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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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08〗
我前往山本处递交阿近的休学申请，山本脸色异常难看。
“修养期怎么那么久？居然需要整整一学期？”
我将涅整理好的诊断记录以及养护建议恭恭敬敬递上去给他过目：“因为那个部位以前受过挫，所以相对需要一段较长的恢复期。”
他不死心：“不过一条腿而已，上学还是没问题的吧，再说……”
我打断他：“山本先生，这是来自主治医生的建议，而且站在我的立场上来看，也认为那样处理最为妥当。”
他听了我的话，两眼眯缝变本加厉：“浦原，少骗我吧。你同涅之间的那点把戏我还不会知道？当年大学时，你们俩联合起来捣得那些鬼我可是到现在为止都记忆犹新。”
他指的是当年我们俩合伙差点烧了化学实验室的事。虽然最后没有成真，但相互间狼狈为奸的形象早已在山本理事的脑海中牢牢生了根。
“哎……山本先生，那样说就未免太过分了吧。我们可都是站在这个孩子的立场上考虑的，如果修养不恰当牵动了旧伤处的隐患，可就糟了。并且，那个孩子如此优秀，短短一学期的课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升上三年级不是问题。”我说。除却一些小小的忧患过度以外，这些都是再诚实不过的真心话。
山本沉吟了会儿：“好吧…一个学期就一个学期。那个孩子的确优秀，不过这么一来就只能放弃今年生物社的比赛了，实在是可惜……”
生物社的比赛比化学社的整整晚上半个月，具体时间是下个星期的星期一。
我笑着向山本行礼，“有了一尊特等奖的奖杯居然还不满足，您还真是贪得无厌。”
山本也笑：“那种东西不是越多越好么，又哪里会嫌弃少？”
休学许可下达以后，我拿去给阿近看。他半倚在公寓的小床上看书，表情平静。
“好啊，麻烦老师了。”他说，书本在他手指下哗啦翻过一页。
“会不会觉得时间太短，需要延长假期的话尽管向我提出。”
“唔……不用，一个学期刚刚好。”他答，紧接着又翻过一页。
“呐～我说…”我终于沉不住气了，走上前将与他脸孔平行的书本扳成直角，强迫他的视线正对我脸。
“这本书就那么好看么？从我进来开始看到现在……”
他抬高左侧眉头，右侧嘴角微微上扬：“我现在不能动，不看书不然还能怎样……”
我身体前倾，慢慢缩短同他脸孔的间距，在距离他的脸大约10厘米左右时猛然加速：轻轻锁起的眉心、冰凉高耸的鼻梁、每每肃穆时都会不自觉紧绷起的下颌肌肉群；当我最终把领地扩张至他颈窝深处的时候，隐隐听到了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喘息。少年下巴尖牢牢顶住我后脑，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
我认真考虑着是不是要把这一行为延续到最终，但在想到他身体的实际情况以后决定放弃。
“看……这不是还有挺多事可以做么？”我说。
少年还未来得及从状态中恢复，半开着眼，一面彷徨一面忍耐的表情在脸孔上交融汇聚，组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魅惑。
我突然开始后悔起自己的中途而废，他却已从迷茫中找回了丢失的理智，咬牙切齿的瞪着我：“混蛋，给我滚远点！”
自出院以后，我每日起码会前往他的公寓处报道两次：一次清晨上班以前，一次傍晚下班以后。
清晨的主要任务是叫他起床以及陪同一起享用早餐，顺便再为他带去新鲜的中午饭便当。
傍晚的任务则相对比较轻松，主要是陪同一起享用晚餐。
我通常会挨到10点以后，亲眼看着他躺到公寓里那张狭小的床上以后再走。伤处皮肤离不开定期清洗养护，频率大约在每三四天一次，虽然每一回他都说这样的事情自己也能做，但我坚持亲力亲为。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一个不小心引起骨骼的畸形生长就不好了。”我一面为他清洗过的左腿重新绑上石膏一面如此做解，“所以还是交由我这种专家来处理比较妥当。”
他抽回伤腿，一个转身挪到床上看着我讥讽道：“是啊是啊，老师您可真伟大。我感动得都忍不住要哭了。”
但我的脸皮显然比城墙还要厚上几分，这样的抬举落在耳朵里很是受用，逐笑嘻嘻的反问：“既然都那么感动了，可有什么回报给我？”
本以为少年定会一个白眼怒瞪过来，不想却表现平和，一本正经的回答：“去角落的柜子那里，打开当中第四格的抽屉，回礼就放在那儿，我行动不便自己去拿。”
我打开抽屉，从空荡荡的木匣子里发现了一把金色小钥匙。
“这算什么？”我拿食指挑起钥匙上方的小孔，回头戏谑他，“光一把小小的钥匙就妄想拿来打发我这些天的辛苦劳作？”
他在那端沉默了会儿，才说：“谁说是用来补偿这个的。你作为保健老师关心一下伤病学生也是应该的，我这是回报你上次在医院时所带来糖果的回礼。”
“喂…不是吧。我那一大袋糖果换来这样一小把钥匙还真是赔本买卖啊……”
我叨叨，他打断我。
“这个，这个是我公寓的钥匙。”少年说。口吻硬邦邦的，嗓音里面好似沉了一块金属。
“你以后可以自由开门进出，不必再每个早晨坐在我门口傻等。”
他稍作停顿。
“每个早晨都蹲在我门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欠了高利贷遭□□围堵。”好像解释什么似的补充。
为了不影响少年的睡眠，我的确每个清晨都会在他门前耐心守候。时站时蹲时靠时坐，一直到他起床后亲自来开门为止。
少年起床时发出的响动声很规律，通常两声轻响以后一声重，随后踢—踏、踢—踏拖着脚走路。每当这时我都会呼的一下从地上蹿起，端端正正在他门前立得笔直，装出一副刚刚来到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好，却不想已被他早早洞穿，看了个明明白白。
我不由尴尬，却仍然表现的全无所谓。笑着调侃他：“哎呀呀～哪里来我这么帅的□□？”
