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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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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凌曲刚要开口,客栈突然闯进来几名甲兵,像是在搜查什么人,眼见着就要搜到这桌。
凌曲皱眉,不由分说拎住思衿的袖子。
思衿怔了怔,露出不解的神色,下意识抗拒了一下。凌曲一个侧目,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踟蹰间,已经有甲兵来到他们这桌。凌曲抬眸,阴测测地望过去,一言不发。反倒是几个甲兵一眼就认出他来,尴尬地跪了一地。
凌曲作出噤声的手势。随即道:“城主让你们查人,不是让你们抄家。动作这么大做什么?”
几名甲兵连忙说:“统领教训的是,小的们接下来会注意。只是……”
甲兵们“只是”了半天,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有话直说。”
“只是城主亲自交代过,只要是踏进这家客栈的,一个都不放过。”甲兵咬牙开口,期间不停试探统领的神色变化。
三军之中,唯有火军势力最盛。而众所周知,火军首席将军漆雕弓不过是个纸老虎,真正意义上统领火军的,便是眼前这位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白蛇统领。只不过白蛇统领有两幅面孔,世故圆滑巧言吝啬为一幅,不喜言语心狠手辣为另一幅,在这两幅面孔的伪装之下,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猜透他的心思。
甲兵们揣测这句话一出,白蛇定是要生气了,岂料他不辨情绪的眼底,蓦然升腾起一丝笑意。
“查便是了。”
甲兵们面面相觑。
凌曲不动声色将身侧之人拉近:“查我便可,这小和尚,你们不能碰。”
思衿不趁意,被凌曲拉得往后一跌直接坐到凌曲腿上,惊得他本能地“哎呀”一声。
见多了小和尚四平八稳的表情,突然“哎呀”这么一遭,凌曲眼底罕见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修长的指尖绕过他的腰间,捏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有什么好叫的?”
几个甲兵见状,只能识趣地避开视线。他们只知白蛇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平日里根本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目睹他如此世俗的一面。涨见识了。
甲兵草草地在凌曲双袖中胡乱搜了两下糊弄过去,就找个理由溜了。
甲兵们一走,凌曲就放下思衿。后者面不改色,只耳尖染了一丝红。
“挺有眼力见的。”凌曲道。
思衿跟在他后面默默走着,忍不住抬眸看他的背影。凌曲背影修长高挑,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不穿红着绿时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思衿迈开步子,与他并肩而行。
凌曲忽然道:“手借我用一下。”
佛家人向来不会说拒绝的话。善良的思衿不解地伸出自己的手。
此刻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凌曲倾下头道:“替我捂住眼睛可好?”
思衿犹豫了一下,心想那你怎么看路?
他对上凌曲的双眸,怔住了。这双浅淡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通红湿润,像是哭过一样,脆弱到不应该属于凌曲这样气场强大的人。
刚才在客栈中尚且正常,怎么一出来就成这样了?
思衿心中警铃大作,赶忙垫脚用袖子捂住他的双眼:“这样可以吗?”
温热的鼻息透过布料传达至思衿的皮肤。思衿听凌曲温柔着嗓音道:“甚好。”
此刻一辆牛车迎面走来,思衿说:“白蛇统领往里靠一靠。”
凌曲照他的话做。顺便道:“我姓凌,单名一个曲。非直是我的字。你可以叫我,非直。”
他突然变得如此坦诚乖巧,思衿很不适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坦诚道:“统领哦不,非直,你可以直接唤我法名。思衿是我法名,思是思辨的思,衿是青衿的衿。”
“唤你法名者千千万,你怎知当中哪一个是我?”凌曲道。
思衿哑然。
凌曲继续说:“所以势必要换一个与众不同的称谓,方能显示出我的与众不同。”
这又是什么道理?
若世上的人各个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那他是不是得跟着有成千上万个称呼了?
“你觉得,惑启如何?”凌曲不管他的僵硬,兀自问道。
“不可。”思衿想都不想就说。法名岂是能说换就换的?
凌曲沉吟了一下,“那朱雀呢?”
