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独立瑶阶 ...
-
十一月初康熙让满朝文武大臣举荐太子,折子一封一封的递上来,宫里也谣言四起。我知道这次举荐不过是一场闹剧,丝毫也不关心。宫里人见我没精打采的,还道我是因为大阿哥被囚,失了靠山,有同情的,有嘲笑的,我都木然相对,大阿哥的命运,再也无法更改,我只是关心十三什么时候能重获自由。
康熙病未痊愈,四阿哥奏请康熙,希望能够在旁侍奉君父,并请准许皇子中稍知药性的胤祉、胤祺、胤禩同他一起检视方药,康熙欣然应允。
御药房煎好的汤药送来,梁九功试毒过后交给我,我捧着药碗缓步走进暖阁,四阿哥伸手接过,两人指尖轻轻相触,我手微微一抖,回京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他面色如常,稳稳的捧着药碗,转身坐在床边,小心伺候康熙喝药。
我低着头退下,这些日子宫里风起云涌,他却越发低调了,朝中举荐太子,多少人四处奔走,拉帮结派,他却终日呆在康熙身边,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和他相熟的太子、十三先后获罪,他不小心翼翼又能如何?
站在外厅守着,直待天色暗下来才见他离去,脚步轻抬,经过我身前,未作片刻停留。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背影,日将西下,落日的余晖笼罩了紫禁城,他走到乾清宫外的石阶上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静静注视着乾清宫,日光洒满了他的身体,消瘦的影子拖得老长……
我紧紧握住拳头,没有十三的陪伴,这一刻的胤禛,是如此的形单影只。他的脸隐在背光的阴暗中,看不清楚表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什么?过了片刻功夫,他猛的转身,大步往宫外走去,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康熙患病期间,常常召见胤礽,胤礽如今前来,全无以前骄纵的样子,只是小心翼翼的陪着康熙说些幼时的父子乐事,康熙每次见过他,都是心情大好。十一月十五日,康熙召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入宫,亲自在众人面前宣布:“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汩没耳。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又颁布谕旨,说大阿哥之前所奏胤礽诸事,多系诬陷,胤礽虽曾有暴怒捶挞伤人事,但并未致人于死,亦未干预国政。胤礽被大阿哥以邪术镇魇,所感心疾,已有渐愈之象,此是朕之福,亦诸臣之福。
我随侍在旁,看着康熙自说自话的为太子辩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太子品行如何,众人都清清楚楚,只是康熙与赫舍里皇后自幼结发,少年夫妻,感情非比寻常。胤礽是赫舍里皇后以性命换来的儿子,康熙怎么会忍心轻易放弃。
------------------------------------------------------------------------------------------
初冬时节,寒气渐重,天津御膳斋进贡了上好的萨琪玛到宫里,康熙很喜欢,吩咐我到毓庆宫,给废太子妃---如今的二福晋送些去。
拎着食盒走到毓庆宫外,远远看见太子妃带着丫鬟们在外头散步,赶紧疾走几步到她身前俯身道:“请二福晋安。”
她瞟我一眼,说道:“呦,这不是直郡王府的如意姑娘吗?怎么今天得空到我们这废太子宫来啊?”
我知道太子妃还为大阿哥揭发、镇魇太子一事耿耿于怀,出行前又被她撞到我和姑姑在一起,误会是难免的,当下也不辩解,柔声答道:“天津御膳斋贡了上好的萨琪玛,万岁爷特别嘱咐奴婢给福晋您送来。”
太子妃咯咯一笑,示意身边的嬷嬷接过我手中的食盒,一边缓步走到旁边亭子坐下,一边把我叫到她身旁,轻声冲我道:“你没想到二爷还有再次得势的一天吧?”我仍是低着头,柔声答道:“奴婢一个下人,哪里敢臆测主子们的事。”
太子妃轻轻哼了一声,狠狠的盯着我说:“你们直郡王府的人阴谋陷害二爷,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好皇天有眼,背地里害人的,都得了报应!不知道大福晋如今,可有皇阿玛的这份恩典!”
我听她提到姑姑,身子不由得一颤,胸中无名火起,姑姑为人和善,对宫里上上下下,从来没有半分歹意,她如今得意就可以这样奚落姑姑么?
太子妃看我脸色有变,笑道:“哦,我忘了,大福晋如今也被监禁起来了。”
我不想再听她嘲笑姑姑,跪地道:“二福晋若没有多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正要起身,太子妃叫声“慢着”,示意嬷嬷把食盒拿过来,说:“待我沐浴更衣,叩谢皇恩之后,有些谢恩的话要姑娘带回去,烦劳姑娘静候一会儿”。
说完也不准我起身,就往宫内走去。
我低头跪着,以为自己心中会充满怨恨委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七年的宫廷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宫里的人情世故。一切由家族兴盛带来的恩宠荣耀,必将伴随着家族衰败带来的耻辱欺凌,这一切,早在我走进直郡王府的一刻,就已注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毓庆宫还没有人出来理会我,我冻得发抖,又不敢自行离去。听的身后脚步声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如意吗?”
侧头看去,十四阿哥正面带疑惑的看着我,冲他微微一笑,说道:“奴婢就这么给十四爷请安了。”
十四大步走过来,俯身看着我,问道:“怎么跪在这里?”
我轻声说:“给二福晋送东西,等着回话呢。”
十四四下看看,伸手摸摸我的手,惊道:“这么冰?你等了多久了?”
我微微摇头说:“没多久。”
十四霍的站起,小声说道:“哼,一朝得势,也未免欺人太甚。”
我扯扯他长衫的下摆,说:“十四爷不要动怒,这宫里人多嘴杂,万一隔墙有耳,会给您惹麻烦的。”
十四哈哈一笑,蹲在我身前道:“你也会怕惹麻烦?你在皇阿玛面前给十三哥说好话的时候可没怕过麻烦啊。”我低下头,微微一笑,说:“该惹的总是要惹,无谓的总是要躲。”
十四微微一愣,又笑道:“我老十四本就是个麻烦主儿,连皇阿玛的刀都几乎要挨了,也不在乎多你这一件。”
说罢,站起身,向毓庆宫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祈求十四不要因我和太子妃起冲突!
过了一会儿,十四面带笑意的出来,走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拉起来道:“走。”
我被他从地上拉起,一时腿麻,迈不开步子,弓着腰扶着腿站在原处。
十四走出几步,又回转头来,拉我到一边亭子坐了,皱眉道:“看我,忘记了!”
我感激的望着他,小心问道:“十四爷,您,怎么跟太子妃说的?”
十四狡黠的看着我,回答说:“当然是狐假虎威,打着皇阿玛的旗号。”
我吃惊的看着他,十四笑道:“我说去给皇阿玛请安时,听梁九功正在念叨‘如意怎么还不回来,万岁爷今儿饭后还要喝她调的□□呢’,然和又问她介不介意让你跟我一道走。”
我不由得一笑,太子妃再嚣张也绝不敢耽误康熙的事,十四间接告诉她康熙对我的恩宠不减,恐怕不止今日,以后她要为难我,也要有所忌惮。
侧头看着十四带笑的脸庞,满心温柔:女孩子年少时会遇到一个或几个调皮的男孩子,彼此戏弄,相伴长大,忽然有一天,猛然发现,他不再和你斗气,而是变成一个沉默的男子,在你跌倒时伸出稳健的手来搀扶。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从一个挥着木剑的小男孩长成一个你生命里真正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