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阳》minami

12、相思引（二）

　　这一日，瑤双在夏沅的床前忙进忙出。此间，大夫也来把了两次脉，小奴煎了两回药，一剂是大夫新开出的方子，一剂便是原先日日在饮的那方子。
　　日落时分，夏沅终是在一片寂静中睁开了双眼，他略微侧了下头，被夕阳照的原是清冷的双眸顿时陷深了，直视着前方。
　　此时，瑤双正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芙蓉面，玉柳姿，单手托着下颚的纤手露出了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肌肤，周围静的像是将她隔绝了空气般。她虽是累着了，可却依旧只是浅眠，很容易的发现了榻上人的动静。

　　"醒了？“瑤双急着起身，长长的睫毛掩盖不住眼里的欣喜。

　　”恩“
　　夏沅被瑤双突如其来的动作，窘的急切避开了眼，只是此刻的瑤双并未察觉他的异样，三步两蹦的坐上了塌前的脚踏。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饿么？我让小梅准备晚膳如何？你想吃什么？恩。。。你刚醒，还是吃的爽口些的好，清蒸鳜鱼，芙蓉蛋汤，再来两个小炒素食，如何如何？“
　　夏沅见着瑤双在面前自问自答，不禁莞尔一笑，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生气，”随意吧。“

　　小梅进屋后，瑤双仔细的交代了些个事，例如少放盐少放油，鳜鱼要新鲜。她在那滔滔不绝，丝毫没理会小梅送来的白眼，最终，还将小梅一个劲的催促往外推。

　　“停，你要干什么？”瑤双刚回身便见着夏沅双手撑起半个身子，只着了中衣的腰板纤细的像是一拧就断。她上前将他往床铺里一按，后有捂紧了被角。“你要做什么我帮你便是。“语气里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瑤双严厉的瞪着双眸，若是眼神能杀人，那此时她绝对能吃人了。
　　夏沅微微一楞，继而又恢复了语调，”口渴。“
　　瑤双看了看案几上的茶壶，又扭过头来看着夏沅，道”你等等，我给你拿来。“说罢，便又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往夏沅颈后填了个枕垫。
　　夏沅凝视着瑤双匆忙的背影融在了一片韵阳之中，金灿灿的如同是披上了七彩云朵，浅色的眸子说不出的柔和，是全然不同往日的，只是他自己并看不到。
　　”呐，给。“瑤双端了杯茶站在塌前，夏沅侧目看了眼瑤双，便单手支起身，未经梳理的墨发披散在瘦弱的肩上，白底黑发，面如傅粉的脸上一点朱砂痣，是怎样如墨般的人。虽然很鄙视自己用谪仙这词，可看见夏沅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分明就如同那九重天外的仙人一般, 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飘散走。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后寥寥倒去。

　　美人喝水呐！瑤双的眼睛都快瞪的和鼻孔一样大了，何为垂涎三尺，恩，便是这样了。她狠狠的咬了口嘴里的嫩肉，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手抖的撒了杯里水。

　　此时，夏沅已闭上了眼，想来是身子还未恢复，瑤双替他掩上被子至颈部，将他捂了个严严实实。忽然手下绣被一动，她抬眸，却正好对上夏沅复又睁开的眼帘，浅色的眸子稍带了些倦意。

　　”睡吧，待会晚膳送来了我叫你。“瑤双轻拍了拍被子，笑语着。
　　夏沅微颔了下头，阖上眼，直至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声，瑤双知他已安睡，吐了口气，又瞬间紧皱起眉头思量着，转头看了眼还是夕阳的天色，起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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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中。
　　女子一袭绿罗裙，可显然不适合在这杂草丛生的谷中行走，磕磕绊绊的将绣鞋上沾上了层层泥巴。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角微微冒出的汗珠，凝望了四周，待看见树林中隐隐露出的茅舍，女子的嘴角慢慢勾起笑意。
　　“总算找到了。”
　　她手扶在身旁的树身上，凝视着不远处的茅舍，浅没的影子望进瑤双的眼里，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她垂了垂眼睑，又深吸一口气，再抬眸，犹如清泉灌注在她的眼里，清澈如初。

　　树影横斜，泉水叮咚，此时的山谷正是一日最佳之时，三两道夕阳，只有不远的树林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了茅舍门前。

　　“有人吗？”瑤双左顾右盼，可静谧的树林里，除了自己的回音外，哪里来半分别的。
　　瑤双向池边小跑几步，“姑娘，我知道你在。”又是几声询问，依旧没人应答。就在瑤双准备放弃时，眼里余光突然撇到一抹红。她霍地抬头，一双火红的绣鞋垂在树枝上晃悠。

