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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四、

      三杆日上,日如烈火。
      明日,便是清明。
      墨丞这几日一直在军帐中沉默。他实在头痛的紧,战争,若生,死人。究竟有什么关联。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手背上的染字,又回来了。
      可伤口明明在三年前就痊愈了。
      他觉得,他的天,开始变色了。
      明日是清明,今日却安静的很,没出什么事。
      然而他却不知,明日,便会惊天动地的出事。

      墨丞去巡视将士,他看见若生在为一个士卒疗伤。
      “你懂医?”他有点惊讶
      “略知皮毛。”
      “能替人接骨可不是什么皮毛。”
      “我幼年和一个江湖老游医一同生活,便学了些医术,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入不了将军眼。”她一边缠纱布一边笑道,笑得风轻云淡。
      “军中伤患太多,那几个军医着实忙不过来,我看着心急,便帮着一起治。”
      “也好,今后就帮着一起治吧。”
      “嗯。”

      日下,沙里,风中。
      “谢谢。”
      “谢什么?”
      若生动了动薄唇问道,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她穿着白衣,大漠无时无刻不在扬着飞沙,但她的衣服却无任何沾染。
      沙子没有染衣,她也不是染衣。墨丞心中如是想。
      “军医不够使唤一直都是令我烦心不已的事,你帮我解决了。”
      “没什么,不过尽我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那个,伤口在完全愈合后会重新裂开吗?”他抚上自己的手背。
      “一般来说,是不会这样的。”
      “那不一般来说,是怎样的。”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背上刻了一个字,很深,刻进了骨,鲜血盈满了伤痕,像是刚受的伤。
      “何时开始觉得疼痛,这伤口应该在三年前就愈合了的。”
      “四天前。”
      “给,用这个,每日三次,连敷七日。”她丢给他一个小瓷瓶,转身要回军营。
      “等等,你怎么知道伤口三年前就愈合了。”
      “呵呵,我是大夫…….”她大笑着拂袖离去,爽朗的笑声在沙漠中无限放大,留下墨丞一人呆在戈壁前。

      荒漠的夜晚永远比江南的来得寂静且寒冷,甚至到处都透着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月下寒光照着将士们的铁衣,夜里寒气混着打更声,一阵一阵揪得人心里发慌。
      明日就是清明了,该回家了。她想
      若生立在沙丘之上,寒气直逼体肤,面庞冰冷,像是被活活冻住。
      今夜无月,也无万点繁星。只有风,含着碎沙扑面打来,夜风总是冷并干燥到极至的,直直要把人风干成一具干尸。
      干尸?她想起了头几天她杀的那个士卒,她趁他不注意下了毒,拖出去用内力压出血,再把他丢进沙漠,让风吹了整整一天。
      不知道这个死法在江南适不适用,想来不行,江南的风太轻柔,拂过面时都能感到暖气。他笑着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又想起了她昨天杀的那个人,本来选定的不是他,可那人偏偏在她制毒时闯了进来,就只好灭他的口了。
      其实她很满意自己剥皮的技术,把人埋在土中,只露出脑袋,再在人的天灵盖上开一个十子口,灌入水银,水银较重,肌肉和皮肤会被撕拉开,届时人会痛到无法忍耐,极力扭动,当肌肉和皮肤分离到差不多时,人就会活脱脱从那个口里跳出,剩一张完好人皮埋在土中。
      真是个好法子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修长,莹润如玉,怎可知这双手常年浸泡在毒汁毒液中,永无宁日。
      明日该杀的,应是他了吧。她在冷笑,毫无心肺地笑。
      转身没入黑色中。

      千年万年走过,夜还是这个夜,月还是这个月,星也还是这个星,从不曾变。夜该黑,月该冷,星该闪,不论怎样都不会变。如同人的心,该是如何,就是如何。
      是谁不知谁的心,谁又该洒酒祭谁。

      日尽夕阳,洇红半天。
      “她人呢?”
      “回将军,不知所踪,想必是事情败露后逃之夭夭了。”
      “那还不快去找,是生是死都要抓回来。”
      墨丞紧握拳头,骨节处愈显苍白消瘦,他盯着地上一滩墨色的药水,紧紧皱着眉头。
      她终于还是动手了,只可惜他福大命大,刚要服药便被一个士兵冲撞了一下,药倾碗而下,哗啦啦地起了一地的泡沫,下了毒。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想起死去的士卒,他开始后悔了。

      夜深了,便有点上千帐明灯。
      有探子来报。
      “将军,今夜敌军准备夜袭我军。”
      “快找军师前来。”他侧过脸对着副将说道。
      “是。”
      不知过了多少时。他听到的答复是,林离也消失了。
      他听后,闭上眼。仿佛听到马蹄不停,战鼓震天,血溅刀锋的声音。
      无谓生死,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
      那天,已是清明。

      两年后,墨丞收到林离的来信。一纸漂亮的蝇头小楷。那个写信的人在信中说,他叫林离,姓林,是林染衣或者说是若生的胞弟。若生即染衣,他告诉他染衣三年前没死,被她师父从墓中挖出救活了。那个老人消却了染衣对他的所有记忆,为的就是三年后的这次刺杀。但却万万没想到她又爱了一遍,原来不论经过多少事多少时,心还是以前的。他告诉墨丞,她根本没想杀他。墨丞这才想起,染衣是用毒的个中高手,为何在那时要给他下一种任谁都能发现的毒药,她终是不想他死。
      染衣,或者说若生,死在清明后第二天。报仇不成,无脸苟活,服毒自尽了。绝对的毒,毒到当场就让她尸骨无存。原来纵使活过清明也在劫难逃。
      信的最后,林离说,染衣要他的一个诺言。年年清明给她洒酒,要桂花酿。
      于是自此,年年江南都见一个男子在洒酒,有桂花味。
      收到信时他早已身返长安,那天刚好是入冬后大雪将来未来的时候。他站在雨中,不撑伞,任大雨将自己淋了个湿透。冬雨总是冰人的,冰到入骨。他抬头望向天边,天地间重雨串珠成帘,一眼望到,尽是苍茫,苍茫到令人觉得生无可恋。心已痛比凌迟,冰冷的雨水顺着面颊流下,他想恸哭,但无泪可出。
      “相公。”他闻声便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如玉般的女子撑着伞,拉扯着繁冗的裙角急急忙忙向他跑来。
      对了,他刚成了亲,上个月。娶了个知书答礼,温润如玉的女子。
      这下回去,八成又要得伤寒了。他低头这样想着,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容,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用一种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声响说“不知今夜是否会有故人入梦。”
      若此情入骨,便可有故人入梦。

      故事结束,记忆消亡。
      那些飞雪一样的往事早已消融在岁月的指尖,但那些生死无凭的诺言却还在生命的河流里继续流淌。继续下去,直至入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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