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掌控欲》圣城

3、3 北京

　　长大后，人就被丢进了“葱头地狱”。

　　来源是个俄国典故，一个凶恶的老太婆一生只做过一件好事，那就是给一个女乞丐施舍了一枚葱头，于是老太婆死后到了地狱，上帝就降下一个葱头让她逃出生天。老太婆抓住葱头拼命往上爬，眼看着就要逃离地狱了，扭头一看，地狱里其他人也跟着爬了上来，老太婆担心太多人扯断了她的葱头，就用脚把下面的人踹下去。

　　结果上帝的葱头断了，所有人都留在地狱中，谁也别想好过。

　　五年前余天青一脚把李记慈踹下去，于是亲手葬送了他的“葱头”。

　　电话里每一声“嘟”都砸在他心口，他的指尖抖得像是得了偏瘫。

　　幸好，一直是忙音。
　　余天青抢过手机，按下挂断。
　　才想到现在是美东时间凌晨两点半，自然接不上。

　　麦琪撇撇嘴，“哎呀，老同学打个电话怎么了？都多少年了。”

　　可当初不欢而散，毕业后也一直没联系，突然打通电话太莫名其妙了。

　　“好啦别生气，姐给你透露点。Keats好像有男朋友了。好像是个模特，小毛子。”

　　“好像？”余天青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这都不公开。”

　　“我本来也和他不太熟嘛，Keats可高冷了，上学的时候就不爱出来玩，也不混我们留学生圈子。”不过麦琪还是能从别人的社交账号里找到蛛丝马迹，她把手机怼到余天青面前：“看！我就是这样推测出来的，这是Keats男友的instagram！”

　　照片里的模特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双眸湛蓝，又美又帅，私服很Celine，有八万粉丝。
　　余天青随手翻了几页，“挺帅的，而且不是那种病态审美下的干巴瘦模特。”
　　麦琪说：“我一见这小模特的照片，gay达就滴滴滴滴。你看这张——虽然是多人照，但他离Keats多近啊，笑得多甜呢，不过Keats在看海没看他。”

　　余天青多看了两眼那张照片，照片中的黄金海岸阳光灿烂，一群肤色各异的年轻男女抱着冲浪板，穿着沙滩装对着镜头放肆微笑，青春、有朝气。除了李记慈，每张漂亮面孔都笑得露出了两排大白牙。或许在笑容这件事上，他还是含蓄得相当中国人的。

　　“挺好的。阳光沙滩大海。”余天青伸了个懒腰，“这不挺好，年轻人有活力。”

　　李记慈钟爱大海，会冲浪、潜水，对各国海岸如数家珍，还知道每一种浮潜能遇到的海洋生物的名字。反观余天青，标准的旱地生物，去海边度假也只能在沙滩上捡捡贝壳。

　　就在两人打算绕开八卦老同学的话题，聊聊旅行的时候，麦琪的手机响了。

　　嘘——余天青急着比划，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麦琪回了个“OK”。

　　“啊哈，Keats还没睡呢？”
　　……
　　“哦，你不在美国啊。到尼泊尔啦？”

　　麦琪开了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有点失真，比他本人的声音还要低沉沙哑：“对，我在尼泊尔淘天珠[1]。最近认识一个法国富豪，迷恋东方部落文化。怎么Maggie，找我什么事吗？”
　　麦琪：“前天我带老公回国探亲，现在在帝都。你之前不是说近期会来中国吗？”
　　李记慈：“嗯。这周末飞机直飞帝都。”
　　麦琪看了余天青一眼，余天青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喝水。“Keats，要不等你到了，我们找个时间聚聚？我们也快一年没见了。还可以叫上毕业回国的老同学们。”

　　余天青：“……”
　　这俩一个在纽约一个在波士顿，开车几小时的路程，犯得着来帝都聚？

　　李记慈竟答：“嗯，这次我会待久一点，你定了时间告诉我。”

　　“那个——”麦琪磕巴，“你有急事吗？这就要挂？再说说话呗，尼泊尔，神秘的佛教之国呐，我和我老公正好在计划旅行，想找个小众点的目的地。”

