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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漠不关心,一视同仁 ...

  •   归长虹扣在面具上的手一顿,沉默地与镜中之人对峙着。

      半晌,她手指微微用力,便将那张与她极为贴合的面具从脸上摘了下来。

      而在归长虹眼也不眨地凝视下,镜中之人终于在她眼前露出了全貌。只见,数道细小的红纹若山涧溪流,从她的眉心蜿蜒而下,继而经过她眼尾,落入脸颊。

      红褐色的纹路将她的脸颊包裹,隐隐的透露出一丝不详之感。至于她那原本略显寡淡的脸色,则因为满脸的血痕而给人一种妖异之感。

      见此,归长虹的面上没有半分对自己可能毁容一事的担忧与感伤。她只是神色冷淡地伸出左手,指尖轻点着镜面,一圈又一圈地描摹着镜中之人的眉眼。

      这诡异的血痕多半应当是祭祀时被撑开的经脉所致,归长虹随意地猜测到。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大概可以理解为何这面具会在她脸上了。

      人们向来恐惧未知的存在,尤其是在如今人心涣散、草木皆兵之际,而她这张脸在未痊愈之前,势必是不能露出来的存在。

      只是,若她带上了这青面獠牙面具,那苍呢?他手上是否还有一张用以遮掩面容的东西?还是说这面具有何特殊之处?

      思及此,归长虹将面具重新扣回了脸上,只余一双眼和嘴唇在外。

      “苍。”她试探性地唤道。

      话音未落,一道玄黑色的人影便从角落的阴影处冒了出来。

      而随着他走到烛光之下,他那张失去了面具遮挡的脸也逐渐暴露在了归长虹的眼中。

      苍的面容与他周身的气质极为相配,多一分则显浓郁,少一分又显孤傲,但若是想要从他的面容上挑出什么优点,却又唯有舒服二字能予以评价和概括。甚至只要见过他的人,都打心底的认为他合该长成如此模样。

      但真的会有人能长得符合所有人内心期许的模样吗?

      归长虹有些不相信,尤其是在此人的身份还极为特殊的情况下。

      她透过镜子,静静地打量着他镜中的倒影。

      只见,苍的五官若拆开看,则无处不精致,就宛如汲取了上天全部的精华,但合起来之时,却透露出一种平淡无奇之感,乃至让人见过便忘。

      哪怕以归长虹那过目不忘的记性,在移开目光后,她也只能依稀记得对方是一个长相普通,丢入人群便再也找不出来之人。

      这种感觉极为熟悉就仿佛她曾遇过一般,但她有失忆过吗?

      她一边用目光描绘着苍的面容,一边在回忆中反复搜刮,意图找到记忆中缺失的那至关重要的一块,但她始终一无所获。

      归长虹与苍在镜中的倒影对视着,询问道,“父皇之前可还有其他交代?”

      “没有,”他眼睛毫不避让地回答道,“先皇只将遗旨和传国玉玺交付于我,并令我拼上性命也要保护住三皇女殿下,也就是殿下你的安危。”

      没有提归长空,亦没有提归长径,归哲成偏偏想的是保护住她?

      这与她对归哲成的了解完全不符。

      闻之,归长虹双目微微睁大,她放在一侧轻点着大腿的手指顿时乱了节奏。而在错愕之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的抓住对方说话时自称的问题。

      她只是以着探究的目光望着对方的眼眸,以图找到对方说谎的证据。

      似是察觉到了她状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的不可置信与怀疑,苍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以着温和而包容的目光回视着镜面,任由归长虹打量。

      面对对方这大大方方而又毫无畏惧的态度,归长虹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守护是有代价的。

      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归哲成准备将归长空、归长径乃至人族皆托付给了她在先,所以才有了命令他人保护她在后。

      至于如何确定这命令是真是假?苍作为伊族暗卫没有守在归长空身边,而守在了她的身边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归长虹本就不是自哀自怨之人,因而她很快的便其抛在了脑后。更何况,现阶段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没有完成。

      在人族大义面前,所有的感情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想着,她垂眸问道,“苍是什么时候加入伊族暗卫的?”

