下来,她知道陆氏不是在吓唬她。
太子能将起兵这样的事情告知于她,外边守卫的人必然全是太子的人,也就是陆氏的人。
眼下屋中只有自己,她从伺候的秋露和林姑姑身上收回视线,好半晌不再说话。
窗格上的光亮越来越多,有侍卫回禀道:“请娘娘安,请皇长太孙安,门外有兴庆宫内侍传话,圣上有令,传侧妃陆氏同皇长太孙随护卫前去觐见。”
王昭芸眼神一亮,这是已经成事了?太子掌控了局面?
却看陆霜云冷淡地扫她一眼,并不应允,“告诉外面的内侍,陆氏和皇长太孙并不在宜春宫内,太子妃接到太子御令,除太子亲迎,宜春宫大门拒死不开。”
侍卫抱拳,领令前去。
方才一番话听地王昭芸目龇欲裂,“你敢拿本宫做筏子?”
陆霜云将怀中的如意奴放在暖阳处,整个人浸润在一团金黄中,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骨头发冷,“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闭不上嘴。若不然,就先杀了你给太子的兵将添点血气。”
宫门口依稀传来有内侍尖锐厉喝声,紧接着有猛烈冲撞的声音。
显然外边的人确定自己和如意奴就在宜春宫。
听着声势浩大,侍卫领着兵甲在宫墙上朝外射了几箭,痛呼声持续了一盏茶,很快有更多装备齐全的兵将自宫道上杀进来。
侍卫再次上了长廊,隔着窗户回禀:“请娘娘安,外边贼子已散,有西大营骠骑将军在外守备,称奉太子令前来保护太子妃。是否要开宫门?”
陆霜云:“不开。唯太子本人亲自前来,才可开门。”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