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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总负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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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惊失色,十四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这满屋子的人还有外头的侍卫,恐怕不止有十四的人,还有胤禛的人、八爷九爷的人,甚至还有皇上的人。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陆师傅明明说过我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他故意说成一个多月,是什么意思?陆师傅呢?他在哪里?
十四说完,也不看我,自顾自向外走去,我拼尽力气喊了句:“我师傅……陆太医呢?”十四继续向外走去,也没回头,冷冷的声音传来:“太医陆济民,医术不精,害人性命,已军法处置了。”
夜里再也无法入睡,不断想起阿玛、我和胤禛未成形的孩子、承庆、惠兰、还有陆师傅,眼泪木然的滴下来,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在清朝这二十几年,我已经慢慢的从看戏人,变成了戏中人,西泰阿玛、惠兰、陆师傅就像我的亲人一般,一日之间,丧父丧子,我都奇怪自己怎么还有勇气活下来,抬手摸着脖子里凉凉的玉如意,胤禛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或许,他就是我未了的尘缘,我只是等着再见他。
阿玛的尸体找到时已是惨不忍睹,尸体运到时我疯一样的扑上去,十四命人死死拉着我,我知道他是怕我看了会疯掉,想不到我还是没看到阿玛最后一面。我求十四把阿玛的尸体火化,我要让他和娘葬在一起。十四犹豫良久,最终答应下来。
阿玛和许许多多将士在西征中去了,清军胜利的脚步依旧向前,八月末,十四指挥大军分三路渡过噶尔招母伦河,乘着大策凌敦多布迎战中路军、拉萨空虚的机会,釜底抽薪,在八月二十三日一举攻占拉萨,九月十五日在拉萨为“弘法觉众第六世□□”举行了隆重的坐床典礼。
一路西去,十四自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我自阿玛死后小产,却是身体精神都垮了,一病不起,每天都有十四的亲随在身边侍奉,半年来,竟再无法得到胤禛的消息。十四一有空就会来看我,四目相对,常常没有话说,我们心中已经对对方有太多的怨,却无法怨恨;有太多的关切,却无法靠近。
直到康熙六十年,我的身体才渐渐康复,整个人瘦了大大一圈,单薄的像一根竹竿,所有衣服穿在身上都宽大的像袍子。
十四已是多日没见,大军驻扎甘州,至此,再想西进吐鲁番,军需已是吃力,将士们更是饱受征战之苦,十四索性停止西进,整顿军务政务。他把我安置在他甘州城内的府邸,每天只能见到他的几个亲信侍卫,还有那几个嬷嬷。十四帮我找了个小丫头,叫做晓月,对十四很是忠心,对我还算体贴,人也伶俐,每天陪我说话解闷,倒是给生活添了几分生趣。
那日下午醒来,看外头的日头还不错,让晓月扶了我在外面坐着晒太阳,坐了没多久,就觉得乏力的很,昏沉沉在躺椅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却是在床上,十四坐在身边,正呆呆的望着我,我看他来了,挣扎着坐起来,十四柔柔说道:“如意,你受苦了。”
我心中一阵委屈,低下头去,十四抬手抚摸我的脸,我偏头躲开,十四的手僵在半空,凝视我一会儿,说道:“如意,我知道是四哥。”
我大惊失色,惊恐的望着他,十四的口气不是怀疑,根本就是笃定。他看我不言语,继续说道:“你还是那样不会伪装,看你的脸,就知道没猜错了。”
我木然的摇头,喃喃说:“不是,不是……。”十四不理我,站起身,继续慢慢说着:“开始,我也万万想不到是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的四哥。直到那天你昏迷,郑大夫也说你不一定能醒过来,我怕极了,我恨那个男人,甚至恨那个孩子,但是我绝不想你死。那天,我对天发誓,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不再追究。我在你耳边一遍一遍的叫着如意,希望老天听到我的祈求,不要带你走。结果守到半夜,你竟然睁开了眼睛,我惊喜的过去抱住你,你嘴里喃喃的喊着胤祯、胤祯,我很吃惊,你从来不这样喊我。”
我看着十四,哑口无言,原来那天夜里,终究不是梦,只是错认了深情。
十四转过身,继续开口道:“但是我还是很开心,紧紧握着你的手说‘如意,我在,我在这里’,你像听到回答一样,目光里有了神采,含着泪对我说:‘胤祯,带我走,带我走……’。声音里的委屈、依赖、温情,是从没有过的。我心头一惊,隐约感觉你看的不是我,而是和我有相似面容的同父同母的哥哥,你口口声声喊着的,不是胤祯,而是胤禛!”
我捂着心口,眼泪止不住的流下,胤禛……胤祯……
十四慢慢走过来,抬手抹去我脸庞的泪,继续说道:“我细细回想,才觉得所有的细节都被忽略了。我们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十三哥,却忘了十三哥,从来就是四哥的影子。回忆起来,我和十三哥猎虎那天,他看你的眼神,全都是欣赏;温宪死的那天,你哭的昏过去,也是他第一个跑过去扶住;十三哥获罪的时候,你被拖下去杖责,我跪下苦求皇阿玛,四哥也跪着磕头,眼里的泪,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你来我军中,年羹尧的人处处想了法子接近、维护……隐忍深沉如四哥,失态至此,我们怎么就一直没有想到呢……”。
我听十四句句我们、我们,心中忽然明朗,在恨着胤禛的,不仅仅有十四,还有八爷、九爷、十爷他们。十四或许还会顾念我一下,他们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想到这一层,自己抹了眼泪,镇定心神向十四说道:“十四爷本可以致我和四爷于死地,现在孩子没了,惠兰死了、陆师傅死了,您到底要怎么样?”
十四猛的转头,直直看着我说:“致你和四哥于死地?哼!你怎么会容我致他于死地,你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连累与他!”我看十四早已看透我的心思,索性不再隐瞒:“十四爷真是明白。那么您特地在众人面前说奴婢怀孕一个多月,又处死陆师傅,定是在告诉四爷,我是您的人了?”
十四看我说的坦荡,微微一愣,接着道:“不错,我要他永远记着,他爱的女人,在我身边。”我听他语气冰冷,不禁打了个寒战,冷冷看过去,十四却是眼神一黯,极小声的说了句:“而且,我不会把你让给他。”
我呆坐在床上,知道自己应该恨极了十四,但心底却恨不起来,只有无限的怨……胤禛,我那么早就遇到了你,兜兜转转了二十几年,为什么却始终无法走到你身边?……
十四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面目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只听见他沙哑的嗓音:“如意,你这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我蜷缩在床上不答话,十四俯身轻抚我的脸庞,手指粗糙冰冷,沙哑的声音传来:“明日我就要进京向皇阿玛述职,但我要你留在这里,一来你的身子,再也经不起千里奔波,二来……你明白的。”
我微微发抖,不发一言,他俯身轻吻我,嘴唇如手指一般冰冷,我向后躲去,他立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我抬手死死抓住脖子里的玉如意,亦是冰冷……人无力瘫到在床
上,低低喊道:“胤禛,胤禛……”恍惚中,似听到熟悉的曲调“……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