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春》辛宸

3、第三章

　　那个叫云琮的冒牌货，为了不让齐家兄弟打云珲尸体的主意，主动把身上所有的干粮都交了出来，倒是打消了几分云清的疑心。

　　毕竟，云珲身上的刀伤箭伤，一看就不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能弄出来的，只是想到大哥或许是为了保护他而死，云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默默地带着齐五郎在这魏宫一角撬了几块地砖，挖坑将云珲安葬后又将地砖复原，免得后面再有人来，打扰了亡者安息。

　　原以为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云家人，可现在云清自己也不敢确定了，她和齐五郎就花费了约莫十日才到这里，其他人至今未见，每过一刻，就更少一份希望，她也不敢保证，那些活着的人，会不会也像云珲一样，带其他人来这里。

　　或者，连走到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魏宫中的蟠龙柱上鲛人灯是云琮点亮的，他居然还带了火折子，准备的东西比齐家兄弟多得多，饶是如此，在看到有人在身边后，安葬了云珲他就彻底撑不住晕倒了。

　　齐五郎见他脸色通红，伸手摸摸额头滚烫，不由咋舌道：“他比你那几日病得还厉害呢，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齐云清无奈，她的昏迷估计有一半是被云夫人下了药，怕她不肯离开，再有一半是这家破人亡悲痛而致，作为将门出身的孩子，哪怕是女儿家，也从小就打熬筋骨，习武强身，单论起力气来，她比高她一头的齐五郎强出几倍去，更不用说这身无二两肉的冒牌云家子了。

　　等她想明白云夫人最后的叮嘱，埋葬了兄长之后，知道自己背负着所有亲人的期望，要活下去，求生欲胜过一切，哪怕又累又饿也会支撑下去。

　　而这个一看就没经过锻炼的瘦弱少年，怕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和折磨，全靠着云珲一口气将他带到这里，如今没了最大的靠山，自己也跟着就撑不住了，在这样的地方，这一病倒，真不知还能不能起得来。

　　能逃到这里的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到第五个，别说是药，就连身上的食物也所剩无几，拿什么来救这个自己都快放弃的少年？

　　“再等等看，我们也休息一下，等恢复力气，就离开这里。”

　　齐云清不再看“云琮”的模样，她要活下去，就不能心软，何况他根本不可能是云家人……

　　再等一等，若是还没有人来，吃完最后一点干粮，就一定得走了，否则在这里等下去，也只有饿死的份。

　　“不要管我，你们走——”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齐云清猛然睁眼，看到云琮胡乱挥舞着手，想要将谁推开的样子，可一双眼依旧紧闭着，一张脸烧的通红，显然已被烧得神志不清，或许还陷在了噩梦之中。

　　谁想管你了？齐云清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过头，视线落在远处的角落，那片地砖下，埋的是云琮，她那文武双全全家骄傲的大哥，如今浑身冰冷满身伤痕地长眠在那里。

　　她还记得，大哥给她叠城地图的时候，还笑着跟她说，等清剿了地下城那些凶徒们，就带她下来见识一下千年前的古城和魏宫。

　　可没想到，如今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却已是生死相隔。

　　她从云琮身上扯了半幅衣襟下来，走出魏宫抹黑到暗河里弄湿，忍着腐臭的气味，把它敷在了云琮的额头上，看着他一个激灵，也不知是被河水冰得，还是被上面的臭气熏得，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伸手想扯掉额上又臭又冰的破布，却被齐云清毫不费力地按住，挣扎了两下，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齐五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问道：“阿九……你……你这是把他弄死了吗？”

　　“还没。”齐云清无奈地叹口气，“我试试给他降温，要不再烧下去，不死也傻了。五哥，你先看着他，我去找找出路。”

　　“哦，好咧。”齐五郎连连点头，凑到云琮身边“看”着他，只是刚一靠近，被那股臭味熏得又忍不住捏住鼻子，愈发对阿九“敬畏”有加。

　　这个齐家最小的“弟弟”，还是齐老爹在城破前一日才带回来的，据说从小就一直在云家大宅当云家公子的伴读，难怪什么都懂，还有这么大本事，不像他只有一身蛮力，连字都认不得几个。

　　只是不知这个云琮是不是云家公子，阿九好像不认得他的模样，就这样还肯去暗河里打水给他降温退烧，真是又大胆又善良啊！

　　齐云清完全不知道这个便宜五哥的心理活动，只是按照云珲当初留下的地图，在魏宫里转了一圈，最后终于确定了那个本该是位于御花园的古井，就是通往最下层地下河的出路。

　　她还记得当初大哥探路回来，曾跟他们说过，这地下叠城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昔日的黄河泥沙沉积，早年黄河泛滥，治水全靠筑堤，可黄河水中裹挟着大量泥沙到了中原后沉积下来，河床一年高过一年，稍有不慎就冲毁堤坝淹没良田，甚至多次改道，不知有多少古城都被淹没其中。

