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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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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初拄着拐杖,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他拿着号牌,去找医生复诊。
人群里,亓初看到了宋知更。
他拄着拐杖,向着她的方向走去。
宋知更似乎在和谁说这话,带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宋——”
亓初正想叫她,却见她又转过身,拐进走廊。
亓初皱起眉,只能拄着拐杖追了上去。
宋知更走的很快,追的亓初有点累了。
直到她站定,亓初才追到她的身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谁在追你吗?”
宋知更没有应声,也没有转身。
亓初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谁打你了!”
一张惨白的脸上,即使带着墨镜,也遮盖不住脸上的淤青乌肿。
“我是来找亓初的。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宋知更没有答应他的话,只是发问道。
亓初愣住了,还没回话,却看到周边本是人满为患的医院走廊里突然只剩自己和宋知更两个人。
巨大的空虚感中,宋知更推开了亓初的手,从地上抱起了一个骨灰坛。
她蹲在地上,抱着那个骨灰坛,轻声的说道:“找到你了。没关系,我带你回去。”
亓初却看着骨灰坛里伸出了无数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他想张口,让宋知更扔掉。
可是宋知更却仍是抱着那个骨灰坛,起身缓缓走去。
亓初似乎无法动脚,也喊不出声音,那股无力感让他难受的想哭。
只看到那无数条毒蛇从骨灰坛里顺着她的手臂缠上她的身体时,亓初终于大声吼了出来。
“宋知更,扔掉它!丢了它!”
似乎终于听到亓初的声音,宋知更回过头,墨镜消失了,满是伤疤的脸上淡漠着。
被毒蛇缠满身体的宋知更张张嘴,说了一句话后,在一刹那间浑身起火——
“丢了!”
亓初惊醒的叫道,猛地睁开眼。
他缓了缓,撑起身子,抹了抹脸上的汗。
是个噩梦。
却让亓初起了一身冷汗。
他倒回了床上,在黑暗里细细想起了梦中她最后说的话——【我得带亓初回家。】
不知过了好久,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亓初的胡思乱想。
亓初回过神,接听了电话。
“亓初,你能出来一下吗?”
亓初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你发疯了?十一点了。”
“我就在你楼外面。”
亓初一愣,因为昨天的火,宋汝贤周幼清便挪到了不远处的小楼房——这是很早之前的房子了,因为他们两个人还是喜欢院子,便只是把这个一楼房间租了出去,恰好几个月前租客走了。
亓初皱起眉:“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那我走了。”
亓初没轻没重的应了一声:“嗯。”
杨宣阳看着被亓初挂了的电话,哑然的愣了愣,看着不远处的小楼房的一楼房子,随后蹲在了花坛边,头深低下去。
过了片刻后,在虫鸣间,他听到了有拐杖柱在地上走来的声音。
杨宣阳只是一愣,却没敢抬头。
只见那双裹了右脚的腿走到自己眼前,杨宣阳这才抬起头,看见来者,面色复杂的笑了笑:“亓初。”
亓初还没走的太近,却闻到了一股子很奇怪的味道——如果自己都能闻得到,那杨宣阳身上该是多大的味道?
他拄着拐杖,借着光看清杨宣阳的脸,不由一愣:“你怎么了?”
杨宣阳摸了摸脸:“啊,我镜子摔碎了,看不见自己什么样子。我本来想画一下妆再来的,可是化妆品都被扔进河了了,我没法化妆,还有我的香水——对了,你闻不到。”
说着,他捂着脸吃吃笑了起来:“我现在很臭的。幸好你闻不见。”
亓初看着他衣服上的东西,也能猜到应该是被扔进垃圾池里的感觉,便皱起眉:“你碰到他们了?”
杨宣阳捂着脸,低下了头,良久说道:“我本来……本来想从楼上跳下去的。”
亓初不由想到了宋知了,手握成拳。
“可是,我想到那天你把我从楼上吼下来。我就下来了。”杨宣阳松开手,望着面前拄着拐杖的亓初,“我还是怕死的。”
亓初看着他:“好事。不想死是件好事。”
杨宣阳也便笑了笑:“对啊。是好事。可是——”
亓初看着他低下头,几滴豆大的泪水滴在地上,砸出痕迹。
亓初还是忍不下心,叹了口气,放下拐杖,很努力的坐在他身边。
杨宣阳的哭声一如他说话,不仔细听,怕是这花坛虫鸣都比他的声音大。
等着杨宣阳哭的差不多了,亓初说道:“总能过去的。”
杨宣阳用手擦了擦眼睛:“可是,我很难受。”
亓初淡了神色,不知道怎么劝说。
杨宣阳抬起脸,一双眼哭的红红的:“你有没有喜欢谁?”
亓初一愣,随后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有。”
杨宣阳没想着他能回答这个问题,竟是笑了笑:“多好。你如果喜欢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亓初估摸着,随后也笑了笑:“不。我喜欢的这个人,应该会很艰难。”
杨宣阳哭的有些眼睛疼:“那也总比我的好。我当时告白,被打了一拳,掉了两颗牙。”
亓初不由看了眼他:“你为什么要喜欢武力值这么高的?”