      归长虹的问题似乎问了苍一个措手不及,他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从我有记忆之时,我便守护在此了。而师父死后,我自然便成为了接任之人。”

      但当归长虹定眼细看之时,她又觉得那丝困惑又像是湖中漂浮的浮萍,风一吹便散了,就仿佛这一切都并非出自他的本心,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此处应当这么做,所以他便这样做了。

      即使如此,她仍不愿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因而,她继续追问苍道,“伊族暗卫总共有几人?”

      “只有我一人。”

      似是怕对方不相信,苍目光沉沉地解释道,“伊族本应一脉单传,所以有一个暗卫守护便足以。”

      本应?

      归长虹有些恍惚,但她随即想起了秘史上给出的记载——

      先祖曾将子孙后代的一切作为祭品,献于真神,用于封印魔族,但真神怜悯,选择为归族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这么一想,似乎又说得通。

      她本想就此打住,但或许是因为多日的疲倦让她再也提不起多余的防备的心思,又或许是对方身上孤独无害的气质有那么一瞬间戳中了她的软助,待到归长虹反应过来之时,她便已经问了出口。

      “那苍是如何看待皇姐带人反抗的事情?”

      只是,话音刚落,归长虹便觉得有所不妥了。

      但就在她皱着眉想收回此话之时,苍却如同看穿了她内心的纠结与迟疑般。他并没有在归长径的行为上多做纠缠,反而选择以反问的形式来回答这个问题。

      “那殿下又是如何看待牺牲小部分,以达到拯救大部分的目的之事?”

      苍的避而不答倒反而让归长虹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从对方口中听到何种评价,但她毫不怀疑的是,哪怕他的言语中对归长径只有稍许贬低之意,她都是会因此而对他心生芥蒂。

      归长径在她这总归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无论她好与坏,其他人都没有资格跨过她归长虹,去点评她。

      或许于她而言,不对归长径做任何的评价就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回答。

      因而,作为回报,归长虹顺水推舟地思索起苍的问题。

      而他口中的牺牲只能让她联想到,她之前以自己的名义下的饱受人诟病的私令。毕竟,也正是因为她强迫其他人牺牲,所以才让她饱受生者谴责,进而被推为了神降的祭品,最后导致了归哲成的牺牲。

      可以说,这道刻有她私章的密令便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归长虹扪心自问:若当日之事重现,即使受千夫所指,她仍会做下如此决定。

      人命有时不能以数字来衡量,但有时又只能以数字来衡量。

      “即使是蜥蜴,亦懂得断尾求生,何况人族?为了人族的延续,一切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归长虹的指尖死死地压在了她在镜中的倒影的眼睛上,直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了阵阵青白。

      她像是在回答苍的问题,又像是单纯地告诫自己。

      只听她低声道,“天要人族灭亡,但人族绝不束手就擒!”

      “包括殿下自己吗?”

      在这皇权和神权高于一切的世道中,苍的问题显得极为的以下犯上,乃至他就只差明晃晃地指责对方不过是嘴上说着玩罢了。

      但当归长虹收回手,望向他之时,却见苍的脸上毫无波动。他就仿佛是不知自己问出了何等大逆不道之言般,毫无感情地望着归长虹在镜中的倒影。

      更甚者,在察觉到她的动作后,他便收回望向镜中的视线,转而若一个观察着实验品的研究者般,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归长虹的双眼。

      他的目光似有极强的穿透力,就好似一切阴影和黑暗都在他眼中无处遁形。

      但不知为何,这放在他人身上十分突兀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却让人觉得无比正常以及可以理解来,以至于作为被冒犯的对象的归长虹,一时都对他生不出半分气来。

      “我与其他人族亦无区别。”她叹息道。

      苍似是被这个回答震住了,又仿佛是在探究这是否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喃喃道,“不,你是不同的。”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和轻微,但还没等归长虹她听清,他便再一次轻声说道,“说不定,你口中的天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归长虹有些茫然。

      是天也认为牺牲一小部分的生命,来换取大部分的存续是必要的?还是推己及人,因为无论人族、魔族对天而言都毫无区别,所以无论是谁遭遇磨难,天都漠不关心,一视同仁?

      归长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但她最终还是止住了话语。

      她或许是魔怔了,竟然将希望寄托在了这毫无根据而又虚无缥缈的回答之上。

      天是如何认为的,又与她何干?

