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56、交涉

　　梓殇身上薄薄的衣料在我的后颈上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看不到他的脸，被拖着倒着缓缓向门外走去，能看到的只有爹爹和世离焦急微恼的表情。大殿里有很多人在一时间露出了蠢蠢欲动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人敢出手。青黛的手已经摁上了腰后的刀柄，而慕容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肘。
　　一屋子奋勇的名士在这时都没有了声响。
　　两个陌生男子随着梓殇从人群中缓步退出，他们各抽出手中的长剑，分别抵在我的太阳穴和喉咙上。其中一个双眉浓的就像被烤焦了一样，就是刚才在人群中推我的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之间，大殿角落里传出一阵陶瓷摔碎的清脆声响。
　　人们纷纷回头向角落看去。慕容纯披散着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呆滞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殇……”
　　朱唇轻启，莲步微移。连天山绝美的雪莲都失了颜色。
　　“殇……带我走吧！”
　　声声断肠。
　　慕容纯的眼里此刻已容不下更多的事物，她失神地望着梓殇，眼里满是欢喜和期待，仿佛重生的仙女初见了人世最大的美好。
　　人群中唏嘘了起来，隐隐有人指责她的无能与背叛，也不乏感叹悲悯之人。半掩着脸，悲叹慕容世家的没落，叹慕容纯空是成全了自己绝世的容颜却成全不了自己的幸福。
　　“不要留下我……殇……带我走。”慕容纯向前踏出了一步，轻皱着眉，却依旧用笑脸对着这边。
　　我知道梓殇不会杀我，至少现在杀了我就等于鱼死网破。
　　固执地站住了脚步。
　　“她在叫你。”我小声道。
　　梓殇并不理睬向后扯了我一把，却也没下重手。
　　“纯姐姐在叫你。”
　　“管你什么事？”梓殇道。
　　“为什么不理她？”
　　梓殇不耐烦地又向后拖了我一把，怒道：“她算我什么呢？”
　　“她是你女人啊。”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生怕一句话说错就被他一巴掌敲晕了直接拖走。
　　“是我女人就该跟我走？那你呢？你不是还粘着世离卿卿我我地不肯放吗？”梓殇将下巴扣在我的肩上，生硬得硌得难受。
　　“你觉得你找个人来侵犯过我，我就算是你的女人了？”
　　“找个人来？哼哼……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笨，真不知道你除了被人抓住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耐。”拿剑低着我喉咙的男子突然间发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
　　“什么？”
　　“雨儿，你现在很值钱，虽然笨得让人恼火，不过，对你爹来说，再笨都是至宝，不是吗？”梓殇在身后笑道。
　　“所以你就是喜欢抢走我爹爹重要的东西，对吗？”
　　“不错。比起他要我死，我已经很宽容了。”梓殇缓缓道。
　　“所以对你来说我娘也好，纯姐姐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只是一件工具，不是吗？用过就可以丢掉，就像你现在可以对纯姐姐不闻不问一样。”跨出门槛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梓殇仿佛一时间来了火气，他嗤笑着将我拉到身后，往拴着马的角落推去。两边拿着剑的男子立刻拿剑指着我，其中一个用剑指了指马背。好吧……反正现在也没人能救我，跟这个活阎王过不去，我还真是没事找事。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剑指着我？反正我现在也动不了内力。”我冲着一脸浓密眉毛的男子道。
　　浓眉毛皱了皱眉，转头看了梓殇一眼。该死的梓殇正自顾自地朝前厅殿内望着，没有任何反应。浓眉毛转头回来，依旧坚持不懈地拿剑指向我，连话也没有一句，跟哑巴似的。
　　“你不要后悔！”我向梓殇道。
　　那到黑色的背影站在门外的积雪里，或许是因为衣着单薄，所以看上去竟格外孤单。
　　梓殇不回答我，只是又静静地看了站满前厅的人一眼，淡漠地向后伸过手来。
　　浓眉将缰绳交到了他的手里，□□的马儿乖乖地跟了上去，直到走到他的身边。
　　梓殇将他的手向鞍上一扶，伸手往上一撩环住了我的腰，随之一跃，窜上了马背。马儿就像接到了命令一样，不等我反应过来便一声嘶鸣，撒开蹄子直奔天山山庄外。
　　“来人！给我追！”身后传来了常莫粗犷的吼声，还有“叮叮当当”拿武器的声响。
　　“住手！切莫伤到大小姐！”世离急道。
　　我立刻回头，却冷不丁看到了梓殇冰冷的眼神。那深黑的双眸没有任何表情，却比天山厚厚的积雪更让我心寒。
　　“放开我。”低头看着他环在我身上的手臂，本想强行掰开，却突然想起了他安排人侵犯我的旧事，想怒却没有这个力气。原本让人心动的臂膀此刻只看得我愈发恶心。
　　“梓殇，放开我。人是你找来的，你让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上我，事后竟然还能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变成你的女人，你不觉的你很卑鄙吗？”我伸手揪着马鬃，尽量地离开梓殇的身体，向前倾去。或许这就是我保全最后一点自尊的唯一方法。
　　“我姚梓殇原本就是个卑鄙小人，怎么，大小姐，你难道现在才发现吗？”
　　“不要碰我。”
