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修罗的城堡 II 暗古堡+》Ormosia

7、Chapter 337 二选一(下)

　　“妈的，哪个神经病撞我！”又是轰的一声，冷星感觉座位都抖了三抖，“操！撞你妈个腿啊撞！”
　　云希声一边怒骂，一边猛打方向盘，避开身后失心疯的司机。然而对方就像巴普洛夫的狗见了蜂蜜一样不屈不挠，就是不肯松口。
　　于是马路上出现了极为搞笑的场景。两辆车仿佛在上演电影场景，奋力用身躯画出DNA螺旋图。前面的司机不愧性别为女，车技非常感人还粗口不断，相比之下，后面性别为男的司机就好多了——他只是魔怔般追着前面的车不放，而且因为车技太好屡屡撞得前面三个人吱哇乱叫。
　　冷星被这近乎海盗船的开车方式搞得脸色青白，不断干呕。她没抓住把手时，云希声一打方向盘，她的头咣一声撞上玻璃。她没来得及护住脑袋时，云希声又是一脚油门，她和冷旻来了个贴面，鼻子对鼻子，堪称互相伤害的典范。
　　“你疯了吗……”就算是好脾气的人都要发飙了，何况冷星脾气不好，“开什么飞车……啊！”
　　她都怀疑自己要压缩骨折了，疼得一时间眼泪涌了出来。
　　“后面有疯子好吧！撞撞撞，他以为开碰碰车吗？！还撞！他想去火葬场吗？！啊！！！”
　　后面的车比较年轻，比这老朽出租车马力足得多，因而奋勇直追，一下子把云希声逼停了。出租车门和道沿处猛力摩擦，发出可怖的刺啦声，仿佛被凶残地开膛破肚。云希声的胸口怼上方向盘，疼得她龇牙咧嘴。紧接着，伴随乒乒乓乓的响声，驾驶位上方的东西如下雨般全都砸在她的头上。
　　“操！！！哪个傻逼，老子打不死他！”云希声暴跳如雷，一把拔了车钥匙下车，预备着当做武器，没想到冷星比她更加迅速。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冷星居然还有力气下车，在对方张牙舞爪扑过来时一枪结果了他。果不其然，又是一个发疯的丧尸。
　　“我今天这是什么运气……”冷星厌恶地垂头，盯着前胸处有些干涸的血迹，“一共杀了三个人……不对，怪物。我这手不是用来杀人的！”
　　“我佩服你的胆量……”云希声忽然皱起了眉，“怎么有股汽油味儿？”
　　“除了汽油味儿，还有烧糊的味儿。”冷星终于被折腾到呕吐，冷旻下车看着她，眼神格外挣扎，“后面这台车像是要着火。”
　　“我得看一下……”云希声跪在地上，努力往底盘探头，更浓烈的汽油味钻进鼻腔，“糟了，油箱漏了，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油。”
　　她奔回车上一看，剩下的油只够跑几十公里了。凤城距离秦都近两百公里，怎么都不够用的。
　　“我们找个加油站加油吧……”云希声拽了冷星起来，冷旻还在一旁纠结，她顾不上管，只是招呼了一句，“这样下去根本没机会出城。本来油就不够，还在漏呢……或者我们开那个傻逼的车？”
　　“不行……”冷星气喘吁吁道，焦糊气味刺得她眼眶发痛，泪水几乎模糊了视线，“我感觉后面那台车引擎要坏掉了，你闻那个味道。漏油不会死，但爆炸一定会的。”
　　“行吧，那上车，”云希声无奈道，“冷旻同学，帮我导个航，目标就最近的加油站吧。”
　　冷旻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双手绞在一起，似乎在进行艰难的心理斗争。
　　“冷旻！”冷星喊了句，“干啥呢，孩子吓傻了？你姐我都还没崩溃呢，今天破戒了。”
　　冷旻被她一句叫回了三魂七魄，眼神复杂地上了车，重新给云希声规划目的地。冷星继续在后排休息，看起来筋疲力尽。
　　事实证明，天要亡她们三个。云希声开到加油站时，连耗带漏只剩下几公里的油，偏偏加油站员工还狞笑着向她们扑来，隔着车窗都吓得云希声心惊肉跳。她急忙发动车子，漏油也好，快要没油也好，都没有小命重要。果不其然，又开了几公里，出租车灯枯油尽地停了下来，将她们抛在了高速入口不远处。