      天若是愿人族生,她便顺势而为,天若是欲人族死,她便逆天而行!

      想着,归长虹便熄了继续探究对方的心思,她命令道,“苍,你速去告知皇姐,要她保护好自己,切不可与魔族正面为敌,应以骚扰为主。我会和皇兄建议,让大部队尽可能的早日翻越死亡山脉。魔军畏寒,让皇姐带军北撤……”

      她似送第一次离家的孩子远行的父母般,有千般万般的事情想要交代。但说到一半,她便停下了。

      归长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地认识到,归长径已经和她决裂了,乃至对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听从她的建议了。

      而她如今说得再多,反而容易引起归长径迟到的逆反之心。

      “罢了,”归长虹望着门外的光亮,长叹道,“你就和她说一切以自身安危为先。也别说是我的命令,就说是父皇让你这么做的吧。”

      “是。”

      长时间的说话让归长虹的喉间感到一股痒意,而她每一次声带的震动于她而言都无异于一场新的磨难。

      但看着苍即将离去的背影,她最终还是费力地压下口中的甜味,唤住了对方:“苍。”

      顶着他那无声的目光,归长虹继续说道,“找到皇姐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从此你的职责便是负责将皇姐的动向传递给我。我需要你保护好皇姐,护着她活着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风似乎将一道叹息声带到了她的耳边,但当她侧耳细听时,却只有对方合上殿门的声音。

      而随着最后一丝阳光被隔绝在了殿门之外,归长虹再也忍不住喉间的痒意,激烈的咳嗽起来。

      在一声声急促得宛若要断气的咳嗽声中,一股鲜血从她的齿间涌出,落入她捂着嘴唇的掌心。

      归长虹面无表情地望着镜中之人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般,注视着自己的身子因为难受而忍不住弓起。

      她现在还不能死。

      若是连她与归长空共担国运都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那一旦她身死,作为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归长径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况且人族就像是被压到了极致的弹簧,他们缺的是希望,而不是新的一轮的打击。否则,人族可能再也等不到反弹之日。

      因而,待到归长虹再也感受不到喉间的痒意而只余若刀割般的疼痛后,她便强忍着双眼发黑的晕眩感,扶着镜子缓缓地直起身。

      她不过喘息了片刻,便若没事的人般神色自若地取过一旁的锦帕,将指尖和唇边所沾染的血一点点擦拭干净。乃至连镜子上的血手印,她也不曾放过。

      如今她姑且用苍来替归长径的生命安全上了一道保障,但在等到苍的回信之前,她先要解决掉人族撤退的后患。

      思及此,归长虹便将手中染红的帕子丢入立在四角的灯烛之中,任由这唯一能证明她刚遭受过的磨难的锦帕被火舌吞噬,继而化为灰烬。

      好在面具遮住了她苍白的脸色,也算是减轻了她的负担。

      她对镜整理着自己的衣襟,直到镜中之人再也看不出任何一丝受伤的痕迹后,她方才推门向外走去。

      不过,让归长虹意外的是午时未至,门外却空无一人,就仿佛所有人都在一息之间尽数消失了般,只余几声哭喊声从远处遥遥的传来。

      而她不过刚行至大殿外,便见有人涕泗横流地向她扑来。

      只见那侍卫在看清她所在的方向后,他便宛若见到了救星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足前。

      “殿下!”

      他脸上的血水混着泪水一同落在了地上,而他则惶恐地哀求道,“求求殿下快去永安宫!陛下他杀疯了!”

      归长空?他又干什么了?

      闻言,归长虹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永安宫走去。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减,沿路上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郁。

      待她行至殿外之时,便见厚重的殿门将大殿彻底的封了起来,只余下无穷无尽的鲜血从门下的缝隙中蔓延开来。

      这一是一对向外打开的殿门,若处在里面之人不开,殿外之人亦无法进去。

      因而,归长虹只能手指微弯,而后用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殿门:“皇兄?”

      或许是在在极端的求生欲的刺激之下,靠近殿门的一位大臣竟真在这一片哀嚎和尖叫声中听到了来自归长虹的那道熟悉的声音。

      这放在平常略显冷淡的声音,如今落到他耳中宛若天籁。

      他连忙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殿门之上,仔细地辨认着那微弱的敲击声与呼唤声。

      在屏息确认后,他便急忙高呼道,“摄政王殿下来了!我们有救了!”

