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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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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啊,被子里好黑啊。就像走进了无穷无尽的漆黑的螺旋,即使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出现的奇异的幻想,此时都映照在黑暗中。明明是黑暗的,却因为心里的不平静而出现了各种杂乱的颜色。结果当仔细看时,当然一切还是黑色的。多么单调啊就像这个世界一样无聊。于是疲劳感袭来,意识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结果那个世界也那么单调。到处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剑,红色的尸体一层层的堆出一片大地。啊,不过这里要安静许多。虽然风里也会夹杂着红色的味道,但心里知道那些红色都是死去了的。在这样的世界里便再也不必烦恼了吧。
悠闲地在尸体的地面上散步,用染红的木屐丈量这完美的世界的面积。自己已经无法抑制那份兴奋和喜悦了,从心底里发出刺耳的尖笑。远处地平线上,一轮红色的太阳缓缓升起,沉重的滴着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声清晰的传入耳畔。正当身体享受着那种被血液淋溅的感觉时,一股不属于红色的味道传来。是因为天亮了吗,太阳的光辉烤化了天空,红色的果冻似的东西从天穹上漫下,露出原本蓝色的晴空。大地也因为阳光的照耀露出了本来的面貌。并没有什么尸体和剑,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秸秆和花儿。
不,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太阳根本就不应该升起。这样的话就用真正的鲜血将它染红吧。用手边的剑……
“混蛋你睡相很差哦,我的被子能不能先还我。”银时一把拉过蒙在高杉头上的被子。
被吵醒的高杉没有回应,他摸了摸身侧的剑,低低笑了两声。
“做什么美梦了,甜食满天飞吗?”
“唔……”一旁的桂似乎被吵到了,但是只是翻了个身,没有醒。
桂的头发小小摩挲了一下,头枕在高杉的手臂上。他的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说了一句“肉球”,然后便不老实的用手环住了高杉的脖子,腿也横跨了过去。虽然是冬天,但从被桂接触的地方切实的传来一股热浪,让高杉很不自在。
“真是讨厌,让这家伙跟你一床吧。”
“不要,他睁着眼睛睡觉很恐怖的。再说你们以前就是邻铺嘛,忍忍算了。”
难道因为以前是邻铺就要一起睡一辈子吗,这什么歪理?而且以前他也不是睁着眼睛的诡异睡相啊。是怕闭上眼睛后浮现白日的修罗场吗?软弱的家伙。
“早知道假发会把自己的让出去,我干嘛费力抢三床被褥啊。啊啊,那个啊哈哈男赶紧带物资回来吧,不然几天后我们这儿就人吃人了……”
“不是假发是桂……”
银时和高杉同时看了看谁在中间的桂,确认他只是在说梦话没有被吵醒,然后一齐松了口气。
桂的头发有几缕撒在高杉的身上,有些痒,又很舒服。高杉偷偷摸了摸那几缕头伏,真是柔顺得像假发一样。只是那对圆睁的双眼真是太可恶了。不过这样也好,打歪脑筋的家伙都会被吓跑的。
桂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变得会被人误会成女人的呢?一直和桂在一起成长的高杉没有注意过。只是某一天,突然就发现自己一瞬间把桂看成了女人,心情很微妙。那时一定是因为桂把头发散了下来的关系吧。为什么不扎马尾了,自己那样问。因为做剧烈运动的话马尾很容易散,还不如就在前面绑一下,桂是那样回答的。哼,还不是你的头发太滑了,像个女人。
当天边刚刚升起一抹鱼肚白,起床的锣声敲响了。
“起床了,你们这对狗男女。”银时这样说着,自己却不起来。
那天坂本辰马回来了,带来了大量的武器和物资。军营里于是多出了一个“啊哈哈哈”的背景音,和“再叫我金时我砍了你啊”的怒吼。
“哦!这件夹克不错嘛!”桂和银时同时从那堆物资中翻找出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啊哈哈哈,不愧是传说中的老土三人组,那件夹克喜欢的话就拿走吧。”坂本说完,后脑就糟了一记暴栗。“啊哈哈哈,三人组的第三人来了。”
高杉有些不悦的哼了一下,但他似乎没工夫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坂本,上次说的那件事……”声音压得很低。
坂本侧过头,“有点难啊,再等等吧,不过真的要组建那种……”
注意到银时和桂在意的目光,高杉没有让坂本辰马继续说下去。“我们换个地方。”坂本于是啊哈哈哈的笑着转身走出帐子。而高杉没有马上离开,他冷冷的俯视着蹲在地上举着同样的夹克衫的二人,那二人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两人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看到高杉脸上浮现出一副慎人的笑容。“哟,情侣衫很搭嘛。”说完,转身离去。
