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已成晚事》麦亨

6、手术

　　在进手术室之前，麦真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就只有他孤单的一个人，没有人陪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麦真又重温了一遍他这二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弥留所想，快速而纷繁，而这些点点滴滴又顷刻间汇成了一条巨大的洪流，忽地直撞入脑海里，刹时波涛汹涌……
　　从记事时的童年，抓着自己的小鸡鸡给幼儿园的女小朋友们看，奇怪为什么自己有的她们没有；到小学中学，更愿意和女孩子在一起玩，跳皮筋，买零食；到高中，差点被一个转校来的女同学误认成女生领进女厕所，对方知道实情后，一声尖叫，慌不择路地险些钻进男厕所，因为他们已牵了半天手；再到大学，成了各路人马争先恐后围追堵截的对象，女生还有男生，一时轰动，爱恋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同样是有女生也有男生……
　　从什么也不懂，分不清爸爸妈妈到底有什么不同；到懵懵懂懂，知道自己是男孩而不是女孩，到有了自己的心事秘密，为什么自己是男孩而不是女孩；再到敢对人说出不想做男孩了，而想做一个真正的女孩子，比如两天前对他的爸爸妈妈……
　　从父母到老师，乖儿子和好学生；从同学到朋友，好奇或喜欢；从爱过他的人到他爱过的人，伤害与被伤害……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就在脑海里翻滚涌动，犹若烧滚的水一般，而再过不了多久，也许它们就要变作蒸汽了，腾空而化为虚有，随着旧麦真的死去，随着新麦真的降生……
　　这一切又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而至于这场梦里上演过喜剧，抑或更多的是悲剧，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麦真就要醒了，麦真醒了的时候就会重获新生，重获一个喜悦的新生，重获一个纠正了上帝的错误的新生！
　　而在一个新的开始即将降临的时候，也许每个人在心底都深深地渴望得到祝福吧，尤其是家人的！
　　但，这是个奢望！
　　不知道是不是就在这家医院里，也许就是，也许不是！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满脸兴奋的男人在医院走廊里焦急地来回地踱着步子，显然他是在等待着什么，时间一秒一秒的走着，走地那么缓慢，让男人的心更为焦急，突然传来几声孩子清脆的哭声，男人一下子跳了起来，那一刻幸福挂在他脸上，好象整个世界都不能换走……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今天，那个孩子又来到了医院，孩子这次来是为了获得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可是当年的那个幸福的男人却没有来，他也许不会来了，他没有时间来！
　　他在哭……
　　贵为董事长，有钱，向来说一不二，这就是麦真的父亲。
　　可，就在刚才，他还差点跪在麦真面前，就像小晓说的，他们真的无法理解，也不可能理解！
　　但，即便如此，这仍没能挽回麦着那颗如板上钉钉一般的决心，僵持下，麦真那从来不知道屈服为何物的父亲，竟垂下了他那颗一向高昂着的头。
　　能怎么办呢？
　　就算看不到儿子了，也还能看看女儿，总比什么也看不到强吧？或者就算将来根本不想看到什么“女儿”，也总还要让“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原来，一把刀已抵在了麦真的脖子上……
　　“孽子啊！”
　　麦真想着他父亲最后的这句话，便已颤抖成一团，他的心是那么愧疚，那么无助，他已不知道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次面对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父母。他也不知道从此还会不会继续拥有那个像以前一样幸福温馨的家，也许不会有了，真的不会再有了，在“他”变成“她”的时候，这一切已经坍塌了，已没有了余地，也没有了重建的可能！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
　　是谁的呢？
　　他的父母显然是没有错的，他的同学朋友就更没有错，那么，就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麦真不知道。
　　此刻，在这张冰凉的椅子上，麦真甚至有些冷漠的等待着他新生命开始的最后倒记时，他本来应该是何等的喜悦啊？他有太多理由要为此庆贺了！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高兴不起来，还隐约地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果然，电话响了。
　　麦真接了起来，说了还不到两句话，脸色已惨白。
　　也许真的是好事多磨，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就如小晓说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即便是经历了如此痛苦的坚持，如此狠心选择，麦真还是没能走进那让他魂牵梦绕了多年的手术室。
　　他父亲先进去了。
　　比他更快！
　　当麦真急疯了般的赶到另一家医院时，在抢救室门口，麦真看到了他的母亲正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垂泪，周围是那么的安静，除了能听到母亲微弱的哭泣声，还有的只是墙上挂着的，亮着红灯的，如被鲜血浸泡过的“正在抢救”四个大字。
　　麦真当时就哭了，一下子扑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就号啕不止，若不是医生的即时制止，真不知这场痛彻心扉哭会持续多久。
　　但就在那一刻，除了撕心裂骨的愧疚，麦真竟还真切地体味到了一句话：原来做一个女人是那么的难……
　　数日后，在一家大型超市里，有一个眼圈红红的，貌是女孩却一身男孩打扮的小家伙，正站在货架前以吓人的认真态度挑选着各种所需之物，此人正是麦真！值得庆幸的是，他那原本就足够坚强的父亲果然没被可恶的病魔击倒，准确的说是没被他击倒，经过数次抢救又恢复了正常的心跳，也因此麦真才能有机会以现在的心情来到这个地方，来购买这些通常不会给人带来好心情的住院用品，来这么愿意这么用心地做这件事情，举个例子讲，哪怕就为了一套简单的牙具，都会不辞辛苦的跑好几家超市，直至选到满意为止，也似乎惟有如此，才能稍稍平息一下他那颗有着如排山倒海般愧疚的心……
　　后来，也就在不久后吧，在父亲居然奇迹般地答应了他的恳求后，有一次，麦真从母亲口中知道了那个竟能让父亲绝下心来“断子决孙”的原因。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原来，在父亲看到了麦真精挑细选回来的那些生活用品后，就已经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虽然这个对家庭粗心的男人以前也曾注意到儿子的特殊“品位”，但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打个比方讲，假如你让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同去同一个超市买同一种东西，买回来的东西一定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那聪明的父亲显然看的出这之中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