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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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13〗
一直以来，我身边的许多人（包括春水阿竹在内）都以为当年的平子同我是在最后一次我们去机场为他送行路上才分的手，其实不然。早在几个月前的平安夜，我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只是当时我俩谁都没有表态，身旁的人故而也就无从察觉。
还记得当日天降大雪，且刚好是进入冬季的第一场，大学宿舍的信箱里塞满了附近商铺圣诞节打折的传单，以致那封珍贵的英国某学院录取通知函从信箱口滑落出来，被路过的人连踩了好几个脚印。
信函最后是通过我交到平子手上的。当时他倒在宿舍的床铺里睡得天昏地暗，明明已过晌午却依然不见起床迹象。
平子睡在上铺，所以中途我还得蹬过架在下铺的木阶梯，春水当时似乎也在场，因为我还记得当我踏上第一级阶梯时，不留神踢中了正在下铺打鼾的他的手背。他当即痛呼一声，随后向里翻了个身。
我将信函狠狠丢在平子的脸上，他因这一举动被迫从梦里清醒过来。
“呐呐，喜助～你干嘛，我睡得正香呢！”
“干什么？你自己不会看么？”
他眯眼瞟了回信封上的地址，才慢慢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
拆开信封以后，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他以高分通过了学院的审查并被顺利录取，于是原本定在当夜的狂欢派对也因此改成了专为他一人举办的庆贺会。
我没有出席。
据出席的人回来后口述：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high到顶点，陆陆续续喝了不少酒。其中以平子、春水还有S君三人为甚，直喝到酒吧关门还相互嚷嚷说要去下一摊再战。
春水最后由阿竹强行搀扶离开现场；S君也行走不稳，似乎是依靠后辈的护送才平安到了家。
至于平子，我很清楚，三个人中就属他酒量最好。且说实话，自打与他相识以来我就压根没见他有醉过。这一点光从——聚会结束他还能完好无损的摸到学校宿舍来敲我房门——就能看出。所以后来什么‘那一日连平子前辈也酩酊大醉’的说法不过是假象，小子压根就是在做戏给那些傻不楞登的后辈们看，顺便把所有人（除了我以外）都蒙在鼓里。
我不出席那次晚宴的理由很简单。早些中午的时候，也就是平子将那封倒霉的通知函拆开后不久，我俩一起去了趟宿舍的顶楼。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像白痴一样边忍受严冬的酷寒边欣赏那一年的第一场漫天大雪。最后还是平子先开了口，和初次相遇时一样，我们多数的谈话都是由他先开口。
那信里写些什么你知道吧。他问。
我当然知道，所以就回答：废话，我又不是傻子。
那好，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愣了一会儿，随即笑出了声：好好的，为什么要跟你走？
他于是也忍不住笑了：是啊，好好的实在没有必要这样。
说完，他跑过来亲了亲我的嘴角，对话到此结束。谁也没有提到那个词，但一切确已终结，就好像他最终印在我唇旁的亲吻，程序照旧但早已热度全失，停止运转不过早晚的事儿。所以当后来，晚宴结束平子又再度跑来敲我房门的时候，我不是不吃惊的。
他就立在房门外，不见丝毫进来的意向。站姿端正，没有东倒西歪没有摇摇晃晃，甚至连口齿也很清晰，同平时完全一个模样。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你想怎样？
他也不回答。
最后我不耐烦，想关上房门一走了之，他才终于给了点反应。但说反应，反反复复也不过一句话，很简单的一句，直到今天我还能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他说：喜助，为什么你就不能陪我一起呢？