　　李记慈：“我去的地方太小众了，还艰苦，估计你不喜欢。要是好奇，我发你一些我在尼泊尔拍的风景。”

　　余天青把笑声吞进肚子里：这倒没说错，麦琪这人可以在健身房为蜜桃臀疯狂深蹲，但叫她去野外受苦她肯定不乐意，大学时一起去徒步，她才走一半就要喊救援车来接。

　　麦琪豪言：“什么呀，小粉书上的旅游博主网红打卡地我都看过了，人家那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还不是上山下海，瞧不起姐吗。”

　　李记慈轻笑了一声，“你都这样说了，还什么不行？我在北京待到四月，之后会去藏区淘画，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一起去。”

　　余天青目光一滞，而后想起来这个“你们”指的是麦琪和她老公。

　　“好呀。对了，Sky也在北京，他现在是咨询精英，听说事业有成呢。”

　　对面的声音淡淡：“余天青是培养出来反哺社会的，哪像我一事无成。要是同学聚会怪不好意思。”

　　麦琪见余天青凝眉，赶快找补：“可别——你二十四岁上纽约客，还好意思说自己’一事无成’？咱们不搞什么同学聚会，毕业后早就聚不起来了。等你到北京了call我，美女接机呀！”

　　李记慈也不客气：“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谢了。”

　　-

　　五年，比整个大学时光还长。

　　除夕就要到了，新的一年的到来会冲淡一切不如意，把那些以为是遗憾的事，化为一个整圆。

　　“哎，Keats过年都不和家人团聚。”麦琪撑着下巴看窗外的路人，红色元素肉眼可见地变多了。

　　“他们家向来不过年。”余天青无情地想，这或许也没什么，他妈妈嫁入豪门又不是图有人一起过年。

　　“也是，别说他那美国继父了，就是他亲爹估计也不想在新年看到他添堵。”麦琪八卦道，“说起来，他亲爹可真是老当益壮，去年年末和流量小花的迪拜婚礼还上过热搜呢。最近又有小道消息说，小花打算带她三岁的儿子上亲子综艺，趁着小孩还在可爱的年龄赶紧在全国人民面前刷一波好感。”
　　余天青笑：“要是真有这综艺，我必看。”
　　麦琪看热闹不嫌事小，“Keats自己说不定也看，多下饭呐。”

　　两人在咖啡馆又坐了一会儿，麦琪老公的电影结束，便打算撤了。

　　“Maggie，你不是要去接机吗，要不顺便请他吃顿年夜饭？”这样要求有些逾越，但余天青还是忍不住在最后说出来。

　　麦琪爽朗的性格和她相当开明的家庭环境不无关系，所以余天青猜他们家的年夜饭肯定吃得超级欢乐。

　　“想什么呢？”麦琪笑道。“姐是结了婚的美女，这次带老公回家吃饭，哪儿还方便带男同学？这男同学还贼高贼帅，我父母怕是要认错女婿。”
　　“可怜狗狗过年也没人请吃饭，某位爱心人士要不要考虑自己来？”

　　“Maggie！你、你别这样。”

　　“略略略，走啦，有空再约！”

　　麦琪飞扬跋扈地搂着老公走了，踩着高跟鞋把小香包甩得飞起。

　　余天青想起大学时，留学生的大年夜会和朋友一起吃年夜饭。五湖四海的同学会为了“过年”而聚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解了乡愁。

　　他在大学学会了各种菜系的招牌菜，毕业前最后一顿年夜饭，已经以假乱真到做什么菜、别人把他当成哪里人。

　　余天青莫名很难受，本以为人只有年纪大了才会追忆过去。

　　这种难受不是真正的悲怵，不可能为之哭，也说不出来缘由，只是某种无伤大雅的情绪。如果说有什么类似的感觉，大概是丢了什么不贵重的物品，懒得花心思去找，却又会产生些许“物哀”之感——很美，会消逝，所以更美了。

　　就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了过去。

　　他的葱头，他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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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天珠，一种珠宝，来源不明，藏传佛教中的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