春水最近嘲笑我彻底沦为专职保姆。因为不仅在工作时间我每日两次准时准点，休假日里更是无所节制，全天候泡在了对方公寓里随时随地准备提供24小时全方位服务。
“现在到周末都没人陪我喝酒了～”
他冲我如此抱怨，遭到了我最直接的无视。
“多喝酒伤身，一样有时间喝酒还不如回家多陪陪阿竹。”
他嘿嘿一笑，满脸促狭：“怎么？现在知道反过来教育我了？和你的小家伙之间进展居然那么快？”
我不承认亦不否认：“还没有超过三个星期，现在能不动就不动，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
“喜助，你就少自欺欺人了。算上住院那些时间，现在都快满四个星期了。又不是什么大伤，两个星期左右就能下床走动了。
“你保护的也未免太过了吧。”他指出。
“既然那么担心，干嘛不干脆让他搬到你那儿去住？”
面对如此提问，我只有苦笑的份。
天知道我想让少年搬到我的住处与我同住都快想疯了，但同时间理智又清楚明白的告诉我：少年有他的自尊，绝对不会有认同这样提议的可能存在。
对方不来，就索性由我过去，天经地义。
春水啧啧有声：“简直不可理喻。你这样的保护过度，对于你那小家伙来说反而会形成一种负担，还是稍微放开些手会比较好。”
但热恋中的人永远不知何为审时度势。
此时的我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目送着春水在空旷走廊里逐渐拉长的背影，神情呆滞的好像一个再纯正不过的傻瓜。
并不曾想再度为他一语成谶。
三天后的下班时分，当我再度前往阿近的公寓时，迎接我的只有一方空落无人的斗室。
少年在我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离去，不知所踪。
我尝试着拨打了好几次他的手机，均处于关机状态。因为对于他的去向毫无头绪，最终我只能枯坐在那间狭小的公寓中央默默等待。
一直到9点45分，大门外的楼梯口才隐约响起‘踢—踏、踢—踏’，少年走路时特有的脚步声。
9点50分，少年打开了公寓的房门。望了一眼坐在房间正中的我，轻轻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没走。”我的少年说。
我恍然觉得再一次回到了我们初次争吵时的那个夜晚，莫名的愤怒与破坏欲，齐头并进。在我胸前豁开一道口子，一股脑儿的蜂拥而入。
少年站在门边，身体一侧的重量全凭左手上的拐杖来支撑。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给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腿带来负担，也不知道频繁的走动，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会将埋藏在左腿断骨处的旧伤一并激发。我希望他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那张狭小破旧的矮床上，不再挪动半分，但他显然把我美好的愿望当作了空谈，随意弃置一边，任凭腐烂。
“你上哪儿去了？”我问。声音干涩得仿佛沙砾，蒸发所有感情。
“打工。”他答。
我等待许久，才终于将舌尖翻滚的责问重新咽回肚腹。
“好吧，打工…”我说，“你认为自己现在的情况适合工作么？”
“只是坐在柜台里收收钱而已。打工地的老板和我是旧识，以前受过他诸多照顾。”他解释，“真的…下午4点到晚上8点我一直都坐着，没有给腿造成多少负担的。而且……”
“而且？”
“这些天我一直闷在家里，是时候需要外出走动走动。”少年挺直了背，决意坚定。
我望着那样的他，再度陷入沉默。直到过了很久，才说：“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手机打了好几遍，但是都关机。”
“抱歉……”少年低下头。
“我急得不行，但又不知道上哪儿才可以找到你。于是只好坐在这里干等…”
“对不起……”
“…脑子里胡思乱想，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出去买什么东西的时候被车撞了，要么就是突然病发又进了医院，但没人来通知我，所以又想这些大概不太可能。最后考虑来考虑去就只好继续等，一直等…”
少年跪坐下来，同我视线平齐。
“好吧，是我考虑不周。老师，我向你道歉。下次不会了，我一定会记得事先跟你汇报行踪的。”他的声音听上去无限诚恳。
我却想回答他说：我并不是你丢一根骨头，就会兴高采烈摇晃尾巴的狗。你有你的人身自由，我不会加以限制，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同样，你拥有的自由我也一样拥有。但我舍弃了它们，天天守着你，仅仅只为守护你的安康。你可以对我所做的一切顾若罔闻，但你不能如此随意的践踏我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这样肆意妄为的损害自己的健康。
但那些话语同之前的责问一道，在舌尖上滚了又滚，却最终不曾吐露半句。
离开以前，我草草丢下一句‘既然已经恢复到能打工的地步了，那我也不必每天再来了，你好自为之’转身出门。
两个星期又四天半的全职保姆生涯，自那个夜晚以后正式宣告结束。
等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再度回想起那个夜晚。总会忍不住感到那或许就是我们彼此情感旅程中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只不过，无论事后或事前，任凭我几度思量，总也无法为其定性。
好也好，坏也好；爱情最初向上攀升的阶梯抑或彼此裂痕最初隐现的征兆；界限永远如此模糊，无从明辨分毫。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二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