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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莹莹如云烟的光芒正散布在空气中,一眼望去,像是悬浮着无数闪亮的尘埃,它们凝成闪耀的河流,涓涓游动。

      遵从某种无声的指引,光的洪流缓缓注入虎杖悠仁腹部的破洞,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重构,生命用一览无遗的程度一点一点复苏。

      它们足够慷慨,并不执着疗愈一人,而是惠泽流经范围内的所有人——另外两人被伊邪那美折断的胸骨和伤口也被一一修复。

      羽染摇光勉强打起精神,做完这件事还有后续需要处理,他直接用初级的美神之祝福把黑色海胆头和土木工程少女的记忆修改掉。

      有关神明的任何事都不必保留在人类的脑海里,那群早就进棺材的家伙就该呆在无人知晓的夹缝里,尽情地唉声叹气。

      至于本身可以免疫两个等级魅惑的虎杖悠仁……

      少年眨眨眼睛,刚刚经历了许多的虎杖悠仁意识到刚才的手段对自己不起作用,换句话说,少年现在一定在头疼怎么处理自己。

      他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迟疑道:“要不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哈……嘶…”羽染摇光笑起来,结果拉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谢谢你想保密的心情,但一旦牵扯上我的事情,你小心被打成我的同伙,毕竟咒术界小心眼的人太多了。所以,为了你和你同学的安全,还是忘记这些吧。”

      定下束缚,前缘既了。

      三名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相互依靠在一起,羽染摇光凝望那场景,用不着镜子,他明白,自己的眼中一定充斥着某种情感。

      真好啊。

      对能够携手走下去的同伴这点,历经沧海桑田,他仍旧羡慕着。

      精神一放松,一阵深厚的疲惫感不由分说袭击身体各处,最后一刀斩断思绪,他眼前一黑,身体向前栽倒。

      “——师父……”

      ……是鲤伴吧。他想到,但不管是哪方面都不足以他再去做什么判断,手指沉重到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好像还没问过呢,重续的人生过得怎么样,发生过什么开心的事情吗?发生过什么悲伤的事情吗?

      也许是因为伊邪那美提到了过去的事情,纷杂浩繁的记忆不厌其烦地提取出片段。

      花园里,鲜血自左胸处溃堤,放肆地在地面游荡,渲染出一大片绯色画布。

      奴良组二代首领正躺在那里,眼帘半阖,气息几乎断绝,他站在旁边俯瞰着,白色的长发像是水母的触须,悠悠飘荡在微风中。

      奴良滑瓢闻讯赶来,安抚住目睹父亲被刺杀的孙子后,视线在他脸上和手里的匕首之间游移,似乎在犹豫什么:“……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吗?”

      他挑起眉:“说这话之前先掂量一下,地上躺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

      奴良滑瓢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那一定是因为,一边是无可替代的友人,一边是自己的儿子,牺牲一方换取另外一方,就如同在手心和手背里选一个,左右为难。

      这位大妖怪还是意外地重情重义嘛。

      “因为我受够你这张菊花脸了,谁要整天对着一个秃瓢啊,年轻的时候就算了,现在真是气人!为什么我老是输给你,可恶!”他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奴良滑瓢语塞,“这也不是你老是揍我儿子的理由吧……”

      “因为揍你的时间太长了,我已经厌倦了。”他舒了口气,微微笑起来,“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会死,既然不会死,不把每一条性命都好好利用的话,就太可惜了。”

      维持那种复杂神色的滑头鬼终于再次开口了,声音隐隐有些嘶哑,还有因为基于情感无法劝阻的无奈自责:“……那种力量虽然会恢复你的身体,但灵魂另当别论,对吧。”

      “我是特别的。”他点到为止,“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会洗掉鲤伴和陆生的记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那样。噩梦只要醒了,就不足为惧。”

      人类为这个世界打造规则是平衡,只要放上一定的代价,就能够换取一定的收获。

      他曾经为许许多多人撬动过这个平衡杠杆,然后抹掉他们的记忆,这不是出自什么无私奉献的情感,所有礼物都有标价,他也不例外。

      也许他们会在以后的某处遇见,当在人流中擦身而过的刹那,他所看到的那些寻常人生活的一角,就是酬劳。

      他们会好好的长大,好好的变老,周围环绕着亲人朋友,度过自己可能充满诸多遗憾,却又无比美丽的一生。

      在那旅途中,卑劣地插入自己的影子,好像就可以把这一切变成——

      他曾好好的活过一辈子。

      “首领大人,咒术师来了……!”

      “我知道了。”

      记忆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记忆外也是沸反盈天,这些动静组合到一块,混合成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挥之不去,吵闹得羽染摇光只觉得自己头痛,又咸又甜的液体哽在喉咙下方,极为不适。

      “这里…!!”

      “………你…”

      还有谁进来了吗。

      身体似乎在移动,他蹙起眉,再也不想忍了,直接把那液体吐了出来。

      “…止不住……血,坚持……!”

