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世之悲》青檀向晚

5、殇

　　柳絮飘飞的季节，她毅然离开了有他的城市。繁华如过眼云烟，更何况她已历几世盛衰兴亡。如果没有你，她黯然收回侧过的目光，未来又在哪里呢？促马前行，马蹄飞快的掠过长安，身后落下的，是无尽的怅惘。

　　从此后，不问世事，斩断情丝，行医救人，以济苍生。

　　她在心里立了誓，又依山傍水重建了小楼。偶然上山采药时看见天边浮云，心念霎时电转：若能够忘了你，当如天地初开……

　　银针扎破了手，血珠如红豆。可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看着他身负着重伤的人浑身浴血的出现在门口，她不觉又是深深一惊。不是不知道西南战事又起，却不曾料得，带兵的却是新婚不久的他。征尘满面，发染土灰，她又怎能忍住心痛不已？“请一定要救救他！”韩靖身形一滞，长跪不起，她却神色一呆，恍如昨日重现。床上躺着的不正是当年负他而来的副将么？果然是肝胆相照的弟兄，生死两不相负呵。面对他深锁的眉头，她没有勇气说不，冰凉的手搭上同样冰凉的腕，脉息已沉弱难以探寻。“可以救么？”他急急地问，没有回答，她缓缓收手。这样的症状，几乎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她虽然医术无双，却也不能够颠覆阴阳的界限。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他幽幽的道。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她扪心自问，如果病人是他，那大概，也不一定吧。只是自己好不容易忘却那一点点曾经的曾经，真的还有勇气再去承担一切么？不经意一回头，对上那双氤氲的星目，自己的双眸也不禁濡湿，他，还真是自己心上打不开的结啊！

　　“将军请稍等”她不待他有什么反应，早跨马出门，浮芷山巅尚有一颗半大的灵芝，若去采来，或可救人一命。“喂！”韩靖追赶不及，门外哪里还有她的影子？只是月黑风急，她又能到哪里去寻灵丹妙药？

　　……

　　……

　　……

　　她是被人抬回来的。

　　她的右手还紧紧攥着那一只宝贵的灵芝。昔日的医者如今无助的躺在病榻上，浑身如抽丝般无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倦极的面容，心底隐痛，竟然还是错过了，救人的时机。更可叹是她自己，跌下深崖摔断右手腕骨，昏迷三天，又错失接骨的良机……她试着转动右手，却始终只有钻心的疼痛。右手已失，叫她今后再如何行医？还是为了他，竟连这平生最为骄傲的医术也不能施展，那么她的存在，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看她性命无虞，他也将扶灵回京。这么多次相聚，都不过匆匆来去，纵然我有情，你却始终无意。

　　今夜凉如清水，他们却在小园里相对无言。她回想起多年以前自己曾经拥有的幸福生活和终日的相思之苦，可现在梦中人就在身边，却无论如何，进不了他心中三寸。生命太长，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在看不见尽头的尘世辛酸间挣扎，却还要忍受天下消弭不了的悲欢离合。她看着他成长，从垂髫稚子到弱冠青年，从温文的书生到矫健的将军，他比以前坚毅了，成熟了，褪去年少的轻狂，更平添一分傲视天下的烈烈霸气。只可惜，你尽有大好前程，却终会白发苍苍，我虽然一无所有，却有千年不改十九岁的容颜。我终究不会在你的生命里出现，当然也不会与你有什么相关，这一别，便是永诀了吧。

　　清晨看他牵马离去，忍了千年的泪水终于涌动如泉。不说珍重，一错身，我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