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清》桑清

1、沧海邂逅

　　我叫桑清，八年以前我就想到北京来，但是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假如你真的可以预知，那么我们都将是神。人，总是在生命面前充满了无奈和愕然。八年以后，我已经忘记来北京这个念想，但是，我却来了。只是此时非彼时。
　　彼时花开年少，此时物是人非。

　　在北京，我开始寻找我的生活，和注定的命格。我想做一个写字的人，但是老天好像很喜欢和我作对。最想拥有的东西，总是昙花一现，或者它根本就不让这朵昙花出现，在她含苞待放的时候就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方法是诱惑，诱惑你成为你生命中从未渴望成为的那一种人。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证券公司。因为许多人的羡慕，和父母的期盼，我顺理成章的生活妥协，对金钱妥协。穿上正装走进公司的一瞬间，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但是，人生，从始至终都是由不得你“自由选择”的，因为没有人是独立的个体，你拥有，就必须牺牲。
　　我遇到许陌上，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后悔为什么跟公司里的人凑热闹去K歌。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然后，遇上我的劫难。

　　北京的公交车是中国几大壮观堵车奇景之一。下午一点接到电话，王召打电话来说：“两点在老地方唱歌，你这个才加入咱们团队的小姑娘得积极一点儿，和前辈们多交流，认识一下，一定要来啊。”我笑了笑，说好。车子晚了半小时，等我到的时候，大包间里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男人，而且是我不认识的男人。我走进去跟老大打了个招呼。老大是我们组的组长，叫罗成，不到三十岁，但是业务十分熟练，很有能力。我说：“老大，我迟到了。”老大抬头看看我，对我笑笑：“你是来通知我你迟到的么？”然后大家都笑了。我挑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抱着抱枕，只露出来两只眼睛。这里的人我大多不认识，除了老大和王召，几乎都是陌生人。好像还有一个女的我是认识的，叫钟晓瑞。我喜欢看这个女人。皮肤白皙，头发干净利落，眼睛小小的，坐在我旁边吸烟。样子随和，不做作。她回头看看我，指着桌子上的啤酒问：“你喝酒么？”我摇摇头：“不太会喝。”她点点头：“那就别喝了。”
　　其实，我是会喝酒的。在大学里，常常和朋友们出去玩儿。性情中人，都是来了感情就灌得一塌糊涂。谁要是在酒桌上装假，那是要被许多人不耻的。我从来不做那么不讲究的人，总是陪着喝，最后大家一起喝醉。吐得满地都是，再在深夜的时候结伴回到寝室，一边砸门，一边傻笑。楼管阿姨骂我们，我们就跟着赔笑脸，然后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天昏地暗的，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在哭。哭一些青春年少和韶华不再。但是在这里，我必须学会说“不会喝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以前要是有人这么问，我旁边会有无数个人一起说：“你有能耐你就跟她喝！你倒了，咱们大伙儿背你回去，放心，不让你横尸街头。”
　　大厅里一直响着歌声，都是些我没听过的歌，男人们在唱，唱的格外开心。我挺喜欢这个行业里的人的，脸皮都特别厚，说唱就唱，也不管自己唱的好不好听，反正不让你冷场。我进来的时候老总告诉我，做这行的都是人精，你做久了自然会懂。我傻傻的点点头。
　　老大过来说：“桑清，你去唱首歌，别跟这儿坐着。”前面的王召转过来：“你要不好意思，可以跟我合唱。”我调头就走：“谁跟你一起唱！”
　　我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喜欢这首歌，十分的喜欢。陈旧，但不落伍。永远在灵魂里回响，只要人间还有爱，那么没人会不喜欢。其实，我唱歌属于那种间歇性型的。有时候，不怯场，就唱的格外好听，有时候一哆嗦，就唱的不好听。这次比较走运，因为跟他们在一起没有压力，所以就唱的格外好听。许多人给我鼓掌，我也就越唱越来劲儿了。
　　唱完了一回头，对上一双眼睛，就这么一刹那，巨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我站在原地仓皇失措。时间在耳边奔驰，一秒一秒的流过，狠狠的砸在血管里，空气里充满桑绿的味道，轻轻的，有一点点雨后的腥甜。
　　我知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是骗人的。就好像我曾经失意过，而记忆里深刻的人却始终留在所有感觉的背后，一直存在，一直，一直，不曾离开。
　　许多回忆，丢失的，和故意被我忘记的，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我听见什么东西瓦解的声音，我看见眼前这个陌生人。他有着和齐湛一样的眼神。用一样的眼神望着我。我一下子蹲在地上，我说我肚子痛，要回家。
　　老大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抬起头，一脸无辜，我说，我想家。老大好笑的看着我：“你多大了？”我愤愤不平的站起来：“24，怎么了？24就不许想家了啊？法律有规定么？”老大说：“没有没有，那你现在又回不去，你家不是在辽宁么？”我突然又笑了：“我说说而已，不行么！”老大一头雾水。我拍拍老大的肩膀，扬长而去。
　　我不敢回头，害怕那双眼睛和熟悉的感觉。又有些怀念，这些怀念装在心里八年了，不曾离去，不曾忘记，不曾——被人记起 。但是，却曾经是我生命的主题。彼时青春年少，知道海誓山盟；此时，却什么都不懂得了。是不是，枉费了这二十几岁的年华？
　　成长是滔天而来的洪水，袭来，遍地荒芜。没有人可以拒绝，我们唯一能够学会的，就是——绝处逢生。当有一天我们回头再也望不到来时的地方，才发现，原来爱，曾经陪伴我们流亡。人生美好，是因为：我们不甘心这只有一场的东西，会是苦难。所以拼命告诉自己，苦难，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