　　前方就是服务区了，但天意弄人，她们没有任何办法。
　　冷星深感腿沉如铅，再想起自己冰箱里的各种冰淇淋，更是悲从中来。云希声的胸口还痛得厉害，她甚至怀疑方向盘是不是撞坏了自己的胸骨，脑补出一连串可怕的场景。两个人暂且都没心思观察冷旻，等走到服务区时，才发现身后的女孩两眼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你眼睛怎么了？”冷星走到她面前，一脸关切，“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失去了有关泉城那一系列灾难的全部记忆，但人的危机意识终究亘古刻在基因里。冷星上前的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枪，食指放在扳机不远处。
　　异化的冷旻不会察觉不到这个小动作，她神色一凛，左手便伸向冷星的咽喉，然而残存的本体意识强行压制住了入侵者的攻击欲望，右手又硬生生地把抬到一半的左手掰了回去。
　　“我没事。”冷旻退了一步，让冷星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姐，你那把匕首……”
　　“怎么，你要用吗？”冷星猜测道，“这玩意儿很锋利，你小心一点。”
　　“不……不了。”她的嘴唇奇异地扭曲起来，“有没有肉，我想吃……”
　　“我包里好像有牛肉干。”云希声艰难地在大包里摸索，抓了半天，不是掏出纸巾，就是摸到钥匙，反正和食物没有半点关系，“操，东西太多了。”
　　“服务区里应该有肉干之类的吧，我去买。”冷星拍了一把云希声，交代对方陪着自家妹妹后，转身往服务区的商店走。
　　冷星进了商店，拿了几包肉干和几根火腿肠，思量了一下后又选了三盒泡面，打算让三个人先吃点晚餐垫垫肚子。她结完账出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熟悉的惊叫声：“你要干嘛！”
　　云希声正和冷旻扭打在一起，包滚在一边，拉链没有拉紧，东西洒了一地。云希声努力攥住冷旻的手腕，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头发乱得像是鸡窝。冷旻两眼发红，咧着嘴，尖锐的犬齿闪着寒光，饶是冷星视力不佳，也不会看不懂她洋溢着饕餮般的渴望。
　　通俗点说，就是要吃人的表情，而且是正儿八经地准备吃人。
　　“冷旻你干什么！”冷星几步奔过去，试图帮助云希声制服发疯的妹妹，只可惜异化的冷旻一膝盖顶过去，精准命中她的肚子，“嘶……”
　　冷星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蜷在地上揉着腹部。那一下实在太狠了，她感觉内脏都快被顶出来了。
　　“你妹妹她疯了！”云希声仗着身高优势拧住她的双手，但无法阻止对方用双腿攻击，“上来就掐脖子！我不就是没找到肉干嘛，这也太……”
　　打斗的工夫还不忘记控诉，冷星十分佩服好友一心二用的本事。换了她就是一招被撂倒，此刻还手脚发软，尝试爬起来却反复失败。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她治疗别人时无比娴熟，等到自己这里，就只剩下咬嘴唇揉肚子擦眼泪的份儿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人避之不及，一下子给她们腾出一大片空地，“冷旻！你给我松手！”
　　“姐……走开……”冷旻的眼神清明了不到几秒钟，接下来瞬间被更狂热的猩红淹没，“死！都……得……死……”
　　她作势要咬云希声，吓得对方猛地抽手。云希声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直接抬腿把异化的冷旻踹翻在地，连包都顾不得捡，一把扯过刚爬起来的冷星撒腿就跑。冷星被她一拽，踉跄了几步险些绊倒，好在她运动神经还算发达，很快调整好也玩命地朝远方狂奔起来。
