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莺莺》书迟意

19、第 19 章

　　“卫家？”

　　谢玄危皱眉。

　　“她见到卫鸿文了？”

　　“这小的便不清楚了，不过那卫家郎君倒也和将军你有些经历相像，都是从前在金陵待过的，在京城里的名声还可巧都不好……”

　　谢玄危转头看向松雪。

　　松雪立即住嘴，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这话说罢，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经历不仅他们二人有，那从金陵被接回京城的鱼姑娘更是有。

　　况且，鱼姑娘好似还和卫家走得更近些。

　　难怪将军的脸色不大好。

　　不等松雪想要开口宽慰，便见谢玄危换了一身玄墨色衣裳，随手将床边挂着的佩剑拿过，快步往外走去。

　　松雪眼见着将军牵了匹马疾驰而去，还没来得及问去处。

　　“若早知日日都得往城中跑，不如一早便回了侯府，如今见人也方便些。”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在将军面前说起。

　　鱼燕漪夜里忙着绣荷包，奈何手艺不精，扎破了好几次手。

　　一旁的云簪看不下去，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换个漂亮荷包，便说自己来绣。

　　云簪的绣工在整个京城都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鱼燕漪有些衣裳上的图样都是她动手改制成的。

　　鱼燕漪没应。

　　眉钗云簪二人一对视，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只怕不是绣给自己的。

　　要送给心上人，所以姑娘才这般上心。

　　一连忙了好几日，鱼燕漪觉着自己实在高看了自己的绣工，她原该只绣一朵海棠花的，老虎于她而言也太难了。

　　夜里她歇下得也早，很快便睡着了。

　　许是忧心着自己那连图样也画不出的老虎该如何绣上去，鱼燕漪睡得并不踏实。

　　春日里气候渐暖，夜里窗户便也留着小缝，鱼燕漪喜欢听到夜里的风声。

　　这日夜里睡得不踏实，外头的风也呼啸得厉害，好像要下雨了。

　　她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很快又翻了身睡着。

　　翻身时不经意碰了白日里被扎了好几针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下，不过睡得迷糊也并未理会。

　　谢玄危却注意到了这一动作的奇怪之处。

　　他借着窗外悠悠的月光，往鱼燕漪手指上看去，看不出什么明显伤处。

　　却并未放下心。

　　公侯家中私底下的腌臜也不少，鱼燕漪如今毕竟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份，只怕受了委屈也没处说。

　　没有过多的犹豫，谢玄危点亮了一旁的烛台，借着光亮将她的手好好看了一遍。

　　果真发现了不少针眼，看着像是近日新扎的，指尖处有点点血迹。

　　谢玄危攥紧了手。

　　她一双手生得白嫩如葱，却好端端地遭了罪。

　　这一动作和光亮，鱼燕漪想不被扰醒都不行。

　　却因为脑中混沌并未出声，恍惚间睁开了眼，却见床边立着一个黑影。

　　鱼燕漪囫囵爬起身，方才的一点困意瞬间被吓没了，她张口便要叫人，却见那黑影极快地朝她袭来，不等她反应便被捂住了口。

　　慌张之间，鱼燕漪一口咬在了对方的虎口。

　　耳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声张。”

　　鱼燕漪一愣。

　　方才的慌张散去，冷静下来之后从这人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几乎惊讶到不敢相信。

　　只眨巴着眼睛点头。

　　谢玄危得了她的回应才松开手将人放开。

　　鱼燕漪从方才的慌神，转瞬间便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形。

　　谢玄危来看她了。

　　还是他主动。

　　不是她强行要求。

　　鱼燕漪转了转眼珠，当即抱住了谢玄危的胳膊：“玄危哥哥，你吓死我了。”

　　她装作虚弱，斜斜栽倒在谢玄危身上。

　　谢玄危见她的反应，想来卫鸿文是没乱说什么。

　　不过这会儿他更没有心思注意鱼燕漪的情绪，她手上细密的针孔才是谢玄危此时仍留在此处的缘故。

　　“你的手……”谢玄危道。

　　她毕竟是寄养在国公府的孤女，在自己面前的开朗活泼未必不是强撑面子。

　　鱼燕漪既然没同他提过，她自幼便自尊心极强，许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弱势。

　　一向处事利落的谢玄危，此时竟然有些犹豫，不知如何能不伤鱼燕漪的脸面又能让她说出来这事。

　　鱼燕漪闻言下意识将手往被子里藏。

　　可两人离得近，谢玄危几乎是立即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鱼燕漪也很快反应过来，她绣荷包这事是白日里私底下忙的，谢玄危想来并不知道，索性又顺着他将手拿了出来。

　　“若是国公府有人欺负你，一定得告诉我。”

　　谢玄危严肃道。

　　烛火葳蕤，鱼燕漪看不清谢玄危的表情，却觉得他目光很沉，很沉。

　　她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谢玄危的话。

　　他为何会觉得有人欺负了自己。

　　她分明过得很好，除了有个表哥没事喜欢来自己面前晃悠一圈，却偏偏那人是个真君子，纵有心思也不会做什么。

　　谢玄危这么说了，鱼燕漪又觉得自己可以顺势装一装。

　　“若是告诉了你，你待如何？”

