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暮昭昭》天意追寻

1、祖典

　　（一）
　　除夕夜里，姚家五口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放的不是鸡鸭鱼肉，瓜子坚果，而是一张入取通知书和一本发黄的日记。家里的气氛显得相当紧张，老爷子挂着脸，闷头吸烟，姚爸一头茫然，不知如何自处，姚妈也一改平日里话多的毛病，满眼都是严肃劲，大哥则是低头不敢出声，唯唯诺诺，而爱说爱笑的小妹也没了劲头，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里就透着两字：不行！
　　这种沉默一直进行到半夜，家里头，老爷子不发话谁也没有发言权。手里的烟终于到底了，老爷子呆呆地望着火星依燃的烟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丫头，到现在了，你就落句实话，这书你接还是不接？”老爷子重重地将烟头掐灭在瓷缸里，语气中透着微微悲凉。
　　小妹为难地撅了撅嘴，显然是不肯。
　　姚爸见女儿这么为难，心里头不是滋味，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爸，您就别为难舒舒了，她要是不甘心情愿，接了祖典也是白忙，要不然，您就开门收个徒弟，称心如意地教了他也是个办法。”
　　这口无遮拦的姚爸话一出口，就被老爷子甩起木棍敲了一下脑袋：“你这个不孝子，咱家在你这一代已经荒废了一页，现在你又叫我破了祖上的规矩，将祖典传给外人，你是不想让我活过这个年头了是吧！”
　　“不是。”姚爸被敲得龇牙咧嘴，痛的急忙闪到一边。本想靠到老婆身边寻求一点安慰，却被狠狠的拧了一下腰，踢到老远。姚妈一贯如此，只要老公犯了一点口上的毛病，她就没有好脸色给他。
　　“爷爷，您也别逼小妹了，这学，我不上就是！”一直乐得清闲的大哥终于开口，不过他一开口就说到了重中之重，果然是念书的，这种情感表达的分毫不差，一语中的啊！
　　“那不行！”家里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否决，小妹好笑的抬头看了看表情一致的三位大人，一句“不行”多么直截了当地伤了她幼小的心灵啊！从小她在家里就是被遗忘的一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甜的咸的辣的香的，全都让给她皇太子一般的哥哥，而她，只能念书念到高中就退学，家里的重活累活全丢给她。到如今，为了给大哥筹学费，家里老小一起演苦肉计给她看，硬逼她接受什么狗屁祖典，那种与死人打交道的活计凭什么要让她来干，难道就大哥生的金贵，她连摊牛粪都不如？！
　　“爷爷，您知道奶奶临走前和我说了些什么吗？奶奶告诉我，姚家的女孩是要嫁出去的，决不能做什么盗墓挖坟，冒犯神灵的事来，否则没人敢娶！大哥的学费是重要，可我的终生幸福也是大事，在这上面您可不能偏心。”小妹就打算把话说绝了，省的他们再啰里啰嗦的没个停。
　　姚爸姚妈一听这话愣了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毕竟小妹说的是实情，谁家会要一个专挖人家祖坟的女人做老婆的？
　　“舒舒，我晓得你的难处，可是咱们姚家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大学生，眼看就要摆脱这种穷苦日子了，你再有困难也要熬一熬啊！”老爷子皱着沟渠一般的眉头开始发难，不过这话让小妹听着只想冷笑，这一年本该是她和大哥一同参加高考的，以她的学习成绩别说是考大哥的学校，就是村里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清华北大她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可是谁找了各种理由扼杀了她的大学梦，让她连高考的试卷边都没摸着？难道就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她就必须为这种残酷愚蠢的封建礼教付出理想的代价吗？她也有自己的不甘心，自己的委屈，可是谁来关心过了？谁来理解一下了？现在还要她牺牲青春来成全一个毫无心肝脾肺的窝囊废，凭着什么说出口来的！
　　“爷爷您就别劝了，小妹今天是做定自己的主了，我绝不会接的。”
　　老爷子见她这么坚决，老脸一横，突然把手中的木棍狠狠往地上一跺，吓得一屋子的人全都愣在当场！接下来老爷子的举动更是让一家人怔惊，他竟然对着小妹一头跪了下来，一辈子没向人弯过腰的老爷子竟然朝自己的孙女下跪！小妹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只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一阵寒。
　　“爸你干什么呀！”姚爸也被吓得老泪纵横的，想上前搀一搀又没个胆。
　　“孙女，就瞅着爷爷这一跪，你发发善心接了祖典吧！”
　　“爷爷您先起来再说。”小妹知道这一跪的意义有多大，事关尊严，她晓得今天自己是躲不过了。
　　“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小妹悲哀的看着满头银发的老爷子，为了一个没心肝的孙子，这样做，值吗？“爷爷你非要这样不可吗？”
　　老爷子郑重地看着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妹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老爷子都使上最后的绝招了，那她再拒绝，传出去就是不孝了。
　　迟疑了半响，小妹才缓缓开口，这一说话，眼泪就啪啪跟着往下掉：“你们四个给我记住，这辈子你们欠我的，下辈子就是做猪做狗我也要讨回来！”
　　小妹一下夺过桌上的祖典，满脸泪痕的回了里屋。
　　一家人自知理亏，脑袋低的都快垂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