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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病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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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祭的礼花,每年都有新鲜的式样。但大多数人看过也就忘了吧。快乐也只能存在于这样简短而模糊的回忆中。所以有时站在绚烂的烟花下,反而只想着结束的时间。
在鬼兵队的传闻和着传奇性的色彩传入桂的耳中时,他只觉得那是一阵令人不安的阴风。几个月间,没有一条来自高杉的消息。战争还在继续,他却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在无法触及的远处将自己愈染愈黑,或者他人是否还在。只得坐卧难安。
繁杂的思绪结成一条长长的布帛,把手脚五官全都束缚住。感知不再真切了,心灵也自甘麻木。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后的满面泪水,总是在守夜的营火中干涸到天明。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桂一遍遍数着身上断掉的肋骨,手指无力的划过战场刻录的阵痛。每天重复着睡觉和发高烧,精神游移在清醒和恍惚的边缘。唯一值得期待的晚上银时的探望。
“假发,你是吃药还是吃红豆饭?”
“不是假发是桂。吃药。”
结果喂入口中的总是红豆饭掺药,又苦涩又甜腻,令人反胃。
数着坂田氏特制食补红豆饭,昼夜艰难的更替了十几个轮回。记忆分辨不出时间停留在了哪一晚,红豆饭没有如期而至。侧头直勾勾的盯着人来人往的门口,睡睡醒醒。几次三番想起身寻找,又被人拦下。
“假发……”
声音像是近在耳畔,白色的身影和跌跌撞撞的房间,血的味道。
“……自己在家寂寞吧,爸爸送你礼物哦。”
还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一个很脏的东西落在枕边,随着重重的震荡感,有粘热的液体溅到脸上,挡住了视野。
“什么,漏水的垃圾袋吗?”桂努力睁大眼睛。
那个垃圾袋可能装了什么活物,听到桂的声音后动了几下。
“哈……”
身体仿佛挣脱了束缚,头脑一下清醒过来,拼起眼前散乱的焦距。桂看到白色的银时斜倚着身子,胸口罕见的剧烈起伏着。那衣服上犀利的裂口和凌乱得夸张的红随之聒噪的起落。
还有一个人垂直的躺在自己面前,暗紫色的毛发像葡萄一样擦出红色的汁液,保持着被扔下时的姿势。他正缓缓仰起头颅,每一秒都恨不得被定格无数次。
“是蔓子吧。”极其虚弱的声音。
桂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因为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尽是止不住的鲜血。
于是受到重创的鬼兵队留了下来,高杉的左眼亦从此附上厚厚的纱布。
“……真是老土的品味,那个长制服下面穿的是什么?对襟背心吗?武士不仅要有高尚的内心,也要有高尚的审美才可以……”
一片絮叨声中,高杉张开了孤零零的右眼。安静的熟悉了光线,他从眼角瞥见了卧在一旁的桂。两人并排躺着,一转头就能互相看见,好像小时候私塾里的大通铺。
“我的烟呢?”
没有正视那琥珀色的明眸,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不一样了。在鬼兵队过着与桂或银时无关的日子,战火播下的恶种在焦灼的心中肆意生长,贪婪坚硬的根盘绕在疯狂之上,结出火一样的花果,洗淡童年各种明媚。
这些都是凭他自己的意志。
伸手在床边的什物中搅拌了两下,摸出铜嘴的烟管。
“高杉你居然向烟草折服了吗?”
“在花街学的。”为了装成嫖客,出其不意的阻击敌人,“有火吗?”
“近旁的那条花街?”
“嗯。”自己动手掏出火石。
“那怎么没回来打个招呼?”
不耐烦的专注于火石间的小火丝,余下的右眼用刺痛抗拒着这样细琐的活计。桂拾起滚到一旁的烟管,擎在眼前细细的端详。
“难道你比花街的女人还急着见我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微微停顿了一下。于是谈话也无法继续了。
高杉闭上生疼的右眼,桂把烟管扣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