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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襄城 ...

  •   一树春风千万枝,杨柳随风轻摆翩翩起舞,岸边也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放眼望去,原来是几个孩子在綦嫣然的教导下用杨柳的茎做柳笛,依样吹出一首曲子。
      这些小孩是月影楼各分堂部下的家眷,快到了上书塾的年纪,个个精灵可爱。
      传授完一首曲子,綦嫣然微笑着听他们用稚嫩地手指奏出来那童趣的调子,不意瞧见远处有一没见过的年轻人在新月堂弟子的引领下离开月影楼。她放下手里的柳笛,将小孩们交给一旁的姆妈照看,然后足尖一点飞过映水塘在小孩们赞叹惊呼声中朝他们方离开的主院大厅掠去。
      “想不到冉永恩这小子竟然要娶妻了?那嘴上没毛的小子咋那么好命啊!”
      綦嫣然刚到大厅就听见朔日的怪叫,她朝其他人点头示意后自个找了张椅子坐下。
      望拿着喜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自从在建邺一别也就才过了大半年,永恩手脚确实麻利。”
      朔日突然一屁股大喇喇地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就着壶嘴猛灌,然后袖子一擦:“可恶!都怪这些该死的辽人,害我没机会亲自去讥讽着小子!”
      “嗯?什么?”上弦在旁冷哼一声,问声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没什么……没什么。”朔日涎着脸笑得天下太平。
      忽略了他们想要隐瞒什么的表情,綦嫣然在心里回忆这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名字。冉永恩?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突然嘴角勾起了一抹匪夷所思的笑。
      “那就这样定下来吧,望你代表月影楼去江南观礼。”公仪墨命下人把礼盒拿给望,“带上这对玉如意去吧。”
      “是!”望接过礼盒就想先行整装。
      綦嫣然扬手写道:“嫣然从未去过江南,所以小女子盼能随望堂主前往道贺。”
      公仪墨笑道:“你决定了的事还有人能阻止你?想去就去吧。”她转首对望交代,“我让福伯备辆马车好明天启程,一路上你们俩也能互相照应。”
      迟疑了一会,望才拱手应道:“是。”

      拜别公仪墨后,望一到府前便看见已整理好的马车候着,而一少年也已坐于车上。他怔了怔,待看到少年熟悉的促狭眼神,他才反应过来那少年又是綦嫣然所易容的。
      两人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默默地上路。
      望坐于车外甩鞭子赶马,綦嫣然在车内掀帘静看外头的景色,一脸新鲜。约莫在亥初时,两人已来到平顶山脚的襄城郡。
      虽然这时刻只有月光与城内的火光相印,但仍是能看见这郡城如诗中所写一般:山花夹道入奇峰,宝塔光辉透绿丛。水蕴龙池泉涌玉,声飘雁阵阁悬钟。祥云随意浮空静,法雨逢时润物通。暮霭观风亭上望,汝州灯火灿霓虹。
      望驾车进城,找了间客栈歇息。他掀起布帘:“綦姑娘,我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綦嫣然下车后抬起一手:“还是叫我小然吧,男子同行总比男女相伴方便些,我们以兄弟相称路上也少了些麻烦。”
      望闻言马上会意,虽说他身为月影楼的堂主是威名在外,江湖中有所交好,但因他所负责的工作不常露面,因此江湖上大部分人还是不认识他的。如今以綦然澹台相称,也是可省却一路上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改口道:“綦贤弟所言有理,澹台欠虑了。”他回头吩咐马夫喂好马,然后在綦嫣然后脚进店。
      现在的时间不算很晚,但也是大部分百姓就寝的时间,可是这客栈一片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满座的宾客们个个对饮畅欢,似乎有什么喜事发生一般,可是细看之下,他们喝的又不是酒。
      望向掌柜打听:“贵店真是生意红火,这时间仍是宾客满堂。”
      “二位客官是初来本地的吧。今天刚好是我们的斗茶节,众人从四面八方将自个所拥有的上好春茶拿出来斗一番。”掌柜本来一副自豪模样,转眼又连连摇头,“可惜啊,斗茶已经结束了,二位要是早点到本店就好了。不过二位要是留宿的话,明日无论是在本店抑或上街,二位只要能猜出茶诗就能免去茶钱。”
      “确实惋惜。”望笑道,“不过,能留下来品尝襄城郡的春茶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知贵店是否还有两间上房能让我们留宿?”
      “很抱歉,客官,本店只剩地字七号房还空着,还请二位屈就一宿。”掌柜翻了翻账本后一脸歉意。
      就在綦嫣然和望相视一眼想要另找他处时,掌柜又补了一句:“本郡已是全郡最大的客栈,如果客官要是想去其他客栈碰碰运气的话,鄙人还是劝你们别走这一趟,免得兜了一圈回来这剩下的惟一一间房也没了。”
      见綦嫣然点头,望踌躇再三终是暗自叹了口气:“那好吧,就这间。”
      红烛摇曳,望在室内一角的地上铺小二拿来的床褥,一室的安静让他颇不适应,他想了想张口道:“去江南的时间还很充裕,要是你想在襄城里逛逛,我明天再看看掌柜能不能再空出一间房,逗留个三五天再出发也是可以的。”
      端坐在床边的綦嫣然视线随着望的身影移动,她点点头:“素闻襄城郡有一纹龙山庄,山庄里住了我朝盛名在外的大司空,我想,顺道去见识一下,即使不能见到,也不枉在襄城这一趟。”
      “好。纹龙山庄在城东,一路上还要经过一早市一茶园,我想姑娘……小然你应该是还没见过早市的热闹,不如让澹台做东,邀小然一游。”
      綦嫣然巧笑:“如此甚好!小然在此先谢过澹台兄的善解人意。”
      望背对綦嫣然睡下:“那小然你也早点歇息,我们明早才能赶得上早市,为兄先就睡了。”
      本来还想再聊些他近年的趣事,綦嫣然只能咬唇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她手一挥烛灭,然后和衣而卧。
      面具遮挡着望脸上还未散去的赧然,在月光下显着幽光。他听着綦嫣然微弱的鼻息,过了一更才沉沉睡去。

