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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嵘胤十五年冬末，洛阳城的大雪不同以往，竟越下越大，全城在白雪皑皑的光景下，还等不来春暖花开，却等来为民祈福降雨的大司空司空玄飏辞官。民众们奔走相告，流言圣上触动神怒，大司空以身帮圣上抵罪，故才辞官。所说蜚短流长，可是这并不无道理，朝廷内部开始暗涌起波便是见证。
在这场大雪骤停后，洛阳城传来了另一个大消息，那就是在这十年内串起的月影楼楼主公仪墨不战而胜，凭借一身菩萨心肠，成为历年来第一个不凭武功取胜的武林盟主。
临近春节，月影楼接获十七盗在洛阳近郊出现的消息，楼主授令满月堂和蛾眉堂二位堂主各带领十名部下于当晚前往缉拿，活捉后押往衙门。两位堂主领命后便回堂点将。
这十七盗原本是由十七名受朝廷贪官迫害的文人武将组成，他们原先闲富爱贫，盗窃贪官们的钱财，到了后来他们不仅劫财甚至害命，凡入室必杀人，遭劫的贪官和家属无一幸免。虽说贪官们死有余辜，可是血洗府邸如此激进实在不该。本来这是府衙所管辖的，但到后期，十七盗竟到一些武林人士家中挑衅，比武期间以多欺少，重伤他们之后还不罢休，对他们错骨挑筋，让他们永世不得再习武。
这事传至江湖，人人错愕，人人自危，人人都不出手而是观望着新任的武林盟主究竟会怎么做。大家都在试探月影楼有多少斤两。
月上树梢时两位堂主率众便趁夜色往近郊万安山急行，待月挂空中，他们借着万安山唯一的小瀑布——玉盘洞的水声往东行进一小段就看见十七盗正就着月光零星地躺卧在三十丈远的榕树下。
他们手势一扬，二十名精英部下分别以半圆之势于两边包抄，在草丛的掩护下前进。二十二人即使在草丛和树木中移动，竟无半点草叶翕动的声音，雪地上无痕无迹。
忽然，满月堂一众停住。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蛾眉堂主亦命众停下，传音：“望，怎么了？”
满月堂堂主望也传音回去：“我觉得不对劲。虽说是隆冬，但这一带也太寂静了，很不寻常。银月，小心点。”
银月一听，随即观察在月色下十七盗所处的地方，以及吸嗅四周的空气，面色一敛：“不好，他们布毒！”
遭银月一提醒，望才醒悟：“幽香遍布……是软骨散！”虽说软骨散不会立刻让人疲软，但是半个时辰后虽是意识清楚人却已经动弹不得。
这一战必须得速战速决！两人相视一眼，随即下令全面进攻。
二十二人拔地而起，突袭！十七盗受惊，纷纷亮出武器抵挡，双方在雪地、刀剑以及月光的映照下杀得难分难解。交手二十来招，十七盗发觉自个武功在来者之下，他们开始用拖延战术，一直闪避却不正面交锋，旨在拉长时间好让软骨散的毒蔓延。
时间一长，月影楼一众渐渐不支，有几人开始节节败退，手脚酥软使不上力气，看着他们武器被击飞，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就要受创，望和银月连忙施救。救下这几人，却赶不上软骨散蔓延的速度，其他人也逐渐倒地。两位堂主虽能勉强支撑，确是没法保护其他人。他们当机立断，朝天空发射信号弹。
“这烟花着实好看，不过等你们当家看见那烟花赶过来后，来做的事情就是替你们收尸了，哈哈……”十七盗猖狂大笑，步步进逼。
就在这危急时刻，众人忽感气温骤降，耳边冷风刺骨，只是瞬间，十七盗骤然倒地，姿势还很僵硬，脸上的笑还凝结着。
银月迅速回首，却只能看见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望上前检视十七盗的伤，一看，大骇，素白面具在雪地里更显惨白。他们十七人居然同时在同一穴位中了寒冰掌！这掌所凝结的寒冰先是点中他们的膻中穴，让他们定住。因为这掌冲力极大，竟让他们顺势倒地。这过程中无伤痕无见血，制敌于片刻。
而且此人的到来和离开他们几人居然都没发觉。他们心中暗惊，冷汗密布，此人武功轻功皆是了得，幸好是友非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年初三，月影楼设场在同福客栈广宴群雄，三山五岳武林泰斗都陆续到场庆贺，为新年佳节亦为月影楼擒拿十七盗一事。虽说表面以祝贺为由，但十七盗之流已经成为旧谈，私底下的新事皆是议论朝廷的变动对江湖的影响，探听新上任的盟主会有何想法，而四大月相堂主又会有何动作，这些，都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
除却少林寺释净大师以茶代酒，众人皆起身相敬酒，待一阵寒暄之后，公仪墨手势一打，置于客栈席位正前方的高台随即跟着缓缓走出的两位黄衣少年飘出笛声。