“我没看错吧,”银时裂开大嘴爽歪歪的笑道,“那眼神明明在抱怨‘凭什么你们有我没有’。”他侧头看看桂,等着桂也说些什么纪念一下这百年不遇的时刻,却见桂低着头,黑色的长发挡住了表情。
“银时,这件衣服好像是二手货,我不要了。”一把将衣服塞给银时,桂也走出了帐子。
喂喂,不是吧。那我自己留着好了。(自己的实际用,假发那件观赏用吗)银时有点无聊的收起衣服。真是败给你了高杉,没想到在假发心目中你排名比夹克衫靠前啊。(夹克衫到底是什么啊,你真正的情敌吗!而且你们三个到底为了那么土的夹克衫别扭到什么程度啦啊!= =)
“敌人太多了,撤退啊!”仓皇狼狈的人流,擦过肩膀。
“增援呢?怎么还不来!”联络员的声音淹没在炮火中。
“啊哈哈哈,老土三人组之一,你不跑吗?”坂本一边对高杉傻笑着一边悠闲的从人流中扯过一个小兵。那个小兵看到传说中的攘夷最强四人中的二人在眼前,怔怔的咽了口吐沫。“啊哈哈哈,跑了老远了吧,问你件事哦……”
就在这时,远处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大的黑云带着火硝味儿沿着地面蔓延过来。耳畔霎时间安静了。然后这安静中由远及近的,传来了天人的喊杀声。
“这么快就上主菜了吗,真是危机啊,啊哈哈哈。——那个谁,我问你啊,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在哪里啊?”小兵被坂本揪住领子提到面前,吓得一时语噎。忽然后脖子一凉,小兵沿着那搭在肩上的长剑望去,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那是一对绿得邪佞的,瞳孔急剧收缩的眼睛……
“说啊,他和银时人呢!”
“在在在那边断后……”小兵说完最后一个音节时,衣领上的手和后颈的寒刃都已消失。隐约,逃跑的人流中出现了两片逆鳞。“……简直是修罗啊……”
各种各样的声潮混杂在一起,已经分辨不清什么了,完全变成了噪音。不安,焦虑。就像战场在说话一样。不祥的预感,身体被抽空了。鲜血的味道,红色的世界。好想让它安静下来!
锋利的刀,迎着聒噪的敌人劈出一条血路。只能挥剑,不断的斩落,瞪大眼睛,从各种缝隙中寻找。不情愿,而又多么盼望看到那两个人穿着相同的夹克衫屹立在某处。于是第一次,大声呼唤他们,发自心底的畅快的大声呼唤,仿佛是要用声音描绘出他们的样子。直到视野中出现……
“……美丽的活到最后。上吧,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
……那日后化为传说的场面。
水雾升起,银时慵懒的冒出头来,一只手挖挖鼻孔然后把鼻屎抹在了木桶边上。桂小太郎此时身着便服,两只缠了绷带的手低低举着,像在跳机器人舞似的,与浴室的氛围格格不入。
“假发,打了胜仗就是好啊,还可以洗澡。”
“不是假发是桂,”桂严肃的表情和搞笑的姿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你什么时候洗完快帮我洗!”
“你不是有手吗,俗话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啊。”银时继续专注的挖鼻孔。
“我的手不是因为那记‘空手夺白刃’负伤了吗!”
银时噗的笑了出来,“那个如果叫‘空手夺白刃’的话‘空手夺白刃’会哭的吧。”
“我认为‘空手夺白刃’的心胸是很宽广的!……(以下省略千万字的假发脑内小剧场,如果写出来的话‘空手夺白刃’可真的要哭了)”
……“好长啊!假发你不累吗!”(我也想问啊T T)
“不是假发是桂!”
“就是假发!而且为什么高杉那家伙叫你假发你就不来这么一句啊?!”怎么突然提起高杉了?银时稍稍捂了下嘴。
结果桂竟然笑了,笑得很温柔,很像吉田老师……看得银时一时有些恍惚。“那可是高杉第一次对我用除了‘你’以外的称谓。”
银时不屑的别过脸,“那如果他当时喊的是【哔—】你也会乐呵呵的接受喽?反正只要是那家伙,叫你什么都可以吧。”
“高杉可没你那么低俗。”桂看起来有些生气。
“喂,他不也一样叫了假发吗。这不是一样吗。还是说原来你觉得假发是很低俗的。”
“虽然发音是一样的,但我觉得他喊的不是你那个假发,而是那个,那个。”说着,桂伸出手开始比划,但马上便牵动了痛处。桂“嘁”了一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是那个,那个,”银时往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个圈,“花朵编的,蔓子对吧。”
桂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浴室破旧的门突然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昏暗闪烁的灯光,水汽,旧木屋……银时惊觉,这不是鬼怪出现的最佳地点吗,为什么一开始没注意到!以为有个奇迹般的傻瓜在就可以避邪吗!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啊!
“那个我我我我洗完了先走了!”银时噼里啪啦的爬出木桶,披上衣服便要往门外冲。
吱吱呀呀的声音越来越大,门扉一点点向里推进。银时呆在了原地。
“哟,高杉,银时他洗完了,你来帮我洗吧。”(那个“哟”好土!!)
