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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   岳烟从房门外探出脑袋,看着病床上的鹿青崖。

      她正倚在床头上小憩,墨色长发倾泻而下,肌肤被洁白的灯光映出几分明澈,像一块睡着了的嫩豆腐。

      看起来挺正常的啊?岳烟暗自疑惑。柳兰因戳了戳她,低声说道:

      “你去和她说话。”

      岳烟挠了挠头,正巧鹿青崖慵懒地睁开一线睡眼,徐徐吐出一口幽兰似的气息:

      “烟烟。”

      被抓包的岳烟藏不住了,只好走到她近前。

      药效褪去,鹿青崖身体和话语里的温度都冷却下来。软糖重新凝固,不再黏黏得粘手,回归了那种含蓄清浅的甜度。

      病房的窗户还开着,各种小报记者和报社的探子乱得像苍蝇,让床上的小鹿不满地蹙了蹙眉。岳烟将窗子掩好,病房里这才稍稍安静,好歹能让病人好生休息。

      “那什么……你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啥?”

      岳烟感觉自己的嘴有点烫,尤其是被鹿青崖咬过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我只是她的一个幻觉?岳烟思忖着。人总是在虚拟的空间中露出真面目,网络,梦境,幻象……都是能够倾吐最真实的诉求,并且不需要承受后果的地方。

      这样一来,岳烟更觉得邪门了:所以,鹿青崖的诉求是我的亲亲?

      她连头疼的功夫都没有,就看见鹿青崖正呆呆地瞅着自己。试探着唤了几声,鹿青崖大概是麻药劲儿还没过,有点卡顿地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

      “丫头,姐姐渴了。”

      “我给你拿水……”

      岳烟赶紧接过话茬,省的自己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有鹿青崖喝过的矿泉水,她没有拧开瓶盖的力气,岳烟非常细心地拧开后才递给她。

      然而鹿青崖小脸一垮:

      “你怎么把它杀了?”

      怎么递个水还递出故意杀人罪来了?岳烟原本想疑惑地挠头,却发现自己摸不着头脑。

      鹿青崖整个人软在床头,望着矿泉水瓶口认真地说道:

      “你把它的头拧掉了。”

      我把它的头……我……头……日。

      岳烟感觉这女人是在耍自己。如果不是,她愿意给鹿青崖再挂个脑科查一查,甚至表示可以支付治疗费用。

      这影后傻了,再写一个吧。

      回头看了看,柳兰因那家伙还有公司会议要开,早就跑了。病床上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女人还在哭泣,为矿泉水瓶的横死而心痛,岳烟有一种傻娘们儿砸手里的错觉。

      正好赶上医生查房,她惨兮兮地抓着人家的衣角:

      “大夫,她这是什么情况?”

      “哦,就是全麻的药效还没退,神经还没完全苏醒,”医生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淡定地解释道,“用过麻醉剂的患者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没啥事儿,哄着点她,等药效退了就好了。”

      岳烟哽咽:“还得哄着点?那要是不哄呢?”

      医生写罢了凤舞龙飞的表格,往床尾一贴,潇洒地收笔说道:

      “会有生命危险,她容易把自己作死。”

      啊?不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吗,不至于吧?就在岳烟觉得医生骇人听闻的时候,鹿青崖敲了敲她的手背:

      “你快救救它呀,把人家脑袋拧掉就不管了?”

      想起医嘱,岳烟还是配合地把瓶子接过来,重新拧好了盖子。

      这次鹿青崖果然没再说瓶子死了,乖巧地开始喝水,一把将瓶口塞到嘴里。嘬了半天,眼巴巴地看向岳烟:

      “我好像喝不到。”

      那他妈能喝到就奇了怪了,鹿大傻子。岳烟无语,把瓶盖拧开她还哭,不拧瓶盖她还喝不到。

      果然人傻起来是有生命危险的,比如鹿青崖就容易傻到把自己渴死。两人关于喝水的问题又缠斗了几个回合,气急败坏的岳烟干脆把水倒进掌心里,掬起手掌怼到鹿青崖的嘴唇上:

      “喝吧!这回没有矿泉水瓶的无头尸体了吧?”

      没想到的是,鹿青崖真的俯首去舐她的手心。

      岳烟一下子僵住了,这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鹿青崖青丝垂落的后颈。纤细的颈被乌发衬出几分丰腴的玉白色,像黑云半掩着皎洁的月。

      细软的舌尖让岳烟微微悸动,口舌有点发干。伏在掌心喝水的女人,让她想起从前去动物园里玩耍,那些刚冒出角的小鹿也是这样吃她投喂的草。

      这个舌尖的柔软,岳烟是亲口尝过的。湿湿软软的小小一团,从指腹舐到掌纹,连肌肤纹理中的水珠也舐得干干净净。

      人一旦变傻,就容易对某些事情特别较真。鹿青崖这辈子都没如此专注地喝过水,岳烟有心捉弄她,将手拿远些,又稍稍凑近些,她就随着岳烟的手晃悠脑袋。

      喝饱了,小鹿扬起脑袋,朝天打了个水嗝。

      岳烟默默将手擦干,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我俩到底谁写的谁啊?怎么鹿青崖一可爱起来,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倒好像是我在她的掌控之下似的。

      “丫头,眼镜。”

      鹿青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傻乎乎,仍是一身业界精英的状态。接过岳烟递来的金丝眼镜,眸中的温度被镜片过滤掉,显出几分聪明劲儿来。

      按照她的吩咐,岳烟替她别起碎发,一边捋着头发一边问道:

      “你打扮得这么利索干嘛?你是真的在养病,又不是在拍戏。”

      “我要见人。”

      她抱着手机说道,在岳烟的提醒下把拿倒了的屏幕正过来。

      岳烟觉得好笑:“就你现在这样,想见谁啊你?”