“还是不可。”
“明定?”
“苍府?”
“危梨?”
“皆不可。”思衿道。更何况这些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好吧。”凌曲笑了笑,手忽然握住思衿的手腕。
思衿以为他终于放弃给自己换称呼的想法了,正想松一口气,没成想他却轻轻拍了拍自己,安抚似的道:
“那我再好生想想。”
思衿:“……”
行走间,忽而有一小人肆无忌惮地横穿过来,笔直地撞到思衿。
思衿的手被撞得一松。
小人见状,非但没有任何歉意,反倒扬起了声音:“晦气,又是你这个秃驴。”
思衿面不改色,掸了掸海青,重新用衣袖替凌曲捂住双眼。面纱之下的凌曲意味不明。
“还不让开?要是挡了小爷的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巫马真之子巫马雷道。
说罢又朝思衿一撞:“让开!”
他这存心的一撞,却让思衿分毫未动。
思衿看似身型纤细,可真要较起真来,单单这么立在这儿,就宛如一棵千年古松,遒劲苍然。
巫马雷根本不是对手。
巫马雷见自己花了十成力气的一撞像是轻飘飘砸在水里,激不起任何水花,顿时恼羞成怒,脑袋都憋红了:
“存心找麻烦是不是?你等着,我爹的护卫就在附近,等他们来,你完蛋了!”
巫马雷指着思衿的鼻尖骂。
忽然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从思衿身侧伸出,宛如利刃一般擎住巫马雷的手指,随即优雅而淡然地一掰。
脆萝卜的声音。思衿想。
下一刻,由于意识到自己骨头碎裂,巫马雷打雷了。
“竟敢伤我!你们找死!!我要把你们一个两个全部杀了,剁了喂狗!!”
他哭着闹着,疼得上下直蹦,又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思衿无奈地看着嘴角还没放下来的罪魁祸首凌曲,仿佛在询问他:“怎么办?”
“他诋毁我眼睛,我断他一根手指,算不上过分。”凌曲轻描淡写地回答。
被思衿捂着一路,加上云层遮盖,阳光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强烈了。凌曲的眼睛血丝褪去,变得冷淡清明,仿佛先前的脆弱都是装出来的。
自己什么时候成凌曲眼睛了?思衿弄不明白。
巫马雷的打雷声很快召来城主府护卫。护卫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轻易让自己笑出来。此刻见巫马雷在地上滚作一团,立马叫了个细软的轿辇抬回城主府。
躺在轿辇上的巫马雷还不忘报仇:“将这两人带回城主府!!让我爹弄死他们!!”
“是——”大护卫道。
巫马雷被抬走了。街道上乌烟瘴气顿时少了许多。
“两位师父,请跟我们走一趟。”大护卫道。
思衿迟疑了一下,凌曲却道:
“一块儿去讨口热茶喝。”
于是两人来到城主府。
这地方凌曲熟。前不久来过一次,今早又来过一次。
巫马真今日在府中办事,本想安心合喝个茶,依稀听到幼子鬼哭狼嚎,头疼的劲儿犯了,干脆将自己锁在书房,非要事不得见。
府中下人禀告:“白蛇求见。”
“哪条蛇?”巫马真下意识道。
“火军白蛇统领。”下人答。
“今早刚见过,又要见?”巫马真手里的核桃差点捏碎,“知不知道为何事而来?”
“据说是为了小少爷。”下人斟酌措辞,“统领今日在路上偶遇小少爷,不小心伤了他,故来府中赔罪。”
巫马真又不傻,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一清二楚,也就自己老来得子纵着而已,不然就凭他自己,早就不知被多少人掐死了,还能活这么大?
