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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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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烟花三月下扬州”之名句,三月,是个春暖花开的时节,但对蛇而言,还是有几分冷意。
蛇的颜色就是自身的保护色,而她却是一个异类。她叫锦烟霞,是一条白蛇,生存注定要比一般蛇类艰难,而她,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蜕变成妖,有妖身后,能修炼,化为人身,多了生存之道。
她不像一些妖类,爱化人身入凡世,她就喜爱缠在树枝上打瞌睡,人间对她毫无吸引力,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山中的那座破庙里,原本是座山神庙,如今已荒废多年,没了香火供奉,这座庙逐渐成了一座空庙。
这日雨下得很大,锦烟霞睡饱了,难得化了一次人身,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外面被暴雨打得飘摇的草木,打了个哈欠,眼睛不经意地往远处某个方向一瞥,就看见了密雨中,有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越来越近。
锦烟霞不禁眯起了眼,极佳的视力,让她看到向这边跑来的只是一个凡间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转身进了庙里。
刚进庙里没一会儿,就听见庙外有人声,她看了一眼,懒得与人打交道,便又往里处走,在山神像后,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假寐状。
耳朵听着庙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被打扰到,皱了皱眉,手指一动,一道蓝光闪过,没一会儿就听见那男子惊慌的声音。
“啊,有蛇!”
锦烟霞唇角扬起。
胆小如鼠的凡人。
然后,耳边就响起一道惊慌的声音。
“姑娘,这里有蛇窝,快跑!”
她睁开了眼,面前多了一个年轻惊慌的男人,原来是躲到后面来了,真是有够烦的。
锦烟霞没打算理会这个男人,那个男人却没打算放过她。
“姑娘,性命攸关,失礼了。”
话音刚落,这男人就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手甩开,男人没想到这个女子力气那么大,竟差点把他甩到墙上。
男人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姑娘,“姑娘,你!”
“我怎么了?你管好你自己就好。”锦烟霞站了起来,冷着脸走了出来。
庙里果然有很多蛇,甚至都有不少从她的脚边爬过,她的视线从蛇的身上,逐渐滑到了庙门口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同样很年轻的男人,身披袈裟,面容慈悲,一身好看的皮囊为他那身佛光润色,怎么看,都让妖讨厌。
锦烟霞皱眉,冷声道:“臭和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逼我动手。”
那和尚双手合十,打了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禅空,来此希望施主放下屠刀,渡你成佛。”
“渡我?那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锦烟霞冷笑,一挥袖,庙里的蛇仿佛收到指令般向禅空涌去。
禅空无奈一叹,一阵气浪以自身为中心蔓延,只见那些蛇被气浪拍得四分五散地在地上翻滚着。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今日我算是长见识了。”锦烟霞说完亲自上阵。
几个回合下来,就已弱了下风,她没想到这个和尚看着年轻,佛力竟如此深厚,此时不宜硬碰硬,打定主意锦烟霞就准备逃走。
禅空又道了声佛号,拿出了法钵,口中念念有词,那法钵就腾空而起,罩在了要逃跑的锦烟霞的头顶,洒下一片金色佛光,锦烟霞顿时动弹不得,在金光下显出蛇身,被收进了法钵里,法钵重新飞回到禅空手上。
禅空看了一眼钵中吐着蛇信子的白蛇,就向那个早已被吓昏在墙角的年轻人走去。
………………
…………
锦烟霞被收进了钵里,就再也没有被放出来,一路上跟着禅空化缘,临了还要听他念佛经。
“臭和尚!你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阿弥陀佛,施主以为呢?”
“我的以为,说了你就会认同吗?”
“不会。”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一间寺庙,锦烟霞就噤声了。
等到到了客房才又开口说话了,“你想怎样渡我?”
“你想我怎样渡你?”
“放了我就是在渡我。”
“好。”
“你!……你同意了?”锦烟霞声音也停滞了一瞬。
禅空在榻上打坐,眼睛看向在法钵中也不老实的白蛇,眼里浮现一丝笑意,“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
“时机未到。”
锦烟霞并不满意这个敷衍的答案,“又是这种虚言!”
禅空没有答她,而是双手合十,闭目念起一段经文,锦烟霞就在讨厌的诵经声中陷入沉睡。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女子,身形仿佛藏在一层薄雾后,让人看不真切,看着那女子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好不肆意,直至一个雨夜,遇上了一个同样看不真切面容的男子,她见证了这对男女的相遇相爱,以及背叛,男子背叛了女子,国家与爱情不能两得,他牺牲了女子,女子被镇压在紫金钵之下,怀着错愕与怨恨的情绪陷入沉睡。
这一沉睡就是数百年,看着女子被一个满身佛气的白衣人取走紫金钵才挣脱封印,女子怀着怨恨不甘的心情,要找情人对质,然而数百年的光阴,她的情人早已不在人世。
锦烟霞就看着这个与她同名的女子不放弃寻找情人,而发生的一系列后续,让锦烟霞咂舌,心中的那种说不清的情绪翻涌的更猛烈了。
直至女子临死前的那一刻,那层薄雾才豁然开朗,看清女子面容时,锦烟霞直接从梦中惊醒。
那个女子,竟与她长的如此相似,加上名字,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梦中后面那个佛者好像叫一步禅空,会和面前这个禅空有关系吗?难道这也是她被抓的原因所在?
锦烟霞压下满心疑惑,从钵中抬起脑袋,看了一眼依旧在榻上打坐闭目养神状的禅空,又默默把头缩了回去,刚缩回去就听见禅空那温和极具安抚力的声音。
“醒了?”