      止不住是你医技太差,关我屁事。

      羽染摇光意识朦胧,黑暗正柔软地包裹住他身体各处,肆意散播着安谧和舒适,诱哄他堕入更深处。

      ……

      …………………

      也许是伊邪那美提到了回忆的事情,纷杂浩繁的记忆不厌其烦地再一次提取出片段。

      羽染摇光睁开眼,一如既往地站在通往山丘的小道上,因为已经重演过无数次,所以闭上眼也无济于事,那就只能看到最后了。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火把的长龙游走在山丘与城市之间。地面此时才刚刚兴起城邦,人类的城郭寥如疏星,最初的文明在这里编织。

      夜幕宽阔而又高远,一条牛奶般的光带横卧其上,周围还有难以计数的星辰环绕,天空是如此壮美,扣人心弦。

      小径上人影摇动,数对父母领着自己的孩子,跟在祭司身后垂着头,看不到面孔,所有人都沉默谦卑地前进。

      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

      一双眼睛不安分地乱瞟,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神圣的山丘。

      旁边有两人随行,一人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手腕,他们的面目已经被时光打磨得一片模糊,唯有神经悄声提醒着——那是父母。

      山丘到了,父母们在祭司的命令下,松开了孩子们的手。

      也许是前面队伍里有人哭泣起来,一传十,十传百,但尚且不识爱憎的少年少女不明白这些泪水的含义,他们怀着脱离父母自我独立的新鲜和激动,踏上山丘。

      他看见自己仰着头去数那些星星,细数神之伟业;他看见自己指着天空七颗能够连在一起的星星说,它的下面就是家;他看见自己逐渐归于平静,那对人而言,过于浩瀚,过于神秘的星空正狠狠地撼动少年人的灵魂。

      祭司说,你们是特别的,你们将要接受神的祝福。

      接着,某种巍峨的存在笼罩山丘,声音从耳朵灌入,刀削斧劈,径直突入灵魂。

      “赐予汝,穰穰福祉。”

      没来得及虔诚的感恩致谢,与此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孩子们惊恐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山丘之上。

      一天一夜过去,少年有力的肢体化成笨拙的肉团,少女美妙的喉咙只会发出无尽的怨声。

      一天一夜过去,血色一层又一层铺陈在山丘的土壤上,群星露出炽热的獠牙,月亮俯瞰这地狱,却毫无悲悯。

      躺在同胞四散的血肉里,唯一幸存的白发少年神情茫然,视线隐没在深不见底的星海里。

      “失败了。”

      “又失败了。”

      那些星星们在窃窃私语,声音时高时低,时男时女,时老时幼,像是走进嘈杂的集市。

      奇怪,神不是善的吗?为什么会夺走其他人的性命呢?

      奇怪,神不是悲悯慈爱的吗?为什么会夺走其他人的生命呢?

      晨光熹微,太阳神博爱地放下自己的光芒,使人子从睡眠中苏醒,辛勤劳作,全身心的向各位神明献上自己的祈祷。

      整洁的衣衫从天而降,披在山丘上唯一活着的人身上,而后上山丘来的祭司们将他迎接回去,视作神明的代言人。

      如果有一个少年可以在接受祝福后保持着清醒的神志,那就可以诞生第二个。

      如果一次不足以明白,那么第二次,作为第一号完整的试作品,登上山丘观礼时,那些孩子们骤然爆裂的血肉已经开始诉说着异样了。

      “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祝福不够的话,就增加吧;素体有问题的话,那就更换吧。

      活泼的少年不行的话,就换来纯洁的稚儿来,连稚儿也不行的话,那就换身心更加纯粹的婴孩来。

      他一开始还会抱着同胞的残躯放声大哭,到后面实在是太多了,哭不出来,连眼泪都无法流出来,他就抿着唇,沉默地去埋葬那些肉块。

      一些不见孩子回来的父母偶尔回来找,说祭司转告他们,那些孩子们被选为神明的陪侍,要他们与有荣焉。

      这些人如此丧失,如此空虚,神真的认为这样就是荣耀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圣的山丘不知道被多少人的鲜血浸泡过,远远看去,彤红一片。

      “失败了。”

      “还是失败了。”

      最终诸神不得不承认少年的特殊,并赋予他职责。

      ——“我等需要一个人类作为锚。”

      ——“你要履行你的使命,将神权钉入星辰,神的世系将永远支配大地。”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神并不是善,善是人类意识做出的界定;神并不慈爱,所谓的慈爱和悲天悯人,只是神权的具现与人类的三观重叠,因此产生的错觉罢了。

      神就是神,曾经运行着世间万物之理的存在,以自己的意志支配着星辰。人类在其手中,一如牲畜在人类手中,被害与加害,统治和被统治,星辰流转的理是不变的。

      因此,神的祝福对人类而言,是纯粹到了极点的……诅咒。

      明白这个道理的一瞬,目睹诸多死亡的愤怒,无法拯救自己同胞的无能为力,掀起滔天巨浪将他没顶。

      ……

      …………

      画面陡然加快速度,变得纷繁又零碎,各种声音聚到一块。

      羽染摇光一会儿看到了奴良鲤伴,一会儿又看到虎杖悠仁和五条悟,还有除此之外的很多人,他们在对他说着什么,语速太快,只流露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那种听不清的焦躁感成功唤醒了理智,理智回笼的时候,汹涌澎湃的记忆乖巧地蛰伏下去。

      入目是医院素净的天花板,床周围围满了医疗器械,正滴滴答答运作着,上面的数字是象征着生命的刻度。

      这病房一看就很贵。

      他很有资产,唯独不想花在医院里。

      羽染摇光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爬起来逃医药费,忽的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你醒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合上书页的声音。

      他侧头看去,黑色的封面十分简洁,印有一只烫金的羽毛笔,上面写着《思想录》,是法国哲学家布莱士·帕斯卡的著作。

      那黑色的封面衬托得男人手指有点苍白,但指节分明有力,还有一些细微的伤口痕迹。

      “先自我介绍一下,”他说,“我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老师,夏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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