　　“自然是教训那人，让他不敢再动你。”

　　谢玄危心一沉，不想她竟真的收了委屈。

　　一时间生了怒火，有些想骂眼前的鱼燕漪，从前不是嚣张得很，如今遇着欺负自己的人也不知道告状？

　　还得等他来了，亲眼看到了，她才愿意开口。

　　若是自己没有来呢？

　　鱼燕漪低声道：“可你教训了那人，这府上的其他人都是那人的靠山，其他人为了给他报仇岂不是更得欺负狠了我？”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楚楚可怜一些。

　　“那，我可以带你走。”谢玄危沉吟片刻，道。

　　他声音笃定，好像一旦说出口便必定能办成。

　　鱼燕漪一惊，将谢玄危的胳膊抱得更紧了：“哥哥，原来你这么在意我。”

　　谁说谢玄危心中没有她的？

　　他分明爱她爱得很深。

　　鱼燕漪肯定地想。

　　“别转移话题，究竟是谁？是你那个舅母还是哪个国公府的姐妹？或是那个表哥？”谢玄危道。

　　“玄危哥哥，你将国公府内的人也打探得很清楚哦。”

　　谢玄危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她不愿意开口说，只能自己改日找人再查了。

　　他是没打算和鱼燕漪有什么再深的关系，可也没打算放任这等欺凌孤女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将眼下要问的要紧事放下之后，谢玄危才发觉两人此时的姿势不大对。

　　鱼燕漪几乎是半靠着挂在他的身上，手抱着他的胳膊，脑袋缩在他的怀中。

　　她身上也只着了寝衣，女儿暖香隔着薄薄的纱衣侵袭他的嗅觉，他甚至觉得她的气息也肆意地在他身上攀附。

　　鱼燕漪自己却没半点儿察觉。

　　“既然玄危哥哥愿意带我走的话，若哪日我又被欺负了，玄危哥哥可以收留我吗？”鱼燕漪又仰头看向谢玄危。

　　谢玄危没说话。

　　他方才所言带她走，是给她一笔银钱，或者再找个合适的家族收养她。

　　却没有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意思。

　　鱼燕漪没听见他应声，便当做他答应了。

　　反正她自来是将旁人的沉默当默认用的。

　　说话间，鱼燕漪的手下移，往前伸了伸，抱住了谢玄危的腰。

　　眼前被他抱住人几乎是立即一僵。

　　鱼燕漪道：“玄危哥哥，这还是你头一次主动来国公府看我呢。”

　　谢玄危低头看着她，有些僵硬。

　　想要将人推开，奈何鱼燕漪抱得很紧，又才提了伤心事，谢玄危不想她掉眼泪。

　　“我方才做了噩梦，正睡不着呢。”

　　说着，鱼燕漪的小脸在谢玄危的胸膛上蹭了蹭。

　　“玄危哥哥可不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再陪我一会儿？”鱼燕漪恳求地看向他，满脸写着可怜。

　　“不行。”谢玄危想也不想地拒绝。

　　鱼燕漪低头叹气：“母亲在时，常常会在这样起风的夜里抱着我睡觉，后来母亲不在了，便只有父亲，在我睡不安稳时轻轻牵着我的手。”

　　说着，她声音低落了下来。

　　“后来父亲也没了，我从金陵千里迢迢来了京城，显国公府是个装金砌玉的地方，可却格外冰冷，我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几句话下来，谢玄危几乎是立即想起了从前永安街的那个鱼莺莺，哪里有过这样的委屈。

　　“我答应你就是了。”他道。

　　不过很快挣脱了鱼燕漪的胳膊，道：“不过只能在床边，手给我。”

　　鱼燕漪小心窥了一眼他的脸色，惊讶道：“玄危哥哥，你脸红了。”

　　哪个血气方刚的郎君大晚上被一小美人梨花带雨地抱着能好意思？

　　谢玄危冷冷地想。

　　“少废话。”他道，将鱼燕漪的手拖了过来，又放下了纱帐。

　　鱼燕漪见状里面乖乖躺下。

　　“玄危哥哥，看不见你的脸我睡不着。”

　　隔了一会儿，她委屈巴巴道。

　　“那你从前晚上是看着鬼睡的？”

　　鱼燕漪幽幽道：“若是爹娘能化作鬼来看我就好了。”

　　谢玄危将纱帐撩起来，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背后的烛台光恰好亮了一些，将他面上的俊美的轮廓照得如同她的一场美梦。

　　鱼燕漪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

　　她小手紧紧攥着谢玄危放在床边的手。

　　“玄危哥哥，我前几日在赏花宴上见着了一个人。”

　　“嗯。”谢玄危漫不经心应道。

　　“你都不好奇是谁吗？”

　　“谁？”

　　“是上次见过的施姑娘，她还特地同我说了你们上次相遇之事，上次在梅园之事是我一时冲动，哥哥你的脸还疼吗？”

　　“不疼。”

　　他在战场上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多的是，她手上没多少力气。

　　“我错了哦，哥哥。”鱼燕漪小声道。

　　谢玄危一哽。

　　鱼燕漪这个模样，还这么说话，换做是哪个男子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你和谁都这么说话吗？”

　　谢玄危问出声，床上的女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俨然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