　　——奴家去过几次江南，至于奴家的名字，你便也同他人一样唤声竹娘吧，瑤双姑娘——

　　女子美目倩兮，肤光胜雪，一曳红裙，修长的玉颈下是一抹羊脂玉般的肌肤，朱唇忽地启口，“又见面了，瑤双姑娘。"

　　正是竹娘。

　　“竹娘。。。”瑤双站在树下凝望着树上的红衣仙子，再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像是被撤了去。

　　她这盘棋，他这盘棋，可怎么终究还是讲自己拉了进去

　　竹娘盈盈一笑，纵身跃下树枝。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红衣衬着微微泛红的天空，宛若一辑剪影。她站定在树前，双手负后，徒留身后微微颤着的树枝。

　　“瑤双姑娘。”
　　话语间，竹娘一盈步走上前，“瑤双姑娘，看来赶路赶的急，瞧瞧，都出汗了。”语罢，她从袖间抽出丝帕，绵柔的触感轻轻点了点瑤双的额头，让她冷不防的回了神。她一把抓住了竹娘的手腕处，竹娘倒也处事不惊，微微撇起嘴角，似笑非笑，“恩？”
　　“噢。。。”瑤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的收回手，呐呐的道“冒犯了。”
　　“无妨，有事吗？”
　　"我。。。“
　　该怎么说呢？怎么说才让人感觉不到别捏呢？不对，这事儿原本就是别捏的差事，哪有自家夫人眼巴巴的将夫君送到别人面前的事。不过，想起夏沅怎么也抚不平的眉头，瑤双胸口又是一阵心悸。
　　”和我回去！“斩钉截铁的说道。
　　”去哪？“
　　”。。。夏府！“
　　竹娘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转眼间又换成了先前的笑靥，”瑤双姑娘何事请我去府上？“
　　”因为！“因为夏沅病了。
　　可瑤双却一时语塞，她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退缩了，最后她咬了咬下唇，”他病了，夏沅他病了，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你，你去看看他吧，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可我，不想看见他皱着眉，去看看他吧，只有你，才可以。。。“
　　竹娘的面色忽地一白，蠕动的双唇最终挤出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不知道，怎么不知道，“瑤双焦急将竹娘的双手握紧在自己手中，”他不开心，可我帮不了，若我帮的了，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刚落音，竟是连瑤双自己都是一愣，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可笑，瑤双姑娘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你夏少夫人该说的。“
　　”他，他本不该娶我的，可我会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若是哪日他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我亦不会缠着他，我会放他自由。“
　　是的，一纸赐婚有何干，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挡别人的幸福，更何况，那人，本就不是该出现在自己身边。她永远，都不会是他的身边人，枕边人，甚至，心上人。
　　竹娘神色异样的看着眼前的人，思绪极快的流窜在她的脑中，良久，道”你可知他想见我了？“见了自己，只怕会让他更加内疚一分，这人自己怎会不了解，他只有越是让自己委屈，才会减少自己心里的罪恶感。
　　”想想想，他一定愿意的，“瑤双见事有转机，赶忙旁敲侧击的道“他，他梦里还喊着你呢。”
　　竹娘的手一紧，想起那夜他苍白的脸色，比以前更加消瘦的身板，想来身子早被他搞垮了。
　　这人。。。怎么这般让自己不放心，连恨，都恨的不放心。
　　她复又看着眼前的女子，坚定如同寒梅的目光，竟连同身为女子的自己都一愣。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夏奕，你我都未曾料到你的弟媳妇，早已种了情根却不自知，也罢，既然如此，计划就提前一步罢
　　竹娘轻叹了口气，道“我随你去便是了。”
　　“太好了，我们立马回去，回去就开饭。”
　　“慢着，瞧你急的，待我梳洗梳洗再去。”竹娘倩目一笑，回身进了茅舍。
　　天边收起了最后一丝云彩，瑤双怔怔的望着竹娘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却仍不知，命运的齿轮已掷出一局。

　　竹娘回身进了茅舍，轻手点起一盏油灯，擦黑的屋子霎时又亮了起来，她望向窗外，见瑤双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内的自己，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走到梳妆台前，她为自己轻轻在云鬓上戴上一支桃木步摇，紧接着又打开了梳妆台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放了些个瓶瓶罐罐，她用手指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了一瓶青花瓷上。背着光线，竹娘的神情不甚清晰，却依稀见她将青花瓷瓶放进了袖口里。
　　月亮初上，莹白的月光照在竹娘的脸上，无胜的妖邪。她嘴角渐渐勾起笑意，凝滞着前方，那小小的人影瞥见竹娘看着自己，便大力的挥起手，“竹娘，快些，我们该走了！”

