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狄灰

29、第三章

　　苏选的复健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耽误的时间有点长，没有得到系统而专业的护理和保健，他的运动神经有了萎缩的迹象，因此现在的复健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但是也给他带来了重重的困难和痛苦。苏选站在复健用的运动器材旁边，艰难地按照医生的指示进行着重复、枯燥的运动，每一次运动，都让受过伤的关节、骨头、肌肉、神经接受一次拓展和考验，时间并没有持续很长，但是他已经汗流浃背了。从苏凉的角度看过去，苏选的背上都湿透了。

　　“哥！加油！”苏凉忍不住站起来喊了一句。听到声音苏选立刻停了下来，扭头看过来，原本忍得很辛苦的一张脸立刻露出了笑容来，就好像窗外的阳光照耀到了他脸上一样。苏凉不知不觉朝他那边迈了两步，又喊了声“加油”，但是他的嗓子还是红肿发痒，因此又轻轻咳了起来。

　　“给老子回来坐着去。”周毅不耐烦地说着，半扶半抱，强行拖着苏凉走到窗前的椅子里坐下。他很讨厌苏凉对待苏选的态度，这让他觉得自己完全被忽略了，在苏凉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周毅甚至产生某种暴戾的想法，想把苏凉拽到房间里压在身下狠狠地疼爱他，让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可是，现在看来这种让苏凉只专注于他的可能性很小。于是，周毅又泄气了，如同做了变性手术的孟姜女一般，把眼泪和血吞了，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

　　太阳正好照进来，虽然是夏天，但是因为是早晨，所以阳光并不强烈。加之苏凉大病初愈，倒没有觉得坐在阳光底下有多热，然而觉得暖洋洋的。椅子很宽大，有点像沙发一样，但是苏凉身上虚软，有些坐不住。还是林素心细，让一旁的助手拿了个脚踏过来，让苏凉把脚放到上头坐得舒服些。周毅这个马大哈因为林素的细心，觉得有些尴尬，但在手下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板着脸装作看不到。

　　复健的时间很长，也很枯燥，基本上都是重复简单的动作。苏凉看来大概有半个小时，就渐渐迷糊了过去。他歪在椅子里，腿蜷在脚踏上，在金色的晨光里看起来实在是别有风情。周毅一直盯着他看，心里痒痒的，暗自欢喜自己真的把这个极品尤物收服在了身边。因为刚才林素所表现出来的绅士一般的关心，周毅也依样儿画葫芦，命人拿了条毯子过来，亲自给苏凉盖上了。周毅大概从没有照顾过人，所以动作并不温柔，也完全不熟练，但是苏凉仍旧睡得很沉，只是轻轻动了动，略带苍白的淡色嘴唇微微张开，低低哼了一声。

　　这时候苏选偏过头朝这边看了看，一瘸一拐地就过来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走到苏凉面前低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毅，明显对周毅还心存恶感，于是乎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对林素说：“林先生，能不能麻烦你送凉凉回房间去？他睡在这里恐怕会着凉。”

　　林素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原以为苏凉会因为在车库打斗的事情而嫉恨他，但是没想到他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又或者，他是因为苏凉，才愿意不计较这些事情。

　　“周毅？”林素回头询问周毅的意思，毕竟这里周毅才是老大嘛！周毅抬眼瞥了苏选一眼，慢声道：“不要动他了，前几天一直都没消停，好不容易好点儿了，还是让他多睡睡吧。不然一动他又得醒。”

