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河广以渡江》cricket婴宁

18、若以韵相邀

　　拼 音 表
　　哦，这个东西恐怕是很多中国孩子噩梦一样的存在，总不能苛求他们连话都说不清，就要清楚分开一模一样的拼音和英文字母吧。
　　如果你有一个奇葩老妈就另当别论了：
　　丹三岁半之前，别说汉字了，数字都记不全，但小嘴特别能说。每当亲妈波被辩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就开始用年龄优势碾压。
　　“小屁孩！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开玩笑，知道拼音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可以熟、练、地背诵出声母和韵母，你不行吧！哈哈哈哈，a（啊）,b（啵）,c（刺）,d（嘚）……”心地善良，早已为人母的红波女士十分享受这种打击报复的快感，就这么对着刚刚把牙长齐的小孩大肆嘲笑，“一点也不幼稚”地背起拼音。天天耳濡目染，自尊心作祟，丹就差不会倒着念拼音了。

　　本来易苇杭对于女教师不分青红皂白地转嫁怒气很看不惯，正想为他的丹辩解几句，就听见了她的发难，不可察的轻笑了一声，向已经淡定起身的丹看去。

　　女教师心里出了一口气。也许刚那个小男孩家里有学播音的家人，读的标准也就无可厚非，但一群刚上小学的小孩，她还没见过一开学就背过拼音表的，叫起了一个起哄的女生，看她一问三不知的样子，自己的心情就平衡了一些。正准备习惯性地批评几句，只听到，
　　“a~~~b~~~c~~~d~~~……”
　　小姑娘已经出声。平淡、标准、字正腔圆，声带丝毫没有因为紧张而颤抖，眼神里静极，音色仍然稚嫩，很明显是学过声乐的穿透轻灵。发音很正确、清晰，没有任何磕绊，就这样在全班愣住的情况下背完了拼音。
　　女教师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短短十分钟，两个孩子平地惊雷、实力碾压，直接哑了声音。
　　丹还以为语文老师嫌自己背的太少，淡定地接话继续：“如果不行的话我还可以背《笠翁对韵》：
　　清对淡，薄对浓。暮鼓对晨钟。山茶对石菊，烟锁对……”
　　“馁、馁，丹童靴在背什么啊？是中文吗？”前坐的崔珉儿呆萌地问着一脸风轻云淡、习以为常的易苇杭，毕竟这位恐怕是在场唯一一位看懂了现场战况的人士了。
　　“对，李渔的《笠翁对韵》古代孩子用来熟悉对仗、用韵、组织词语的启蒙读物，很朗朗上口的……”
　　这边解说还没有结束，台上的女教师直接把书一撂，扔下一声“够了——”
　　丹表示很不满。就算语文课本编得再“瞧不起人”，也要一视同仁、爱护书籍，身为老师这样带头错误示范好像不太好。还没张口，就被右手边的花拉住袖子，低头，视线交错，女孩读懂了男孩眼里示意的阻拦，瞬间地信息传达。
　　沉默下来，等着女教师的高谈阔论。
　　没有预料之中的厉声批评，没有无原的认错道歉，只是一串单薄但清晰有力的掌声响起，一众人看向前门————
　　一个头发灰白，脸上挂着框架镜的老太太鼓着掌：“好！真不错……”

