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行》罹草

31、逃脱

　　连夜快马离开洛阳，一出城却失去了行进的方向。茫茫夜色里的荒郊野岭就像被黑幕封上的路标，身后的城门换换地关上，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骑着疾风朝着路边惟一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走去。走到近处才发现居然正好是间客栈。小小的木栅栏上挂着一块牌子“不住也得住客栈”。
　　哑然失笑。
　　果然取了个好名字，我现在倒真是不住也得住了。
　　将马交给一个穿着布衣，一脸胡渣的男人，我驮着包裹往店里走去。
　　一张破旧油腻的桌子，昏黄的油灯一盏，一本泛黄的厚实账簿，一支秃了毛的善琏湖笔，这是屋内所有的摆设，却唯独不见一个人。
　　“小二？小二！”我朝着屋内喊道。
　　“诶呦喂……别喊了，来了来了。”小二应声进门而来，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你就是小二啊？你们掌柜呢？”我问道。
　　他“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原来掌柜、小二、马夫的活儿他一人全包了。
　　“小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一人出城来？”他将桌上的账簿和油灯挪开一些位置让我放包裹。又从桌下拖出一条凳子来让我坐下。
　　“哦，我逛逛。”我含糊到。
　　“住店？”他便也不再继续追究，问道。
　　“住店，住店！”
　　“呦，你一个小姑娘喝了多少酒啊？怎么一身酒味儿。”他刚凑过来，便捂着鼻子道。
　　我抬起袖子闻了闻，果然一股酒气。
　　干咳两声道：“不是我喝的！”
　　“好的好的，不是你喝的就不是你喝的。对了，小姑娘，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啊？”
　　不至于吧？一出城就被认出来了？
　　我慌了手脚道：“怎么可能呢？我……我说老板，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千万不要说我在这里！”
　　他立刻露出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大叹一声道：“那是一定，我王五绝对不会让一个小姑娘被人欺负的，可怜你小小年纪，沦落至此也真不容易啊。”
　　我有些糊涂，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便木木地点了点头。
　　王五推开小屋内的另一扇门，拿着油灯走进去，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小姑娘进来吧，今晚我们这城外的小店也没什么客人，这间房就给你一人住了。”
　　我向屋内望去，长长一排铺着草席的床铺并排放置着，床上卷着几床厚实破旧的被子。每张床的床头均放着一个蓝灰色的小枕头，有几个还用白布补过。
　　“我这小店破是破了点，像你这种从小睡惯了丝棉被，雕花大床的女孩子，可能会不习惯这么寒酸的地方吧。”王五一只手在自己的衣摆上蹭着，略带不安道。
　　“为什么你说我住的是这种地方啊？”
　　除了天山在洛阳这栋奢华的寒水宅外，不论是东极岛或是天山山庄，我所住的均只是简单素洁的小屋，或许没有这家客栈这么破旧，但也绝对没有什么所谓的“雕花大床”。王五的话，越来越让人不得要领。
　　“我听人家说聚香院里的姑娘很少有出逃成功的，一是因为他们那里的大茶壶都有武功，还有一个就是因为聚香院给姑娘的生活条件好得跟皇宫有得一拼，很多姑娘逃出去以后，受不了外面飘泊不定的生活，最后自己又回去了。”
　　王五叹着气道。
　　聚香院。
　　好耳熟，好像哪里听到过。
　　“睡吧，有事就出来好了。”王五弓着背走出了房间。
　　聚香院，我终于想起来了。那就是秋水提到过的香楼……俗称妓院。
　　想解释已经来不及了，王五正叹息着关上了门。

　　接着幽黄的烛光，我打开自己的包裹。
　　一本鞭法秘籍，几件衣服，一荷包的钱。拿起钱在手里掂了掂，不过几十两而已，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早知道刚才走的时候就不那么匆忙了，早该翻翻另一个包裹搜点钱出来。现在再回去那也是绝对不可能了，就世离这个性格，估计正在满城地找我。若是运气不好碰上李骞，估计还会被他一枪捅死，沉尸凌碧湖底，然后说成是我离家出走。可惜我平时身上也没什么金银细软的配件，不然还能救个急。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脱了外套，扯过床脚的被子往肚子上一盖正准备睡去，突然拉到了脖子上的一道绳子。猛然想起来，原来身上还有一件值钱的宝物。
　　顺着红绦扯出衣内的碧玉如意，如意上精致细腻云纹雕刻和微微泛红的沁色看去仿佛是前朝的古物。记得之前梓殇提起过这是世离最珍贵的东西，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如意在跳动的火苗里泛着悠悠的光泽，平静、透彻、温婉，就如同世离的性格。如意上我自己的体温在指尖慢慢地冷却下来，烛光将它的影子映在我膝上蓝色封面的秘籍上，拉成一个扭曲的形状。我怔怔地望着自己在墙上的影子出神，好久才明白过来，我真的已经离开天山了，丢下了最关心我的人，也丢下了我最放不开的人。
　　拨开行李，挪出一个位置躺下。打着补丁的草席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汗味和潮气。闭上眼睛，借着蜡烛摇摆不定的光，闹腾了一整天的疲倦袭上头来，很快便模模糊糊地入睡了。
　　恍惚中听到屋外的官道上马蹄阵阵。刚见到周公招手的影子，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刚起床又后悔了，城门早就已经关了，天山的人怎么还可能跑到城外来抓我？
　　心安理得地又躺了下去。
　　后脑勺还没来得及粘到枕头，客栈前门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我听到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店家，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手上有伤的小女孩？”
　　是世离。
　　我立刻收起床上的包裹，哧溜一下躲进了床底。
　　突然想起来常莫以前说过“因为老子是爷们儿，爷们儿会在意这点小事吗？”。果然如此，王五绝对是个扫地不扫床底，洗碗只洗碗内不擦碗外面的老鳏夫。一摸床底一把灰。
　　“没有没有，都要睡了，哪来的什么小女孩？”
　　王五倒还是实诚，说一不二，真的没有出卖我。
　　“店家，那你有没有见过一匹极品玉花骢在这边经过？”
　　糟了，疾风还在客栈后面的马棚里！
　　“什么玉花骢啊，您有见过哪个小女孩骑这么好的马的吗？”
　　门外传来一阵推搡的声音，听起来是王五正在将世离赶出客栈。
　　“诶……等等，要是你什么时候有看见这么一个人，请一定记得到洛阳城里的玉宇茶楼去通知那里的掌柜，在下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世离什么时候成了茶楼掌柜了？
　　“知道了，您要找的人啊，小的真没见过！要真是有这么个小姑娘，现在也早该走远了！”
　　门外传来了仓促的脚步声，随后便又响起了马蹄声。
　　只听王五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大吼一声：“您飞这么高做什么！喂，有人翻城墙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动身出门了，13号到15号可能就来不及天天更了，开学之后视学习内容松紧而定。
我会尽量敬职敬业地一有空就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