杨宣阳苦笑了下。
亓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宣阳倚在铁栏杆上,抬起头,看着路灯,幽幽的说道:“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了一个人,我爱上了他,这不奇怪——这并不是奇怪的事。”
亓初听着他的话,坐在路灯下,微微低下头,把头埋在臂膀里,似乎一只鸵鸟。
良久,亓初抬起头,轻轻的呢喃道:“真是个好愿望。我倒是也……这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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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张毅告别的宋知更,在外面兜转了很久,又去电影院看了场只有四五人的电影。别人都开始大呼的时候,宋知更却似乎津津有味的看完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多点了,她这才搭车回去了。
看着这栋楼都黑了,宋知更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发出来的公告——小区改电路,今天轮到他们这一栋了。
没有电,电梯也就不能坐了。
她只能一阶一阶的爬上了楼层,脚脚踩着月光。
宋知更看着自己的影子,幽幽说了句:“好像怪物啊。”
“你再晚回来些,我可能就真的变成怪物了。”
突然从黑暗的拐角里传出这句话,吓得宋知更一愣。
她顿了顿,还是微微伸长了脖子,望了上去,却看到坐在自家门前的有一个人影,正在黑暗里看着自己,明亮的月光照射的他的脸明暗分明。
看清了人,宋知更这才松了一口气。
亓初皱着眉:“我不在家,你就这么晚回家?”
宋知更这才回过神:“你不是在那边吗?怎么回来了?”
亓初抬手摸了摸鼻子:“就回来了。”
宋知更走了上去,看着他还打着石膏的右腿,把他扶了起来:“等了多久了?”
亓初锤了锤屁股:“现在几点了?”
宋知更看了眼时间:“一点四十三。”
亓初一愣:“啊,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吧。”
宋知更无语的笑了笑,掏出钥匙开门:“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亓初看着她的背影:“手机没电了。”
开了门,宋知更站在门里,伸出手,笑了笑:“明知道这时间我不在家,为什么还要回来?今天我们这一栋没电,你看的清吗?”
亓初看着这双从黑暗门后伸出来的手,月光似乎将她的手臂分成了两截。白皙的撒着柔光的,似乎能够引着他走进黑暗的。
他的双手微微握拳,没有下意识的握住那双手。
黑暗里总能让人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和安全感。
外边吹起了风,那风似乎在吹动着云彩,遮住了明月。
月光正在逐渐消磨。
连带着眼前的这支手都似乎要完全隐在黑暗中了。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了一个人,我爱上了他,这不奇怪——这并不是奇怪的事。】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杨宣阳的话。
——我奇怪吗?
亓初这样问自己。
月光已经退到了那支手的指间了。
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又似乎迅速流窜。
——不。我不奇怪。
在那明柔的月光只剩最后一丝时,亓初突然伸出手,握紧了那支从门后黑暗伸出的手,往他怀里拉去。
在月光消散的最后的一刻,宋知更在猛然失力被拉出门外的那一刻,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明亮的如同宝石。
月色被乌云遮盖的那一刻,宋知更听到了亓初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我是不是个坏孩子?”
他的心跳的很快,宋知更在他的怀里能够清晰的听见。
宋知更想要推开他,可是亓初又轻声说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我似乎做错了事,有个……很糟糕的样子。”
——死了藏在骨灰坛里的糟糕样子。
听到这句话的宋知更闻言笑了笑,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噩梦还怕?”
“那我是不是个坏人?”
静静的,宋知更轻声说道:“不。你是个好孩子。”
亓初抱着怀里的宋知更,发问道:“有多好?”
“嗯……你会做饭给我吃,会给我送煲汤,会自己努力学习,嗯……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也从不叫我姑姑,有时候确实挺麻烦的,但是——”宋知更顿了顿,笑了笑,“亓初,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的。”
亓初抱着她的力气又重了几分:“那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谁都不要我了,死也死在外面——你也不能丢了我。你要带我回家的。”
宋知更听着他的话,心一紧,随后轻声道:“好。”
得到回应的亓初,似乎心安一般:“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宋知更微微笑了笑:“好。”
亓初深呼吸一口,说道:“今天有人和我说,他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被所有人觉得犯了错。他怕自己奇怪,怕自己是个坏人。”
他顿了顿,发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喜欢了一个人,爱上了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宋知更一愣,心里不自主的打起了鼓,各种猜测下,她回答:“亓初,喜欢一个人,并不会奇怪。”
亓初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松开宋知更。
宋知更不由有点郁闷,挣扎了下:“怎么养个病还把养的一惊一乍的?你这脑袋成天想什么呢?”
亓初轻轻笑了笑:“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待会揍我的空间。”
这么说着,亓初缓缓的松开了她。
宋知更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亓初站在她面前,轻声问道:“喜欢一个人,不奇怪,对不对?”
“对。”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呢?这样喜欢你的我,也不奇怪,对不对?”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差点让宋知更没回过神。
在寂静的夏夜里,黑暗中,宋知更看不清亓初的脸,可她仍旧像是落荒而逃般的退后了两步。
灯光在这瞬间闪亮——来电了。
宋知更看见了面前的少年,他没有笑,一张脸在灯光下明暗分明。
看着退到门后的宋知更,亓初走上前来。
宋知更却又退后了两步。
亓初再没有上前,看着她的眼睛,亓初握住了门把手,对着宋知更说道:“早点睡。记住你说的话——我不奇怪。你也不会丢了我。”
随后,关上了门。
在呆愣了片刻的宋知更,无力的靠在了墙壁上,她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了亓初说的那句“我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待会揍我的空间”,这才明白了过来。
宋知更捂着那颗猛然跳动的心,不由握紧了手腕,眼眸深深:“臭小子。”
在门的那边,亓初拿出藏在另一边的拐杖,点了电梯,回想着回想着,亓初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对自己说道:“至少她没动手打我。”
即使后退了那几步,却也没什么。
只是那几步罢了,大不了他多走几步。
这么想着,亓初微微笑了笑——或许,这一切并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