　　老太太小孙子今天早上闹脾气，说什么也不肯上幼儿园。孙淑萍虽然身为资深教育工作者也对自家孩子无可奈何。
　　到学校的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已经开始早读了。
　　“孙校长，您早啊！孩子们今天都到齐了。”
　　“早，老张！辛苦你啦。”
　　门房的保安收音机里还隐约响着清晨频道主持人的对话，我们的孙校长已经迈进了教学楼。
　　几年前从教师职位退休后，回到北方家乡，对孩子们的喜爱一直不减。那些年代安城的基础教育还是起步阶段，只会抓成绩。看上了century community的空地，孙淑萍在先生的资助下亲自起稿，建了这所私立小学。暖橘色的砖墙，冬天温凉、夏日明媚，高薪聘请的教师班子，加上专业的食堂、设备齐全的寝室楼。仔细一算，今年正好是开学的第四个年头，也是第一届一年级六个班的改革。
　　心里记挂着刚迈入学府的孩子们，女校长的步伐已经绕进了一层楼的天井小院：前一阵下落的雨水还未散去，花坛泥土也透着清芳的气息，和风裹夹着稚气的读书声，回荡在晴朗的初晨。她仿佛听见了国家明日冉冉升起的未来。
　　“年轻就是好啊~~~！不过低年级读课文的调子拖得太长了吧？都破坏了文章的美感……”
　　正计划着等课间叫语文组的开个会说明一下这个问题，就听到已经有百姓点灯了。
　　哈，有意思，还不止一位……

　　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底下同学嘈杂的窃窃私语、女孩淡定的背诵声音、女教师的愤怒隐忍，都在她出现后的一系列活动里静止。
　　过了一会儿，还是成年人心理素质略胜一筹。女教师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孙、孙校长，您、来了？”
　　称谓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呜啊！她、她、她就是校长！”
　　“不会吧？校长不是很凶的吗？”
　　“可，可是女魔头都叫她校长了……”
　　“嘘！！！你小点声，不害怕被女魔头听到吗？”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些许是被孩子们有些出洋相的没见过世面感到轻微丢脸，女教师冲着校长讪笑了一下，表示无奈。
　　对啦，笑起来多好看：丹心里想到。
　　“怎么了，难道我不像校长吗？”孙用亲切的语气笑道。
　　被说中自己的话，小男孩羞红了脸，憨憨地挠了下后脑勺。
　　“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对儿同桌读的很有自己的特色，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是很不容易的。老师你为什么要制止呢？”
　　女教师张口无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朗，读，不叫念书。是在了解了作者字里行间中的表意后，融入自身的情感和体会进行的再次创作。没有什么真正的标准，大家要向这两位小同学学习，知道吗？”校长耐心地环视全班。
　　丹换了只脚，正准备坐下歇一会儿犒劳自己，又听见：
　　“你们同桌俩，来一下。”
　　大写的NICE，早读不用上啦！某丹内心狂喜。

　　“我一直计划让低年级的同学也参与到国旗演讲，”
　　都晓得吧，每周一升国旗后总有千篇一律的国旗下讲话，在century小学这边一直是由高年级组织。
　　“刚听见你们基础都不错，下周要不要尝试一下？主题和稿子自己准备。”
　　玩儿完了！
　　丹平生最最最讨厌这种环节，心下只想逃之夭夭。身后爪子精准揪住花花，转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奋力用意念传达“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易苇杭都不好意思告诉她，校长看着她的表情一直在憋笑的艰辛。
　　“谢谢您，我下周会去的。”
　　丹还在庆幸自己不用上台和反应花前一秒说了哪国语言中徘徊，就见校长打发易苇杭回去了。正想溜之大吉，但看在老太太方才帮自己解围还撑腰说话的份上耐心站着。
　　“想回去啦？”
　　是实话，丹无可厚非点了点头，被人看穿心理活动，嘴角抽了一下。
　　“孩子，你刚才背的是《笠翁对韵》对吗？”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会写里面的字吗？”
　　“只会，一些……还认不太全。”
　　“没关系，年纪还小嘛！要知道把她们织进诗文里可是很优美的，像歌谣一样。”
　　丹看进了校长星辉溢满的眼睛里。
　　“答应我，等你可以默写她的时候，自己写一首诗，送给我，好吗？”
　　“嗯嗯嗯嗯！我可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丹奋力点头。
　　“我知道你可以的，去吧！”
　　一个新的世界，
　　大门轻叩，柴扉开，谁人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