      轻轻抬起唇角,鹿青崖笑得胸有成竹,将手机扬了扬:

      “我已经约了你们芳华娱乐的郑总,还有云若。”

      你现在约竞争对手见面干啥?给他们表演脑神经短路的小鹿怎么喝水吗?岳烟掐着头绳的手微微颤抖,心想要不趁现在用头绳勒死她算了,省的她又作出什么祸来。想到这里,岳烟下意识地喊道:

      “不行!”

      “我就见,”鹿青崖声音不大,语气却特别坚定,坚定得直戳岳烟肺管子,“我就要问问,他们是怎么带孩子的。手下的小朋友身上都长茄子了,也不知道替孩子出头!”

      身上长茄子……岳烟琢磨半天,才想明白,她指的是自己身上那快茄子色的淤青。

      这个鹿青崖,被人下了迷药,又经历了麻醉的降智打击,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岳烟心中莫名被触动一下,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无奈地说道:

      “我那叫淤青。”

      鹿青崖高冷地撇了撇嘴:“就是茄子。我最喜欢吃茄子了,怎么会不认识?”

      虽然知道跟这个麻醉降智的家伙讲不清道理,但岳烟还是争辩了一下:

      “茄子能吃,我这个能吃吗?”

      “也能吃,”鹿青崖点点头,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让不让吃。”

      算了随你吧,反正暂时我是不会让你吃的,岳烟腹诽道。堪堪帮她将长发绾成一个松散的髻,就看见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接起电话,岳烟就听见对面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云若的声音。

      自古学生怕老师,下属怕领导,都是写进DNA里的,所以岳烟一听就听了出来。

      大概是提前报过病房号,简单说了几句后鹿青崖就挂断了电话。拢了拢松垮的病号服,她对岳烟说道:

      “要是不想被他们看见,你可以躲到卫生间里,以防他们觉得是你先叛变了公司,与我暗通款曲。”

      “你到底想和他们说什么?”岳烟听着这话好像不太对头,“你……你别乱来啊。”

      鹿青崖只是微微一笑:“不会的。”

      被她赶进卫生间,岳烟透过门缝瞄着外头的动静。或许是她的错觉,似乎只要她不在场,鹿青崖就清醒得像个正常人,根本没有傻气。

      不多时,就瞧见云若帮郑总打开门,接着走进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鹿青崖倚在榻上恭候已久,眉眼中满是狩猎者的冷静和自信。只要她不动,就没人能看出她的智商被满减了。

      郑总毕竟是生意人,看人下菜碟的功夫炉火纯青。面对影后级别的小鹿神,他弯下啤酒肚,搓着手陪笑道:

      “鹿老师约我过来,说是有交易要谈?”

      都是老江湖了,鹿青崖知道谈生意不能急,只是摆弄着指尖,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想跟你们芳华要个人。”

      一提这个,云若就心中有数,轻轻笑道:

      “岳烟确实是个很有实力的演员,但是说实话,她的商业价值并不大。”

      “是吗?”鹿青崖笑得温婉,话却尖锐,“是她商业价值不大,还是你们有眼无珠?又或许……是她自己的视力不好,对某些潜规则视若无睹,所以才拿不到资源?”

      郑总的胖脸上仍堆着笑,而且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

      “鹿老师这话,说得可不太老实啊。”

      “我是鹿,但不是动物园里圈养的鹿,而是野鹿。野生动物嘛,哪有老实的。”

      鹿青崖报以相同的神情,笑容中更多几分底气十足的高傲。

      反正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索性就挑明了事。她从柜子里拿出之前与柳兰因拟出的合约,点着指尖推到他俩面前。

      她含笑的凤眸暗藏锋芒,目光犀利得仿佛指下不是合同,而是一张兵符,她随时能够驱策千军万马吞并一个小小的芳华娱乐。

      郑总自然知道她身后的明非有多硬,喉结僵硬地滑动一下,还是假笑着接过合约。

      由着他俩慢慢看,鹿青崖拧开瓶盖含了一口水,想起方才那丫头被自己气到的模样,忍不住垂眸一笑。麻药劲儿是有的,但只是头有点晕而已,并没有那么大的药性,不过是觉得气小丫头很有趣。

      敛起笑容,她悠悠地咽下口中的水,抬眸问郑总和云若:

      “二位觉得这条件如何?”

      明非想要的人,他们强留也留不住,只要榨干岳烟在芳华的最后一点价值就行了。云若思忖片刻,缓缓说道:

      “违约金这里,还有商榷的必要。”

      鹿青崖唔了一声,药效麻得她有点困倦,懒懒地问道:

      “那就请云先生开个价?”

      云若与郑总对视一眼,掏出笔来,在金额附近写下一个数字。

      接过修改过的合同,她锋利的目光紧紧钉在这个价格上,几乎要将纸洞穿。沉淀多年的气场在此时无意地流溢而出,将整个房间的气压都压低了大半。

      受到这种气场的感染,郑总,云若,乃至于卫生间里的岳烟,都不自知地不敢大声喘气,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鹿青崖,看不透这个女人高深莫测的心思。

      只有鹿青崖自己知道,她只是困得大脑迟钝,数不明白价格后头有几个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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