有人随着笛声执起筷子击打，口中吟唱道：“胎仙脱骨字飞琼，换羽移宫学凤鸣。喷月未醒千载梦，彻云犹带九皋声。管含芝露吹香远，调引松风入髓清。莫向岭头吹暮雪，笼中媒鸟正关情。”这正是冯海粟所诗的《鹤骨笛》。
待笛声减低，两位少年又转换了另一首曲子。这时，宾主皆已酒过三巡。
和同僚分站于四方，双眼一直巡视着客栈，望可说是神经紧绷到极点，藏在素白面具下的表情甚是严肃，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这位和银月带队擒拿十七盗的望堂主正是当年静夜寺的小须弥。
与綦嫣然一别后，次年，前来礼佛的首代楼主公仪栒便看中正在后院练武的他，将他网罗进月影楼，并让他与其他小孩一起练习武功。在公仪墨成为楼主的那天还钦点他为满月堂的堂主，赐名为“望”。从此，他便与一起受训的其他三位伙伴组成四大月相堂主受命于楼主。
而在楼主成为盟主之后，他从一没有法号的小须弥变为江湖尊称的望堂主，而那年那个小女孩问到他的本名，已被尘封在记忆。这么多年来，当他开始在江湖上名声略显的时候，他以为她会像当年一样悄然无声地再次出现来找他，可是她一直没来。他不是没想过的，她或许已经婚嫁了，或许已经在这个江湖中消失了。他甚至还不知道这些年挂念的人的名字，就连寻找也不知从何找起，只有她的模样在心中日益清晰。
他是希望的，像今天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会出现。是否实践他们之间比试的约定已不是最重要的了。只要一眼，只要再看她一眼，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就够了。
正思想着，朔日从旁以肘撞撞他，“你不要发呆了啦，看看那边那个穿青衣的男子。”在望看过去的时候，他忙压低声音说：“对对对，就是他，佩剑上有颗绿翡翠的那个。”
“怎么了？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还是看不出青衣男子有什么不妥的举动。
“我又没有说他可疑，你紧张个啥？”
望转回头，斜睨了朔日一眼：“没可疑你还让我看他？”
“哎呀呀，你真是健忘得很，上次不是有个不怕死的傻蛋飞鸽传书来说要跟你下个月在樱山比划的嘛，呐，那个傻蛋就是你眼前的青衣，早点记熟他的脸别上了山还打错人就糟了。”
“我不会去，所以就不用看。”望将脸别开继续巡视客栈，不理会朔日在背后哇哇大叫。
感觉到身后冷飕飕的，朔日转过身看见上弦威胁要点他颈后的哑门穴，他在讪讪地闭嘴。
突然，上弦一阵眩晕，作势要瘫倒，朔日赶忙上前欲扶，却也脚软倒地，回头一看，其他人或倒或趴在桌上，酥软无力。在场所有人中，只有释净、高台上的其中一位少年以及场中的二十来位宾客仍驻足无事。
望着客栈悬梁渐渐熄灭的轻烟，银月方才醒悟，她满脸再次中毒的不甘愤懑：“居然是无色无味的追魂散！”追魂散单就此药是没多大作用的，但是满客栈的人只要沾染到雄黄酒，两者相合，便形成麻药，虽然意识清醒，却全身无力晕眩。
二十来位宾客突然发难，纷纷亮出兵器，摈弃身上伪装的服饰，露出一身辽人服装。其中一人似乎是领头的，一个鹞子翻身手指一曲往公仪墨的方位抢去。
铁爪功！四大堂主户主心切，却因毒势蔓延，全身酥软，眼睁睁看着那个辽人一爪堪堪要往楼主身上抓去，只能在嘴上呼喊：“楼主，小心！”
擒敌先擒王，这道理谁都懂得，所以一见辽人有所行动，释净便抢先一步掠向公仪墨。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两人皆是落空。一黄色身影插足，率先提起公仪墨往后一跃，回到方才所站的高台。
辽人一擒不获，倒跳回去，眼神冷冽地看着高台上正洋洋得意的黄衣少年。
释净手中落空，却也不恼，回首看了高台一眼，转身振袖，竟在公仪墨方才所待的地方打起坐来，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辽人见释净有心在前掩护，而这个少年虽是单薄，但武功似有所成，不知斤两如何，他们现在如原先计划般占尽上风，却是有些许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心念电转，忽然拍手，昂首大笑：“汉人所说的‘英雄出少年’果真不假，要是你投效我们大辽，我萧塔金自是会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保你平步青云，升官升爵。要是你现在想跟我们硬碰硬，吃亏的可是你们这些江湖豪杰了。你想想，我们二十多人要是一人一刀，你跟这个老和尚两个人四只手能救得了几个？但是现在你只要交出公仪墨便是为我们大辽立了一大功，少年英雄应该很清楚这之间的利弊吧？”