高杉捧着洗澡用的木盆走了进来,瞥了银时一眼,然后淡淡的道:“好啊,蔓子。”
(果然没有反驳)
可恶,银时在心中吼了一声。这种情境下如果说“还想再洗一会儿”而留下来就太明显了,因为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走的话不甘心,不走的话又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个男人,银时瞪向高杉,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吧,不知从何时开始偷听的,然后瞄准了我怕鬼的特点,故意慢慢的推门制造恐怖气氛,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高杉,有一手啊。银时走时撞了一下高杉的肩膀。
哼。高杉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
战场变成了墓地,夕阳下的太刀参差不齐的插着反射出哀伤而耀眼的黄晕,标示出那下面曾有过的热血与牺牲。生前的爱物被战友摆在墓前,或挂在刀柄上。不知安慰的是死者还是墓前的生者。
气氛太过凄凉,志士们渐渐离去。只有桂、银时、坂本三个人仍拖着长长的影子站在那里。
哪一个都没有嚎啕大哭,看起来依然是平常的样子,只是要深沉许多。
坂本啊哈哈的笑了笑,说他还要联络物资,于是先回去了。留下黑白两条身影。
“虽然我人气很高,但不要变鬼来找我啊。”银时低声道。“死人躺着就好,活人才能洗热水澡。”(以后你就知道死人也可以洗了= =)
“高杉说他要组建一个最强部队,以后恐怕不能在一起了。”桂看着眼前的墓地,黑色的秀发在夕阳的余晖中反射出淡淡的茶色。
“洗澡时说的吗?”
桂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
“他对你真够坦诚相见的。”银时抓抓头,不太习惯他这种正常的正经。“那个假发,我也要和你告别。”
桂回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银时,但是没忘了那句“不是假发是桂”。
“喂,只是回营地而已,你以为我要像他一样抛弃你吗。”转身走开。像别扭的小孩,不小心戳痛了亲近的人,于是逃跑了。走到一半,银时举起手,“假发,别呆太久啊!”
“不是假发是桂!”被抛弃了吗……桂悻悻的低下头。早就知道,像自己和高杉这样性格迥异的人本来是不应有交集的。如果没有松阳老师,两人甚至不会相遇。是啊,好多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聚集在松阳老师的旁边,老师看起来是那么耀眼,那么幸福。银时也是,不知不觉的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大家都不惜性命的跟随着。
那样的光彩真是令人羡慕。相比之下,自己除了满腹经纶,到底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无法阻止战友的死亡,无法释然高杉的离去。有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老师啊,您说过不论多么渺小的人都可以怀有远大的志向。那么我想背负起面前这些壮志未酬的生命,带他们到日本的黎明去,可以吗。哪怕自己脚步有些缓慢,无法跟上前行的银时、高杉、坂本他们,但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保护好能保护的人。最后,希望能在一个美好的世界和大家重逢。
但那个美好的重逢之前,大概会充满了苦难吧。
“蔓子,我要组建一个最强的军队。”
“我们不就是最强的吗?”
“还不够强,因为有银时和你这样的笨蛋在。我想要更残酷的,更适合战斗的。”
“人已经召集全了?”
“因为血的味道很吸引人啊,呵呵。”
“你太嗜血了,松阳老师不是说不应以杀人为乐吗。”
“啊,你提起那个人了。”
“轻点,耳朵里都进水了!”
“蔓子啊,我走了你会开心吗,因为你讨厌我吧。当然我也讨厌你。可是为什么一要离开你心里又有点舍不得似的。是因为习惯了吗。真可怕。蔓子你很可怕。”
“高杉,帮我把水弄出去啊,很不舒服。”
“乍一看好像是羸弱不堪,但其实强得一塌糊涂。平时也是,破绽百出,傻得让人受不了,却莫名其妙的受到尊敬。蔓子哟,看到我和银时每天陪在你身边,你心里爽的不得了吧,是你让白夜叉和战场的修罗站在一起了呢。”
“你咕噜咕噜说什么呢,趁我听不见说坏话吗!”
“号称收服了夜叉和修罗的狂乱的贵公子,真是可笑,那些人明明什么也不了解,虽然我也不了解。所以我讨厌你!”
“洗发精沙到眼睛了,你到底会不会洗头啊!”
“我一会儿就要到鬼兵队去,所以葬礼还是什么哀悼的就不去了。你不要等我。”
“喂,眼睛耳朵都很痛啊,我是为了救你才‘空手夺白刃’的好不好,你孝敬一下救命恩人吧!”
“蔓子哟,这是最后了。打仗的时候不要离开银时身边,别死啊。”
桂站在墓地前,目送太阳的反光从剑刃上一点一点下移,从橘红色变成淡蓝色。期间,银时带着一件外衣走了过来,但只是远远站在了树后,因为桂好像在哭啊。忍耐了这么久的泪水,想必不希望别人看到吧。
“……在我的墓前,请不要哭泣。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死去。化作千风,我已化作千缕微风,翱翔在无限宽广的天空里……”
伴着歌声,银时转身坐下,“都说了不要哭泣了。会传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