      在同一座城里,同样不能安寝的是纹龙山庄里的商霏霏。她独站瞭望塔,俯瞰整个黑漆漆的襄城,却无兴致仰望如璀璨星河的夜空。
      瞭望塔,顾名思义,建此塔,作用便是为了瞭望。如果说她的夫君建此塔式为了遥望骊都,那么她登上此塔,只是为了瞭望他所遥望的地方,眺望他所眺望的,喜欢他所喜欢的,瞻仰他所瞻仰的,收藏他所隐藏的。
      她黯然。她是明白的,望族之间的联姻只是政治家手中操控的工具,爹爹因疼爱她所以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不让她接触他不想她看见的黑暗。
      但是,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容是她不想知道,外界的消息饶是有一百种方法传到她的耳朵里。纵是她不听,她的心还是一日不得安宁。
      她是一早就知道的,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的心已经虔诚地捧出去了。即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如扑火的飞蛾,请求爹爹面圣进言求皇上赐商家与司空家联姻。
      她知道爹爹最疼她了,所以她用了长跪一夜的坚持才最后让一向威严的爹爹终于妥协。
      她还记得那日,爹爹看着出嫁前一身大红喜服的她,笑得眼中微湿,说了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然后仰天长笑。
      闻言她浑身巨震,不顾已经上好的妆扑将上去抱住爹爹大哭,边哭边抽噎着说:“女儿对不住……爹爹,爹爹……女儿对不住你……”满腹哀愁却只有翻来覆去几个字,衬着外面的喜乐更显悲戚。
      旁人早已一副呆相,这丞相嫁女本来就应该喜气,就算父女情深,两人一别也终归是城北城南之隔,日后相见也不难,何须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轻抚女儿的背脊,商霆辕一时像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宠溺着稚女,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她。如今,他也如她所愿,让她嫁给她觉得是最好的、她自己选的良人,可是,他也同时填埋了他的一部分权力,束制了他的手脚。
      “傻孩子,哭花了妆就变成了小花猫新娘了。”他轻轻帮她拭泪,扶起她半软的身躯,“输了……又如何?为父只要你开心高兴便足矣。从今天起你就是司空夫人,皇上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了,要有个大人样了。”他看这怀中的掌上明珠,笑得宠溺。
      她顿了顿朝他行了个大礼,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由婆子搀扶着下去补妆。
      他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颓然地垮下了肩膀,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完全不符他正值四十壮年的模样。