　　冷旻穷追不舍，但毕竟智能比不上狡猾的人类。冷星和云希声一路又是掀凳子又是推路障，严重阻碍了怪物的追击速度。等它搞定那些障碍物时，两个狡猾的人类早就不知道钻到哪儿躲起来了。
　　它本着有食物便不必挑剔的原则冲进了服务区商店，抓伤几个，又咬伤几个，顿时人们方寸大乱，一些尖叫着冲去洗手间，另一些忙不迭地奔出去开车跑路。售货员无处可逃，只能拼命投掷各种商品。这更激发了怪物的凶性。它亮出新生的爪子扑了过去，只一下便在售货员的胳膊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短短几分钟，服务区因为一个变异的人类——现在它已经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怪物了——变成了人间炼狱。满地刺目的血迹，散落的人类残肢，戛然而止的惊恐叫声……这一切落在躲在灌木丛的冷星和云希声眼里耳里，都成了恐怖电影的实质化。
　　她们当然不会蠢到试图躲进那幢小楼，毕竟门关不上，当怪物冷旻进去后，就成了死胡同里躲猫猫的游戏。冷星在逃跑的路上也想过要不要跑去卫生间找个隔间锁上门，但云希声飞速否决掉了。趴在那一堆灌木后面，睁着双眼从缝隙间目睹一切时，云希声对她耳语：“那样就走不掉了。”
　　是啊，那样做可以暂时避免被袭击，可她们能躲到什么时候呢？谁都不知道怪物的嗅觉会不会发达到闻得见新鲜人肉的味道，力量是否足以打烂质量不佳的门板，也不可能估算它离开的时间。如果它没有离开，她们得在隔间躲多久？几分钟？几个小时？还是一整天，甚至更长的时间？那样她们没有被怪物杀死，都会又饿又累而消耗殆尽。
　　密闭的空间或许可以阻绝怪物，但同样掐死了最后一点逃出凤城的希望。没人会到服务区里救她们，她们也不可能有胆子打电话。如果发出声音会被怪物注意到呢？
　　它已经不是冷旻了，它是个怪物，不折不扣的，会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它从那个有些胆怯的，害怕恐怖场景的少女，变成了制造恐怖场景的元凶。它曾经是冷星的妹妹。
　　曾经是。
　　冷星的手攥成了拳，不知为何手心痛得如灼烧一般，仿佛被刀刃硬生生穿透。一旁的云希声大气都不敢出，回想起趴在喷泉水池里躲避怪物的惨痛经历，深感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更加艰难。
　　就在这要命的当口，更要命的事情来了——几只蜜蜂嗡嗡飞了过来，而且好死不死的，云希声的衣服上有一片姹紫嫣红的印花……
　　夏季蜜蜂比较虚弱，但不妨碍云希声遏制不住尖叫。
　　冷星在听到的那一刹那飞速捂住云希声的嘴，但来不及了。怪物像蛮牛一样冲了过来，吓得两人瞬间弹了起来。她们在一大群车中间和怪物捉迷藏，想要绕晕它，然而怪物刚饱餐了一顿，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她们斗争。
　　“开枪啊！”云希声咆哮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那是我妹！”冷星吼了回去，“你说我犹豫什么？！”
　　“那不是你妹！”如果云希声能腾出手，她都想好好修理一下冷星，拆开她的脑子看看是不是所谓亲情比性命更加重要，何况那已经是个怪物而不是什么劳什子妹妹，“那是杀人狂魔！怪物！丧尸！”
　　“你给我闭嘴！”冷星厉声道，“逃命就逃命，你叫唤什么！”
　　“我叫唤？！”云希声彻底爆炸了，“你脑子坏了想以身饲虎吗？！你想学生化危机里那个傻逼给自己妹妹喂人肉吗？！”
　　冷星气得都要殴打云希声了，与其说她生云希声的气，不如说生自己的气。她完全明白现在是什么境况，可是一想到冷旻那张脸……
　　还有那句“姐……走开……”，那是冷旻在与怪物抗争到最后，留给自己的警告。
　　她让她快跑。
　　也有可能，是想让那个侵占了她的身体，又蚕食她意识的怪物走开。
