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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白夜不知琉璃火(11) ...

  •   容钰脸上的表情定格了在了一脸震惊的模样,这个空间飞快地褪色,让江牧的一身红衣成了画面中唯一的艳色。

      从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记忆开始,他就在想这个幻境的破绽了。
      里面他所接触的人都是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很正常,除了容钰。

      但这也仅仅只是推测,直到刚才容钰“无意中”说出了“我感觉你变了”那句话,他才真正察觉了不对。

      这个幻境的目的,似乎是想搞他心态。
      就连见十三姑娘的这一遭,好像都是为了让“容钰”说出这句话。

      这种话,当初他放下一身娇纵,硬是把自己弄成了个“清水道士”的时候,有无数人说过,每次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笑笑就过了。
      没有人知道,这话在他心里留下过不轻的痕迹。

      他也曾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红衣一剑名震天下,哪儿能这么容易就放下当初的骄傲,老老实实地背上那些足以把他压弯的负担。

      不过后来,他师尊身郧了。

      他的血亲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双双夭折,那老头子发现了他的天赋,干脆就把年纪尚小,都还不怎么记事的他带回了凛剑宗扶养。
      宗门里同辈的都比他大,算起来,他才是真正地被宗门宠着长大的,要不是有宗门给他兜底,当初也不会有潇洒恣意的红衣一剑。

      他虽然平时老头子老头子地叫着他师尊,但却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直到那老头子走了。

      他看到那老头子的尸体,他才仿佛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这个人就躺在你面前,但是再不会有呼吸,白花花的胡子也再不会被他气得一抖一抖,甚至那双总鼓起来瞪他的眼睛都不会再睁开了。

      老头子是因为魔族走的,他坚持了自己的道义,保护一方百姓从容赴死,当时凛剑的实力收到了重创,老一辈的基本没剩下几个,重担落到了江牧这一辈身上。

      从那以后,修真界便没有红衣一剑,只有凛剑的一峰之主江牧。

      周围的景物在飞快地变化着,江牧收了思绪,在看清楚他所处的环境之后,他微微一愣,缓缓皱起了眉。

      幻境还没有破?

      他现在好像是在某个战场上,周围的人都灵力枯竭还带了不少的伤,各种法器在半空中乱飞,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还是跟魔族打的。

      江牧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这场景有种莫名地熟悉,他刚想找个人问一问情况,却在伸出手要拍旁边人肩膀的时候从他的肩膀穿了过去。

      江牧:“……?”
      见鬼了?

      但他没来得及细思,下一瞬,他的身体就整个僵住了。
      他猛地抬头往不远处的天空望过去。

      “师尊——!!”
      身形还隐约可见几分少年气的闻斜拼了命地想往灵气散逸的方向闯,却还没走几步就被他宗主师兄强行按住了。

      少年声声泣血,一头乌发在挣扎中散了开,不知道是泪还是血糊在了他的脸上,他却分毫顾及不上,疯了似的想往前面闯。
      就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绝望。

      这下,江牧知道为什么这场景这么熟悉了。
      这是百年前,他在无望谷以身祭剑,和前任魔尊同归于尽的场景。

      江牧没有去看闻斜为之发疯的那边,他不看也知道。

      那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飞快地消散,刚开始的时候是痛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被人劈开了,还切成了小块,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当时他心里还在想,幸好没人能看到,不然他的人设就得崩了,后来就好像是身体痛觉已经麻木了,倒是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他的意识模糊,中间好像听到了两声小徒弟的声音,没想到,当时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

      看闻斜那万念俱灰的样子就知道,这时候他的神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江牧无声地叹了口气,却转眸就看到那小子趁着南符子失神的一瞬,拼了命地冲了出来,顶着魔族的压力把他的尸首抢了回去。

      原来他尸体是这样拿回来的。

      江牧来不及细想,周围的场景就又发生了变化,趁着这个空间失色的最后一刻,江牧再次抬眸看了闻斜最后一眼。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他刚刚和少年对视了。
      也不能说是对视,闻斜的目光明显是空的,他的眼睛只是无意中对上了这边,应该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但江牧却是把他眼睛里的情绪看了个清楚。

      那里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得全都是茫然。
      就好像是个小孩子,不明白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没了,只能茫然地,浑身无力地抱紧怀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江牧看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一手宠大的徒弟。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孩。

      从小到大,他何曾露出过这种表情?