一遍又一遍重复，越说越轻，最终化作呢喃，融化在空气里销声匿迹。
之后我也有想过，如果当时他有流下泪水，或者干脆紧紧抱住我不放手，结果会否变得不一样。
但后来我又想，应该不存在这种可能。说‘不存在这种可能’，不是指平子不会流泪，或紧抱住我不放手。而是当时的我在他那样的反复逼问下情绪焦躁，不要说回过头谅解，就连好好站在那里继续听下去都做不到，最终狠狠逼出一句‘你不也一样，说够了给我滚，老子还要睡觉。’后，紧锁房门翻身上床，才总算换得一顿好眠。
事后回想起来，不是不内疚的。但再要弥补也为时已晚，更何况对方也未必见得需要。如此这般，就烙下一个毛病——自此后的每个冬季来临后的夜晚总也睡不踏实，特别是到了平安夜那天，入梦半分便会错觉有人跑来敲门，简直如冤魂索债一般心惊胆战。久而久之，平安夜也好，圣诞节也罢都慢慢成为了我人生中的禁忌，每逢与之邻近的日子到来，都会变得心绪焦躁厌烦不已，至于节日当日，那更是提也不要提，整个人好似灌满了火药的炸药管，一点即爆。
阿竹和春水因深知我的这一脾性，故而往年每逢此时绝对不会来我处自讨没趣。但此项规矩到了今年终于略有松动，为了我的少年，我已多有破例。春水也终于放开胆子，于平安夜前夕给我发来了封邮件，问我有何打算。我短短回以两字‘待定’，那边就再也没了动静。
少年的考试申请几日前顺利通过，山本对此大加声援，甚至多批出一个学期的时间特准他休假在家复习，以应对来年的大学部招生考。现在他书房、图书馆两点一线，连打工也一并辞退，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我说什么都已是枉然。
平安夜的前一日正逢周末，春水问我有没有兴趣一同做伴去喝个酒，我琢磨少年近日里钻在书堆一头热似乎并不需要作陪，也就点头允了。于是下班以后，两个人勾肩搭背，一同去了久违多日的KOT•Bing。
在那个昏黄交错的酒吧里，春水将积攒数年的圣诞礼物一并拿出来推到我跟前。我一样样点过去，发现其中大部分均出自平子手笔。
“这算什么意思，春水？”
我冷笑。春水叹气。
“就是你所看到的意思，”说着从怀中又掏出一份，随同往年的叠在一起，吧台上隆起了高高的小山丘，“再来，这是今年的份。”
“我不要，给我收回去。”
我把东西往他那边推了推，他没有动。
“既然都送出来了，断没有再收回去的份。你不要还可以扔掉。”
听口气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个问题上同我纠结到底。
这回轮到我叹气了：“何必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给我还有什么意义？”
春水灌下口酒，“同样的话还给你。何必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继续耿耿于怀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耿耿于怀，我早忘了。”我说。
“确定？”
“当然。”
“那好，”春水搁下酒杯，“既然都忘了，那就不妨大方点收下来。”
“既然都忘了，又有什么必要拿对方的东西？”
春水住了几秒，随即放声大笑。
“我说喜助，你还真是……啧啧啧～”笑罢伸出手揽住我肩头，一双眼睛里全是戏谑，“该说你什么好呢？偏偏喜欢在这种小细节上斤斤计较，麻烦稍微拿出点男人的度量来吧。”
我被他说的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收下。春水却依然没有放过我，“等等～等等”
“这回又是怎么了？”
我忍不住要爆发，回过头却见他手中又多了封薄薄的信笺，由两根指头捏着递到我面前。
“这是今年我同阿竹的份，切忌怠慢哟。”
“什么玩意儿？”
“秘密～自己回家慢慢拆吧。”春水答，语调里满溢得意。
然而信笺这种东西，我素来是缺乏好感的。特别在临近这种特殊的节日，光是揣在手里就好像端了个定时炸弹，惶惶而不安。不过我最终还是在回家以后乖乖的拆了——仅仅碍于春水与阿竹的颜面——随后发现躺在里面的非但不是炸弹，还是一份难得的节日贺礼。
轻井泽因旅游业发达著称，每逢节日活动庆典数不胜数，今年更有举世闻名的‘巡回嘉年华’锦上添花。因固定会在每个城市停留至少一个月，于是刚好摊上圣诞节，便十分应景的推出了‘圣诞嘉年华专场’，活动提案甫一推出预售票已一抢而空。