总之一句话,孰是孰非,他心里有数。
“说我有事要忙,不便见他。请他院里喝壶茶罢。对了,雷儿去瞧了大夫没有?”巫马真道。
“瞧着呢,只是大夫说这根手指恐怕是好不了了。”下人说。
“活着就行。被那条毒蛇咬了,只赔一根手指,怕不是夜里都要笑醒。凌曲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你去跟雷儿说,下次再不长眼睛到处乱咬,我就当没生过他。”巫马真又盘起核桃。
院子里,凌曲坐在凉亭中,不慌不忙地品着整个凉朔最珍贵的南山云雾茶。
小和尚喜甜食,不爱喝这清淡的苦茶。于是凌曲对府中下人说:“上些素点心来吧。”
下人赔着笑脸应了一声,下去忙活了。不一会儿就端来四五盒精致的点心,都是巫马真平日里用来招待贵客的。
下人走后,凌曲这才将点心推至思衿面前:
“无毒,可以尝尝。”
仿佛整个城主府其实是他当家作主一样。
“放心,巫马真懒得见我们。”凌曲见他不尝,自己挑了一块,咬了一口。
齁甜。他皱眉。
思衿见他如此笃定,也跟着拿了一块。迟疑着咬了一口,思衿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太好吃了!
浅绿色的点心入口即化,散发着香甜的气息,却一点也不腻!
除了太和寺的紫苏饼,他从未吃过如此称他心意的点心!
凌曲托腮望着小和尚吃点心吃到整个人闪闪发光,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好吃……”思衿忍不住说。
他感激地看着凌曲,一双通透的眸子亮闪闪的。
“这么喜欢?”凌曲觉得意外。
在他看来,点心明明就很一般。倒是这茶,的确是极品。
思衿点头。
“哦。”凌曲环视整个院子,幽静典雅,装饰却都是珍品,可见巫马真此人品味不俗。只是府中上上下下,并未看见城主夫人的身影。
他早年听说过一个传闻,说巫马雷其实并非城主夫人所出,而是另有其人。城主夫人身患重疾,常年瘫痪在床,毫无自理能力,也就巫马真伉俪情深,一直不离不弃。
当然,传闻就是传闻,别人随便这么一说,凌曲也就随便这么一听而已。
“既然你这么喜欢,以后你会经常吃到的。”凌曲收回视线,微笑着看着思衿。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严重性的思衿以为他只是客套话,于是认真地道了句谢。
今日相遇虽然唐突,但凌曲这人私下里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这毫无疑问刷新了思衿对他的认知。看来识人的确不能仅凭一面之词。
直到傍晚,思衿才回到原先的客栈。他老远就看见师兄挺拔的身影,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来,轻松地跑过去,喊了一声:“师兄!”
佛会结束的凌凇眉眼间有些许疲惫,不过见到师弟,还是放下心来:
“去哪儿玩了?”
思衿兴奋地说:“遇见了熟人,吃到了这世上最好吃的点心!”
“这倒也稀奇,小思衿在这凉朔竟然也有熟人了。”凌凇笑了笑,没有多问,“不早了,一同进去歇息吧。”
当晚,凉朔前半夜。
荒芜的长亭,月色隔着芦苇荡,影子摇曳而斑驳。
惑启依旧一身黑衣,站在岸边,隔岸聆听老船夫的箫声。
忽而一面薄如蝉翼的帛锦自凉亭飘下。
惑启抬头,一身大红色绸缎的凌曲坐在凉亭之上,目光悱恻。同惨淡的月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惑启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两眼。
毕竟在东晟,子民都很正常,能穿得这么出格却不令人作呕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怎么找到我的?”惑启问。
他白天明明将那盏茶壶留给了别人。
“我是西厥毒修,对气味天生敏/感。”凌曲道。
惑启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衣袖,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所以这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不是狗犬。我对气味敏感不是靠嗅觉。”凌曲对上他狐疑的眼神。
“况且我今夜见你,并不是想要投靠你,哪怕你即将是东晟的皇帝。”说到这儿凌曲顿了顿,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我想跟你做个生意。”
这倒是新鲜。惑启道:“愿闻其详。”
“我帮你危梨军平安攻占地下城,你助我除掉巫马真,取其而代之。”
月光透过斑驳的云彩洒下来,映在凌曲的眸子上。
这双眸子较常人清浅,却比常人要冷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