　　也正因为如此，这地下城中暗河涌动，直接从这里出去，便可从水路直接逃出京都，避开北翟人的包围圈。

　　这条退路，本是云家军留的后手，可没想到，他们出城迎敌，却被断了后路，五万大军全军尽墨，不但没能保住京都，连自家的妻儿都无法保全。

　　齐云清却不知云珲是何时回来，又为何带着这个叫云琮的少年到了这里，只看他一身的伤，到死都没能见到她，就忍不住迁怒云琮。

　　又等了约莫半日时光，仍不见云家人，齐云清也只能死心，叫齐五郎一起离开，到最后，还是让五郎背上了云琮一起走。

　　从古井到地下河并不算远，只是其中需要闭气潜水，云琮在昏迷中，齐云清也不知能不能行，只能先教了齐五郎，再将云琮用腰带绑在他背上，免得下了水他忽然醒来乱动，连累了五郎。

　　齐云清先下井探路，潜入水中不过五尺，便发现水下别有天地，比上面竟然还要宽阔，这才松了口气让齐五郎带着云琮下水。

　　上面的暗河早被京都的阴沟下水道污染，加上这些日子地上的血腥屠杀，早已臭不可闻，还藏着不少食腐动物。

　　可这地下的暗河，却截然不同，经过数十层泥土阻隔过滤，到地下河形成的岩洞里，反倒清冷彻骨，除了些许土腥味，并无上面暗河里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只怕除了黄河往地下的渗水之外，还另有地底的暗泉水脉，从此间流出，穿过鹤南山底，最终汇入玉带河南下。

　　这玉带河和黄河水是一清一浊，环抱京都，却又泾渭分明，乃是京都一处奇景，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因此写下诗词咏诵，可谁也没想到这清水竟是如此而来。

　　只是从那一片漆黑地下河游了不知多久，手脚都快冻僵的时候，终于看到前方透亮，齐云清和五郎都精神一振，鼓足了力气游出去，好在是顺水漂游，两人的水性都好，哪怕带着昏迷的云琮，也不至于溺水沉底。

　　随着河水从山脚水潭中冲出时，正是日近中天，明晃晃的阳光洒下来，晃得两人差点睁不开眼。

　　“先靠岸，上去歇会儿！”

　　齐云清冲着齐五郎喊了一声，自己先游到岸边，却见齐五郎忽地往下一沉，竟似要沉下去的模样，吓得她惊呼一声。

　　“五哥！五哥你撑住，快游过来！”

　　齐五郎张张口，就灌了口水进去，只觉得背上的人如块石头般压着自己，眼见就要不成了，却忽地有根手腕粗细的树枝啪地砸在了自己前方，听到齐云清在岸上大叫让他抓住，他也顾不得被树枝打的脸上生疼，用尽力气抓住树枝，一点点朝岸边游去。

　　齐云清方才急中生智压断了旁边的一棵树，才“拦截”下了差点被河水冲走的齐五郎和云琮。

　　等拉得两人上岸，她也几乎精疲力尽，浑身酸软地瘫倒在河岸边，仰面朝天地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被阳光照的眼泪直流，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娘，我逃出来了，我会好好活着，活下去，做齐家的九娘。

　　云琮一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旁边躺着那个瘦瘦小小的齐家“九郎”，满面泪水，却在哈哈大笑，笑得似癫似狂，真怀疑自己遇到的是疯子。

　　齐五郎气喘吁吁地解开身上的布带，发现云琮竟然已经醒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忍不住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一巴掌把他拍地上。

　　“你小子倒是好福气，一路让我背着你，居然也活过来了！”

　　“咳咳！多……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云琮看看四周，但见身处山野之中，已不见京都高墙危楼，知道是他们带自己逃出了地宫，离开了京都，终于松了口气。

　　齐云清白了他一眼，“别光嘴上谢，你这条命是我们救的，要报恩，可别光嘴上说说就算了。”

　　“啊——九郎说的是。”云琮大为尴尬，连忙说道：“只要我找到亲人，定然重谢二位。”

　　齐云清点点头：“那还差不多，走吧，我们这就跟你去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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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点尴尬……这个开头两章人气低迷到极点，我得好好反省一下。明后天或许会修改重写开头，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