本来我不甚关注，但因听闻少年对里面的摩天轮有兴趣，也曾询问过相关购票事宜，却被告知‘嘉年华的摩天轮只有在平安夜的夜晚运行，平常时间一律不开通’，而当询问到有关平安夜的售票问题时，更被残酷的回绝以‘当日门票业已售罄’这个答案，最终只能怏怏作罢。
或许是春水他们未卜先知，也或许是前段日子我曾对这件事的旁敲侧击引起了他们注意，但无论哪一种理由，此时此刻我都无比感谢躺在信笺里的这两张嘉年华平安夜入场券。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少年后，他也同样兴奋不已。
“当真？那真是太棒了，听说那个摩天轮是这次为了圣诞节特别组装的，不知道坐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听着他在那头里喋喋不休，不由暗自好笑。
“说起来，为什么偏偏对摩天轮那么感兴趣？”我问。
“我也不知道，”少年回答，“不过从我小就喜欢那玩意儿，坐了一遍还会想去再坐一遍……”
“但你看上去也不像有多么喜欢高的地方，真要比较起来反而是我会喜欢摩天轮的几率更大点吧。”
“也是。”这句话提醒了他，于是看着我问，“难道老师不喜欢？”
“说不喜欢倒说不上，不过要说喜欢也……”
“那老师喜欢什么？”他打断我。
“云霄飞车。”我答的不假思索，“慢慢滑到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随后‘啪’的一下坠落下来，感觉真是好极了。”
他听完后一脸的不可思议：“哪里好…那简直糟糕透了。”但很快又说，“不过云霄飞车至少有一点很好。”
“哪一点？”
“速度。”
“因为很快？”
他点点头，“没错，那样的速度，感觉上什么烦恼都会被吹掉。以前有一次我心里烦得不行的时候去坐了几次，下来后就好了，真是痛快。”
“那摩天轮呢？”我问。少年喜好摩天轮的理由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一点颇似他喜欢芥末，有着异常的执著却缺少合理的解释。
少年考虑了会儿，才以不太肯定的语气回答：“可能…我很喜欢它升上去的那一刻，看着地面上的建筑和人慢慢缩小总觉得很有趣，然后……等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再回头看看地面距离如此遥远，每看一次都会想在几分钟前我也是那里的一员，心情就特别的好。”
“那等慢慢降落时，岂不是糟糕透了？”
“不会。”少年微笑，“我也同样喜欢慢慢降落的感觉，最后踏上地面的时候，有种‘啊～终于回来了’的感觉。”
我扬起拇指沿少年额角顺势而下，最终在他眉心稍作停留。少年最近微笑的次数愈见增多，虽然每天泡在书堆里难得抬头，但只要看到我他似乎总不吝啬于舒眉展颜，有时我甚至错觉，那样的笑容未免开朗过了头，相比以往似乎过于奢侈也过于突兀了。
“好吧，”我放低音量，“明天我们就去坐，你想坐多少回我都陪你。”
“明天…”他呢喃了几遍这个词，突然开口，“说起明天我都差点忘了，明天是24日吧？”
“是啊。”我莫名，“怎么了？”
“糟糕！我忘记了～早知就应该今天去还的。”他一面那样说着一面站起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近每每遭遇难题，他都会出现这个动作。
“什么东西？书么？”
他停下脚步，“是啊，明天最后一天，看来还需要出去一次。”
我笑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所谓，我明天也还是要上班的，再说嘉年华要傍晚六点以后才开场，不着急。”
“但是……那个图书馆离得很远，我每次来回都要花上大半天。”
“那就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回来，时间绰绰有余。”
听了我的话，他慢慢放下心来。
“那好吧，就这般办。”
“没错，就那么办。”我重复。
“那现在呢，要干什么？”
少年问，我勾起嘴角，旋即起身摁灭了房内唯一的一盏灯。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