      门“吱呀”响了一声,打破了满室的静谧,也让本来昏昏欲睡的商霏霏变得局促不安。
      红盖头下隐约看到一双丝履朝她走过来,她微微地诧异一下,这新房着实也太清冷了些,喜婆呢?闹洞房的人呢?怎么跟她之前所了解的步骤不一样呢?
      在疑惑间,盖头被喜秤轻挑而落,商霏霏脸带茫然地抬首,望进一双黑得深沉的眼睛里,如同踏入漩涡一般,深不见底不能自拔。本来不安的心情也随之沉静,变得宁静致远。
      看着司空玄飏轻轻地勾起嘴角,即使笑意未达眼内,商霏霏也还是被他带动着也笑了起来,眉梢飞扬。
      静静地由他牵起她的手,她痴痴地跟着他走,双双坐到坐塌上。
      吃完小汤圆,她低着头拿锦帕擦拭本来就没沾上任何污渍的嘴角。再次抬头时,他不知何时已经将花雕酒斟好,正就着杯边喝了一口,然后轻抿湿润的双唇将桌上的另一杯酒递与她。
      她双颊瞬间有彩霞飞上,忙抖着手接过酒杯掩袖仰头饮下,一股辛辣直落肠,让她猛烈咳嗽,眼角微湿。
      他轻笑着为她抚背顺气。
      她顺过气坐正身子才懊恼地发觉她一时紧张,竟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本来只有的红霞的脸益发的的火烫,眼睛如水般波光潋滟。
      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桌面上的酒杯,他清冷的声音在在耳里此刻显得暖暖的。“别急,慢慢来。”说完,朝空杯到进少许酒,然后将两杯酒混合,又再分为两杯。
      他们各执一杯,右手相交,各饮一口,这交杯酒才算喝完。
      她的脸也红得几欲要滴出血来,一身焦躁地扭动着手指,一边用眼角瞄着她的夫君。
      他下榻,轻柔地解下她的凤冠和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披,将它们置于矮几,然后猛然抱起她。
      双手连忙掩住将要出口的惊呼,她羞得脸越发地埋近他的胸前。
      他轻轻地将她置于婚床上,一切动作皆显得小心翼翼,异常呵护与珍视。
      她张着眼怔怔地看着他,他笑一笑以手拂过她的眼,冰冰凉凉的,让她在满室温暖中慢慢的沉静下那颗雀跃跳动的春心。是了,现在正是隆冬,有冷意是应该的。
      感觉到他俯下身来,她浑身一僵,即使看不到什么还是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手里心刷了一下。
      而他,却在她耳边停了下来,微凉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的声音依旧的清冷平稳,但这晚他开口的第二句话却不同之前的温暖:“从今天起我会让皓阳保护你,平日你想去哪里就去吧,不用顾及我了。”
      感觉到他放开了手,抬步走了出去,关上了门,低低在外面跟别人说了句什么,听到一声应诺,然后他渐渐地走远,天地间悄无声息,只有雪落的声音。
      她坐起身,在镂雕银熏球所散发的香气中,静静地看了一眼喜气红亮的新房,这才发觉身处的这张婚床是张千工床。
      床有三进,整整占了半个内室,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踏步前有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组成的廊庑。廊庑右边安放点灯橱。后半部是床铺,有雕花门罩、垂带、遮枕,床三面围有扩装式的雕刻以及彩绘屏风,木雕装饰内容尽是一些多子多福、喜庆吉祥等美好愿望。
      轻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她就这样,在她原本应该美好而旖旎的洞房花烛夜里怔然地坐着,坐了一宿,坐到红烛泪点点蜡炬成灰,坐到月影西移日光洒进窗,坐到门外已有丫环前来唤她梳洗与她的夫君一起去祠堂祭祖叩拜。
      她静静的任由丫环摆弄脱衣再梳洗穿衣,酸麻的四肢也开始活络起来。
      “夫人,爷也先到膳厅等夫人一起用膳。”
      她苦笑,新婚第二天就开始疏离她,夫妻的对话也要通过别人来传递了。
      等了半晌,丫环见这新科夫人还没有发话也没有行动,她以为夫人没听见,忍不住想要开口重复一遍时,夫人终于开口了。叫的却是皓阳的名字。
      一道身影骤然立在她们面前单膝朝商霏霏跪下,正气凛然地答道:“属下皓阳,见过夫人。”
      她虚扶一把,对着他说:“确实是好身手,今后,我的安危就仰仗你了。”
      皓阳一惊,虽然这位夫人言语还有着女子特有的婉约,可是神情却是跟主人一模一样的清冷。“夫人严重了,保护夫人的安危是皓阳的职责,皓阳必当万死不辞!”
      她颔首后长袖一挥,皓阳已掠身出去,无声无息。
      她很满意皓阳眼中闪过的那丝惊讶和下意识而出的忠诚。
      她就是在学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言语,甚至是他的思想。她既然没办法得到他的心,即使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即使他避免与她碰面,只要她变成他,只要她能成为他,她便能感受到他在他身边,从未离去。
      这是她小小的奢望,也是她深藏的希望。

      “夫人,打过三更了。”皓阳一半身躯没入黑暗,站于商霏霏的下首。
      这四年来,要说陪伴她最多的正是她身后的皓阳,她早已将他视为兄长般的亲人。看了眼皓阳身上不若她一般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在外面加了一件袄衣,居然因为她的悲春伤秋,在此陪她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她心下带了一股歉意,赶忙往外走,说出口的话却冷冷淡淡的:“回去吧。”
      “是。”皓阳隔着五步的距离紧紧地跟在商霏霏,这是最安全的距离,是他来得及保护她的距离,也是让自己的心意能无所忌惮的展现在面上却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他一如既往地在她身后护着她,如若四年前立下的誓,一生守护她,直到他命丧气绝,直到地老天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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