      虽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但并非没有人怀疑过先皇之死的或许是三皇女动了手脚的结果。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为何先皇之前明明同意以三皇女为祭品,来祈求神降,却在罢朝三日后,突然反悔选择牺牲自己。甚至他还在死前,诡异地选择封三皇女为摄政王,与陛下双王临朝,共担国运。

      除了三皇女囚禁了先帝,并予以逼宫的可能外,他们实在想不到任何其他的缘由了。

      所以在归长空来了之后,他们自然而然的选择向其谏言,恳请他下令处置归长虹,并派兵追回归长径。

      但没有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温润如玉的人,却直接提着剑屠掉了宫内近一半的官员,宛若魔君转世。

      反对者,杀!

      质疑者,杀!

      污蔑摄政王者,杀!

      最令人胆寒的是,即使整个皇宫都因此被染上了红色,他的脸上仍是挂着一道温和的笑容,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幅度也纹丝不动。

      如今陛下脸上的那带着血色的笑意恐怕已然成为了在场幸存者心中的梦魇。即使午夜梦回,也能让他们瞬间惊醒。

      不过经此大劫之后,他们再看不出陛下是铁了心地护摄政王,他们也活该死在陛下的剑下。

      现在,令他们万幸不已的是,他们终于坚持到了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带他们脱离苦海了。

      而在大臣们深感死里逃生的喘息中,归长空骤然停下了杀人的脚步。他毫不犹豫地将长剑从右仆射的胸间拔出,任由对方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

      但就在左仆射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全身放松地瘫坐在地上之时,来自归长空的下一剑便到了。

      只见寒光闪过,左仆射的头颅便咕噜地滚到了地上,从他脖间飙出的鲜血则溅了他身旁谏议大夫的一身。

      而那头颅在滚了几圈后,终于滚到了归长空的面前。

      归长空一脚才上了左仆射的头顶,他低头看着那张直到死都还残存着几丝庆幸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众人警惕着他再一次暴起时,他却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一边笑着点评道,“左仆射大人还是这种模样,更让孤欢喜些。”

      说完,归长空便抬腿将那头颅踢至跌坐在一旁发着抖的大臣身前。他笑吟吟地问道,“你说对吗?谏议大夫。”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谏议大夫他疯了。

      归长空收回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幸存者的面容:“无趣。”

      在见到所有人都下意识得因此打了个冷颤后,他便似笑非笑抱怨道,“孤和长虹之前怎么就会被你们这些懦弱而又不堪一击之人所威胁呢?”

      闻之,好不容易得以苟活的大臣们顾不上地上堆积得宛若一层浅浅的湖面的血液,他们连滚带爬地跪行至归长空面前道,“臣不敢!吾皇万岁万万岁!”

      言行间,他们似乎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后,便步入了已死的同僚的后尘。

      “好了,打开殿门吧,”归长空终于放过了这一群濒临崩溃的大臣们,他将长剑收回腰间,转而坐回了龙椅之上道,“莫要孤的长虹等久了。”

      终于结束了啊,他终于活下来了。想着,靠近殿门的那位大臣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下一息,其余同僚们宛若看下一个死人的目光再一次将他吓醒,他猛地弹了起来。

      令他惊讶的是,待他将手放上殿门之后,之前他无数次尝试仍推不开的门开了。

      而随着殿门打开,归长虹那略显瘦弱的身影挟着身后的光明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和头上的暴君比起来,摄政王殿下带着面具一事都显得无关紧要起来。至于先帝是怎么死的,似乎更加不重要了。

      “既然长虹歇息好了,不如你我二人再出宫转一圈?”

      只听座上之人宛若无事发生般,温和地提议道,“过了今日,下次再回到京城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鲜血染红了归长空的双颊,但他却自顾自地从一旁的龙椅扶手上取过早已备好的面具,并将其盖在了脸上。

      他起身走至归长虹身旁道,“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留言发红包!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三更还在写!今天写不完就和明天并在一起发六千字!
    月亮不睡,我不睡!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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