　　“难道你觉得是一个陌生人跟你上了床，你就应该跟那个人吗？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让南宫世离碰你。雨儿，你没有发现你做人很矛盾吗？”梓殇一手紧紧地牵住缰绳，另一手却更紧地环住了我。不知不觉地想起他喝醉时的样子，敞着单薄的玄墨底白纨滚边的寒衣，拎着酒缸，也是这样从背后抱着我。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世离比你好的多，至少他不会像你那样找个流氓来侮辱我！”
　　“沈芊雨！”梓殇在我耳边怒吼一声。
　　全身一震，我差点以为自聋了。
　　梓殇将唇凑到了我的耳根边，我只听得他字字清晰地对着我的耳朵小声道：“你给我记住，我从来不会让别人碰我的女人。沈芊雨，那天和你上床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
　　脑袋里“嗡”一阵轰响。
　　“而且，你那天不是还很开心地叫我了吗？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刚才说了什么？！
　　身下的马儿在雪原中疾驰，梓殇轮廓分明的脸埋在我白色狐狸皮的衣领之间，呼吸声清晰可闻。原本僵硬在马背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麻软了下来，抓在马鬃上的手在冷风里渐渐被冻得麻木。
　　在明州施暴的人是梓殇。所以世离才不愿告诉我。所以每次问到他的时候他都在尽力回避。我突然间想到了世离逃避游离的眼神和尴尬的笑容，他不愿说大概就是怕我会动心吧。
　　梓殇冰冷的鼻尖凑在我的耳朵后面，手环在我的腰上。
　　“雨儿，你记住，不论那天到底是什么人对你做了这种事，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干净的。”
　　世离温柔的言语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他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却依旧这般包容我。而我早已肮脏不堪。
　　两边传来阵阵马踏厚雪的声音，跟着梓殇的两个男子也已从天山山庄中全身而退,闭上眼睛隐约能听到两侧有人跟随而上的马蹄声，虽然分不清到底是天山的人马还是梓殇的手下，但是至少边上有人跟着，梓殇应该就不会乱来。
　　幸好果然如此，总之难以想象梓殇在逃命的时候还会有心思对我动手动脚。
　　拿起腰间的匕首，用刀柄捅了捅他越靠越近的身体道：“离我远点。”
　　梓殇低头看了我一眼，猛然一扬马鞭，□□的马儿嘶吼一声蓦地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出去。我一个分神，全身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梓殇不慌不忙地松开了手，任凭我向他身上靠去，嘴角竟不由地挂上一股诡异的笑。
　　慌忙伸手在面前乱舞了几下才好不容易抱住了马脖子。
　　几口气缓下来，我回过头去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人简直就是有病！”
　　梓殇但笑不语，转头对两侧的随从吹了个口哨。
　　其中一个人便立刻调转马头折向跑了开去。
　　“你要干什么去？”我问道。
　　“还能干什么？”梓殇漫不经心地答道。
　　气极。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动我的朋友，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疾声厉喝道。满目茫茫的白雪间仿佛突然出现了我在阳羡看到的满眼鲜红的血腥场面。我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却也夹着几分不可遏止的恐惧。
　　“朋友？什么算是朋友？”
　　“是你的话当然不会懂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随便一丢就不管死活。除了杀人夺权，你还会什么？”
　　梓殇冰冷的声音穿透胸口，只让我觉得一阵心寒。不由得想辩驳，却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是那么的无力。
　　梓殇紧握缰绳的手就在眼前，手指细长，骨骼分明，在寒风里冻得苍白。
　　看着细碎的雪随着风灌进他单薄的袖口，看到他手腕上清晰可见的青筋，看着冻成青灰色的指甲，即使穿在自己身上的是白狐的裘衣也不知觉地感到寒冷。
　　明明知道不该再为他沦陷，明明知道这双手已经染满了洗不清的鲜血，心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疼痛。明明应该明白，除了世离，没有人再会那般包容我、保护我，可眼前这只苍白的手却像伸进了我身体的最深处一样，在一个软弱的地方狠狠地划出了一道伤口。
　　“梓殇，你放我走吧。如果你想那我威胁爹爹，那我现在就去死。”我抱着双臂，低下头来，望着飞扬的马鬃道。
　　“放你走？放你回去和世离去耳鬓厮磨吗？”梓殇道。
　　“就算你留我下来，你觉得我还会原谅你做的事吗？你觉得我还会爱你吗？”
　　“我只要你人在。”
　　“梓殇，放我走，我求你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反正，我们谁也回不到过去了，难道不是吗？”我低声道。
　　“我说过，我只要你人在，我得不到的，世离也别想拥有。”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冒头……
还有……这个……大大要是认为需要打负分，我是不介意，只要您不是正负摁错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