锦烟霞心情复杂,没吱声。
禅空不以为意,转动着手中佛珠,默念经文。
自那以后,锦烟霞便安静了许多,这引起了禅空的注意。
又是一日,行至山野林间,禅空在一块略大的石头上休息,于是便开口问了。
“施主有心事?”
确实有,但肯定不能全盘托出,她又不是傻。
冷哼道:“与你无关。”
“阿弥陀佛。”
锦烟霞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算了,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施主请讲。”
“和尚,你叫什么?”
“贫僧法号禅空。”
“…………”一板一眼的回答,令锦烟霞心生无趣,感觉也问不出什么了,就失去再问下去的兴趣,懒洋洋地在钵里晒着太阳。
被莫名问了一句的禅空,不免侧脸看了一眼盘在钵里晒太阳的锦烟霞,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又过了一些时日,锦烟霞终于从钵里爬了出来,立即变成人身舒展身子。
转身才对打坐状态的禅空道:“这个时机,未免太晚了些。”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抱怨。
禅空默念着经文,没有答话。
锦烟霞冷哼一声,扫了周围一圈,他们现在就在一个没比她之前所在的山神庙好到哪里去的破庙里。
在这里锦烟霞不得不说一下和尚都是什么品味,爱借宿在破庙里,像那些牛鼻子老道不好吗?搞的妖都不敢往破庙里跑了。
视线最后停在了禅空身上,想想这些日子受的罪,心里那股火气就又上来了,虽然怨气,眼下还是先离开要紧,反正来日方长。
打定主意,锦烟霞就离开了破庙。
锦烟霞离开后,禅空睁开了眼,念了一声佛号,而后重新闭上。
离开禅空后,锦烟霞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住处,这里一切都没变化,要说变化的,大概只有锦烟霞的心境了。
在这里没待多久,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被迫和禅空绑在一起的这些时日,竟让她变得不适应山中清修了。
思考再三,又把这笔账记在了禅空身上,然后追随妖流,下山了。
山下确实要比上山有趣热闹的多,怪不得有那么多妖精流连忘返。锦烟霞用了一点小手段,就在城中落了户,心情好的时候会逛街,心情差的时候,就会变回蛇身缠在房梁上,偶尔还要应付摸到她家的登徒子,日子久了,倒也有些乏了。
锦烟霞百般无聊地浮在院内的一个小池塘里,无端的,想起了那个梦,那个肆意的锦烟霞,心中一动。
很快,锦烟霞的身影,消失在城内出现在武林中,成为一名武功高强侠义心肠的女侠。
锦烟霞隐约地找到了梦中的感觉,那种快意江湖的潇洒感,这种感觉持续到她遇到了禅空,这是她这一次要出手相助的对象。
林中,禅空被土匪团团围住,土匪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扛着大刀凶神恶煞地打劫路过的禅空。
锦烟霞匿在暗处,完全觉得自己没有出手的必要,虽然不打算出手,但看戏还是要看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是够让人出乎意料的,那个厉害的和尚被强盗们揍得毫无反手之力。
锦烟霞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手,禅空估计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其实交代不交代也与她无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梦的影响,看到禅空这副模样,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最终锦烟霞还是出手了,一己之力轻轻松松打飞了众土匪,救下了被打得惨不忍睹的禅空。
禅空即使是如此凄惨的模样,也没有显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该说他太能忍,还是真的无知无觉。
“多谢施主出手相助。”
锦烟霞收手,语含讥诮:“不过是几个莽匪,就让你如此狼狈。”
禅空一愣,睁无神漆黑的眼看向声源处,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原来是锦施主。”
锦烟霞满腔的话,在禅空那看过来的无神眼睛时,突然堵住,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明明分开才不过一载,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前些时日受的伤,并不碍事。”
锦烟霞又凑近了一些,很确定禅空的眼睛如果没有办法去医治,将会彻底失明。
听他淡然地仿佛只是一件小事的语气,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语毕,就不顾禅空意愿,化光回到了自己在人间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想法,但她现在知道禅空很讨厌。
“锦施主,不必如此。”因目不能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拉到了一户人家。
“你闭嘴!”锦烟霞心烦意乱,更听不得他现在这种说辞。
禅空一时被吼得噤声,有几分恍惚地被锦烟霞拉到一间房间坐下,禅空才得机会出声,“锦施主……”
锦烟霞又凶巴巴地看过来,语气非常暴躁,“让你安静又这么难吗!?”
禅空噤声了。
锦烟霞处理了一下禅空的伤势,剩下最难搞的,就是眼睛了。
眼睛伤处隐隐有一丝妖气,不用猜都知道,是被妖所伤,难道这一伤,也坏了根基吗?
“锦施主,贫僧并无大碍。”
“都伤成这幅模样,教人如何相信?”
“锦施主若不信,贫僧大可一试。”禅空拿出法钵。
锦烟霞头皮一麻,“不用,收起吧,我信你了。”
“锦施主……”禅空收起法钵,话又被锦烟霞打断。
“锦施主听得真别扭,叫我锦烟霞。”
禅空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叫了:“锦烟霞,不必为我双眼奔波,这是贫僧命中该有的劫。”
“禅空和尚你管的倒愈发宽了,我想怎样是我自己的事,你安静的念念佛经不行吗?佛经还是不要念了,好好打坐不行吗?”一想到佛经,就想到那些被支配的日子,脸色就不好了。
锦烟霞兀的站了起来,心烦意乱地离开了。
禅空向锦烟霞离开的方向看去,虽然什么看不到,听着脚步声愈来愈远,禅空轻声一叹,你又何尝不是贫僧的劫?
“是缘是劫,贫僧受之,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拂平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