听着他软硬兼施的威胁，在场的江湖豪杰皆是愤慨，本想出口谩骂，却奈何现在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只得将到嘴边的话语吞回去。
公仪墨不愧贵为盟主，从刚才的一擒一抓，到现在沦为买卖，面上皆是宠辱不惊。他甚至还带着玩味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看着成为全场焦点的黄衣少年会有何动作。哪知道转过身去，就见少年也同样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同样的玩味。他心中暗惊，面上却波澜不惊，掩饰得极好。
少年望了望萧塔金，又望了望公仪墨，偏头想了想，随即绽出笑容，眼睛弯弯像月牙一样。
在场等待的众人看着他们这样对望了许久，还没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少年笑得星月失色，红了在场不少女侠客的脸。
朔日小小声地问身旁的上弦：“楼主他们是怎么了？”
上弦却不答，一脸阴沉，眼中有光闪过。
“哎呀，”朔日掩嘴，却又叫了一声：“哎呀，杀气……”余光见上弦瞪过来，连忙止住了要出口的话，他拍拍胸口。“哇，好险，不然要是上弦听到我说，难道你们三个都有断袖之癖之类的话不杀了我剁成肉块才怪，好险好险。”
静默了许久仍不见少年开口，萧塔金轻咳一声又问了一次：“少年英雄觉得如何？”
顿了顿，就听见公仪墨表情怪异地开口：“大叔虽然身为辽人，中原话倒是讲得不错啊。”
众人诧异地看向高台，望望这个再望望身后的那个，方才明白这少年不能言，以指代笔，正在公仪墨身后书写，公仪墨不得不代他发言。想来，这少年确实胆大又胡来，态度如此轻率，竟让一方盟主做传声筒。但是又因为他天生残缺，心中对他生了份怜悯与宠溺，原谅他的胡作非为。望更是心中一悸，同样的笑颜，同样的不能言语以字代言，难道……难道会是与她有关的人？
萧塔金却不作此想，他正盘算这少年猛虎难训，有朝一日必定反咬饲主一口，无论是敌是友留着必定是后患，今日非除不可。惜才之心一闪而过，杀心渐露。
趁着这刻众人分神他想，少年一旋手中的笛子，在公仪墨背后疾书。公仪墨一震，挺直背大喊：“掩耳！”
在场的闻言一惊，来不及思考便照做，在无声中，他们看见那些听不懂的辽人在茫然中似乎听到少年置笛于唇边吹奏乐什么，他们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扶按胸口，难受地踉跄了几步，就吐血倒地。
死了？
只是几秒钟，情势逆转，客栈里的辽人就剩即时掩耳的萧塔金和另外四人。那四人其中两个立刻搭上倒地人的脉搏，焦急的脸色有所舒缓，马上拿出身上所携带的丹药，一一喂他们服用。
另外两个辽人和萧塔金凶相毕露，兵分两路，分别亮出兵器向释净还有少年袭去。
一直打坐的释净宣了一声法号“阿弥陀佛”，双手一挥，挡下一左一右的夹击。他使出罗汉拳，隔、迫、冲、闪、点、举、压、钩、抄、抛，手法攻防灵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反攻，令对手措手不及。见那两名辽人虽有利器，但被被释净逼得节节败退，大家忘了身处险境纷纷叫好，啧啧称叹。
反观少年这边，萧塔金虽双眼通红，脸带煞气，但也不是莽夫，在少年方才露了一手的情况下，只是以大刀刺探，不急于进攻。少年即使迎战，仍面带微笑，分明不似置身于两敌相争之中，一派悠然景象。他一闪一避，身形优雅，只差没拿出一把纸扇谈笑风生，面对直朝门面袭来的刀尖，他也不反击，只是一个下腰，躲过堪堪讲他画成大花脸的一刀，让人提心吊胆。
两人拆了十来招，萧塔金连少年的衣袖都碰不着。想来他在辽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居然在中原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当猴子耍，这口气教他如何咽得下！他恼羞成怒竟阴险地以大刀掷向一旁的公仪墨，在少年飞身救人的同时，拔出筒靴里的匕首往少年落空的背部射去。
众人惊呼，要是少年避开，那么这一刀就直飞公仪墨胸口；要是少年不躲，这一刀是无论如何都得挨的。释净一见，立刻将制服的两个辽人点穴定住，随手抄起桌上的筷子也紧跟着射去，想要隔开那一击，却是慢了一步。就在这两难的关头，少年挺身护住公仪墨，匕首竟在触到少年身体的时候“叮”的一声弹开了。
这个发展倒是让所有人愣住了，萧塔金怔忡半天，突然仰首狂笑，飞身掠出。“好一副天蚕甲！臭小子，你今天坏我好事，我萧塔金此仇不报非君子！”随着声音渐飘渐远，众人这才发觉除了那两个被擒的，其他的辽人已不知在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