      江牧一恍神,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三尺峰上那个小院儿门口的不远处。

      这里的桃花依旧开得很盛,却隐隐约约透着几丝苍凉,江牧寻着青石板路看去,入目就是院子门口挂着的白色挽联。

      哦,这是他的葬礼。

      别说,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怎么想怎么诡异。
      江牧啧了一声,刚才心里升起来的难过散了几分,开始仔细思索这个幻境。

      按理说,他之前遇到的那个幻境已经破了,再强的幻境,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这个大乘期的神魂拉进下一个吧。
      ……难道说,这不是他的幻境?

      别说,还真有点可能,要是这是针对他的幻境,怎么可能他自己是这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样子?

      所以说,这是针对闻斜的?

      江牧的心情又复杂了几分。
      从他之前的那个幻境就能看出来,这玩意儿是抓着人最痛得地方下手的,而闻斜最痛苦的经历,是当年见证了他的死亡。

      他没再想下去,抬步走进了院子里,出乎他预料的,院子里竟然没有前来吊唁的人。

      江牧愣了愣,继续往他的卧房里走。

      果然,卧房的床上正放着他的尸首,“他”衣衫整齐,连头发都一丝不乱地披散在脑后,跟百年后江牧看到的就只有唯一的一点不一样,就是“他”身下躺的还是床,不是他师姐的那坨千年玄冰。

      房间里面不算上江牧,有两个人——闻斜和顾吹雪。
      他们两个身上都着了一身素白,顾吹雪站在床边,眼含担忧地看着闻斜,像是想劝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明明是这个修为的人了,体型是不会轻易变化的,可她却好像真正消瘦了好多,眼睛通红像是才哭过,连脸色都透着苍白。

      跟她一比,坐在床边的闻斜表情就正常了很多。

      江牧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下一瞬,他就打脸了。
      这小子正常个屁!

      ——只见他眉眼平静地一手握着“江牧”的手,一手时不时地挑一挑长明灯的灯芯,那样子,就像是完全不觉得他旁边躺的是具尸体一样!

      江牧:“……!”
      这小变态!

      顾吹雪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小斜,你宗主师伯和小师伯都在前山招待客人,你……”
      她不说了。

      江牧知道她为什么不说了。
      那小兔崽子眼睛都没抬一下,完全不像是把他的花话听进去的样子。

      他心里不太好受,顾吹雪也是,眼睛里慢慢地又蓄起了泪,她哽咽着,强迫着自己继续说:“小斜,你在这儿也已经坐了三天了,听话,先去休息一下,你师尊他已经——”

      “师伯,”像是不想听到她后面的话,闻斜凉凉地打断了她:“别说了,会把师尊吵醒的。”

      顾吹雪募的破防,哭出了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房间里的闻斜深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茫然,却又在下一瞬恢复了平静。
      他像是真的害怕会把“睡着”了的师尊吵到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师尊”已经冰凉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半息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门口,耳朵红了点,缓缓地俯下身,嘴唇在“江牧”的额头上碰了碰。
      他像是一个得到了满足的小孩儿,做完了坏事之后又飞快地直起了身体,若无其事地又挑了挑长明灯的灯芯,唇角却微微向上翘了翘。

      江牧看得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揍了一拳,又闷又疼。

      闻斜从小就没了双亲,一直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更何况他还……暗自爱慕了他许久。
      突然有一天他就没了,他该有多痛苦,有多疼。

      画面再一转,这次还是在他的卧室里,不过这次人多了很多,看样子应该是要给他下葬了。

      闻斜执着扶尘剑站在他的尸首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堆人,点苍剑“嗡嗡嗡嗡”地响着,浮在半空中,好像是不让任何人碰他的尸体。

      南符子也是一脸的疲倦,却还为难地劝他:“小斜,我知道你跟着你师尊长大,你舍不得他,但是现在头七已过,你师尊也应该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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