　　她要怎么面对冷旻的脸，唯一亲人的脸，在接受自己双亲故去宠物惨死，只剩下最后一个亲人的事实后，对着她扣下扳机？
　　“你做得到吗？！换了是你爸妈，你做得到吗？！”冷星的眼泪汹涌而下，她都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接着她便踢到一块碎裂的地砖，脚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
　　“啊！”她惨叫一声，胳膊肘磕在地砖的凸起处，血冒了出来。手枪脱手而出，滑到几米之外。
　　“冷星！”
　　后面的事情她看不清了。其实只有几秒钟，快得像闪电，像掠过的疾风，像炮弹出膛，快到云希声回想起这一切时，都无法描摹具体的情况。云希声转身飞奔回来，在怪物犹豫了一秒钟，最终还是扑向冷星的那一刻，就地一滚，抱着冷星转了一圈。
　　尖锐的爪子掠过皮肉，发出沉闷的钝响。冷星头晕眼花，看不清面前发生了什么，但不会闻不见那股浓郁到甚至刺鼻的血腥味。她能感觉到云希声抱着她的双臂战栗了一瞬，力气大到要将她挤碎了。
　　顶着妹妹的脸的怪物，最终还是对着她亮起了爪牙。呵斥她的朋友，为了保护她而被怪物划伤，面临着感染后转化成怪物的风险。
　　其实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以上这些，唯有冷静的头脑才可以闪现，而她头脑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咬牙够到了那把枪，在怪物再次扑上来的那一刻，一把抹去所有眼泪，用近乎掐断手指的力量扣下了扳机。
　　“砰！”
　　怪物的胸口绽开血洞。
　　“砰！”
　　那双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饕餮般的渴望，以及被击中的怒气。
　　“砰！”
　　“砰！”
　　“砰！”
　　她打光了全部的子弹，怪物四肢抽搐，在空中挣扎了片刻，终于哀嚎着倒下。她没有力气爬过去看了，否则就会知道，那双暴戾的眼睛里，一切神采和情绪都消失了，包括对于鲜血的渴望。
　　重新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毫无生机，呆板如玻璃球。
　　只是，一切都已经无法逆转了。云希声被挠中了，而装着疫苗的保温杯在被抛下的背包里，她们也不好说它还会不会在那里。

　　当然，云希声在那一瞬间，想得和她不太一样。她想了很多。
　　保护冷星是蔷薇亲王交代她的任务，也是换取帮助的条件。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明白自己的本性——她不会在二选一的时候舍己为人。
　　但推开冷星，仿佛是一种本能，即便代价是自己被划伤。
　　可本能之后呢？蔷薇亲王了解她，就像她了解蔷薇亲王。蔷薇亲王断然不可能放过对冷星不利的人，她也不可能舍己为人到献出自己的性命，所以蔷薇亲王给了她两支疫苗，一人一支。一旦出现意外，她不用挣扎到底是先死还是后死，蔷薇亲王也彻底给冷星上了双保险。
　　只是一支疫苗浪费在冷旻身上——这的确是浪费，因为最终也没能挽回她的性命。抛开疫苗到底有没有用的问题考量，或许冷旻早就被抓伤，她不该浪费，毕竟那是她和冷星的疫苗。
　　但又不能不浪费，而在这之后，连仅剩的那支疫苗都遗失了，一切似乎都被设计着走向无可避免的结局。
　　即便找到了又会如何呢？那也将面临着一个可怕的抉择。
　　冷星绝望地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最后一次扣下扳机。

　　什么都没有，弹匣早就空了。
　　被命运之神选中要承受这一切的，被击中的那个人不是她。
　　是愤怒地骂她，但最终保护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