　　借着竹娘的轻功，二人很快回到了夏府。因出去时匆匆，未来得及披上外衣，此时早已冻坏了的瑤双一阵哆嗦跑进内堂。小梅正巧在正厅忙活着晚膳，见瑤双风风火火的回来，忙顺手将暖手炉塞进了瑤双手里，“小姐这是去哪了，外头冷着呢，别刚倒了姑爷，连小姐也病了。。。咦。。。这位姑娘是。。。。”
　　小梅这才发现除了小姐一人，身后还多了一女子。只见那女子出落大方，正施施然的迈进正厅，见了众人略显错愕的眼神也不惊不恼，朝众人施施有礼的一福，“奴家。。。”
　　“这是竹娘，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不巧在路上偶遇，便一起回来聊聊心。”瑤双先一步打断了竹娘的话，后又朝她看了看，暗里嬉皮的吐吐舌。
　　“正是这样。”竹娘的温和众人都很是受用，面露善色的也朝竹娘一笑表示友好。
　　“竹娘先同我回房去，小梅，开饭了记得叫我，”瑤双刚拉起身旁的竹娘，忽地又一转身，朝小梅说道”二少爷的晚膳可按照我说的做了？“
　　小梅不加理会，径自继续添着碗筷，嘴里念叨”那是那是。“
　　瑤双满意的一笑，带着竹娘向内屋走去。

　　一盏油灯，青衣人影摇曳在窗前。夏沅看了看天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甚愉悦的用手指敲击着木桌。眼光转向桌上的晚膳，他不自觉地垂了垂眼睑，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就在这时，夏沅猛地抬起头，眸光紧紧跟随在窗外的一小黑点，紧抿着的薄唇勾起了个好看的弧度，可转际又收起了笑意，吹熄了油灯，一脸尴尬的忙躺上床铺，侧了身体背着屋里的光线。
　　屋外的小黑点渐渐清晰，却是一绿衣女子，冻红了的鼻子越发显得她的娇憨。瑤双提着裙摆，在踏进后院起，她脸上的笑意便停不下来，像是拾到了好果子。此刻，更是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夏沅，醒了没？”
　　瑤双蹑手蹑脚的进了里屋，一股子药香迎面扑来，带着与屋外不同的暖气。瑤双摩挲着冻僵的手心，凭着感觉，摸到了床铺的位置。
　　“夏沅。。。醒了没，饿了吧。。。啊！“
　　腰上陡然一紧，瑤双只觉得被一道力气狠狠的往下扯了把，贴近了床上某人的上身。他裹着被子的身体散发的体温瞬时感染了瑤双僵冷的上身，让她不禁一颤。
　　”怎么穿这么少？“身下的人感觉手臂里的人瘦小的不成样，一些愠怒爬上了眉心，而结果就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我。。。“瑤双的眼神躲闪着，诺诺的不敢抬眼，只是怔怔的看着夏沅的脖颈。
　　”还说呢，说好叫我起来吃饭，结果天黑了才见人。“听语气身下的人颇为不悦，连语气都带了些撒娇的味道。这一想法让瑤双轰然炸开的空白中缓过来，哆哆嗦嗦的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夏沅，你看谁来了，快进来啊。”
　　话音刚落，黑暗里，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一步，一步，一阵幽香随着脚步声弥散开。
　　夏沅垂着眼睑支起身体，瑤双信手点起油灯，一双暗红的绣鞋卒然撞进了他的眼里。对于屋里突来的亮光，夏沅的瞳孔微微缩起，充斥着血丝的眼眶竟有些不置可否。
　　云一纟呙,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
　　“夏大哥。。。”沉默了许久，竹娘打破了沉闷，凝视着前方不动，稳步走向前。“夏大哥。。。”
　　竹娘同夏沅，一个温婉如玉，一个窈窕淑女，这谈笑间的风景哪里容的下自己。瑤双暗地一声叹，默不作声的朝门口退去，而后又悄无声息的阖上门闩。紧靠着门板，瑤双慨然又是一叹，侧目见屋内刻在纸窗上仿若剪影的二人，终是瞥下了嘴角。
　　而此刻，屋内的相对无语的二人，背光的那人嫣然一笑，对光的那人，身形却猛然一僵，本是面无表情却在门阖上那一瞬逐渐转变成了浓浓的失落。

　　是夜，瑤双辗转难眠，总之，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火燎火燎的冲动逼迫自己的去看那再未开启过的门。时而传来的琴瑟之声，做在床头的瑤双狠心咬下嘴里的嫩肉。
　　”吱“一声，对面的门悄然打开，竹娘迈出半个身子，又回头将脸掩在了门后，而后又回身走出房门，阖上门闩。她若有若无的朝瑤双窗前一瞥，惊的做在床头的瑤双立马将脸买入了圈起的膝盖里。等到瑤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对面的门前又恢复了寂静，就如同没有人来过一样。她出神的看向窗外，油灯终是熄灭了，刻在纸窗上那个清瘦的人影蓦地消失了，瑤双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仿佛那消失的人影连同瑤双的心一样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