　　“周毅你越来越温柔了哦！”林素笑道。周毅的脸略有些红了，撇着嘴不理林素。毕竟是他第一次装温柔深情，的确有点不自在。不过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苏凉，他总会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没来由地，慢慢地又塌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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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凉做了个梦。梦里面他和苏选都变回了十几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苏凉自己还是个毛孩子，苏选也不过是个少年。那时候很穷，半个月才只能吃一次肉，还得勒紧裤腰带才能买上一点。苏选已经在打工帮人做事了，每天都很忙，到了傍晚，便会到菜市场捡一些别人不要的菜叶子。也有好心的菜农或者屠户给他们留一些好一点的菜或者肉骨头。每次有肉骨头苏选都会拿回家去煲汤，这样就能多吃些时日，肉味也浓郁一些。也因为当年的那种生活，苏凉一直都营养不良，因此肾病也时好时坏，对此苏选一直很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太无能了，才没能让苏凉过上更好的生活。
　　苏凉的梦里头，更多的是回忆。或许是少年时代的那些不好的记忆太深刻、太痛苦，所以他一直不肯在别人面前提起那些往事，一直都埋藏在自己心里，装出顽强坚定的样子。可是或许是生病的人总会心里软弱，所以他在梦里回忆起了以前的那些事情。

　　他还梦到苏选和人打架的事。那时因为实在太穷了，所以苏选已经开始小偷小摸，被人抓住后，便会是一顿暴打。年少的苏凉站在人群里，看着苏选被人按到地上拳打脚踢，心里难过万分。而苏选每次却都是笑呵呵地顶着青肿的脸来到他身边，牵着他若无其事地离开。只不过有一次，苏凉却看到了不一样的苏选，那样的表情，像是嗜血的妖魔一样。

　　那是因为有人对苏选挑衅，扔掉了苏选手里刚刚为苏凉买的鸡蛋。那时候苏选的表情苏凉一辈子都记得，因为苏选的表情很阴冷，充满了杀气，出手凌厉，一点都没有留情。三个小混混围着苏选，但是没有一个能制服他。有人朝苏凉过来，扯着他扇了一耳光，苏选捡起路边的半块砖头跑过来朝那人脑袋上砸了下去，一下子就见血了。但是等苏选看到苏凉被扇得通红的脸，眼里竟是要冒火一般，拿起砖头又是一下，把那人直接打到在地。这还没算完，苏选又骑到那人身上一下一下扇他的耳光，把人都打昏过去了，牙齿都打掉了，却一点停下的意思。那种咬牙切齿的表情，再加上溅到他脸上的鲜血，让苏凉觉得惊恐万状。

　　这样的苏选，会不会就是林素所暗示的，苏选的真正面目呢？他对兄弟真的是好得没话说，但是对外人，如果威胁到他的利益或者是安全，他说不定又会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苏凉在潜意识里这样告诉自己。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的都是苏选拿着砖头拍人家脑袋的样子，那些汩汩的鲜血让人手脚发软，胆战心惊。他便在这种奇怪的感觉里惊醒了过来。

　　“醒了？”苏选就在身边，苏凉一睁眼就看到他眼里满是疼惜和欣慰。苏选抓着他的手柔声说，“你睡了很久，我今天的课程都完了。本来想叫你，可是怎么喊都不醒，可把我吓坏了。”

　　“嗯……”苏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意识还没从刚才的梦中回来，只是觉得累，眼睛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睁都睁不开，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感觉如何？很累吗？头晕不晕？难受不？一直不醒，真让人担心啊！”苏选急切地说。苏凉还有些恍惚，眼睛半睁着看着苏选，然后慢慢把目光移到了站在苏选身后的那个人身上，因为厌恶，他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哟，这不挺有精神的嘛！”周毅站在苏选身后略带嘲弄地说。他刚才站在苏选身后，伸着脖子看着苏凉，那样子实在太像把脖子伸出龟壳的小乌龟，再加上那一脸猥**琐而淫**荡的笑容，真是比大冬天里的冰块还管用，让苏凉实实在在地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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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睡得有点多了，又一直在做乱七八糟的梦，苏凉觉得一阵心慌气短，根本站不起来。苏选坐到他身边，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了一阵，正发愁怎么送他回房，周毅就自告奋勇地走上前来，把被子裹到苏凉身上，一下子把他抱起来往外走。苏凉因为这个动作而觉得羞愧难当，抓着周毅的衣领弱声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抱来抱去的像什么话！”

　　“什么像话不像话的，你现在这鬼样子，我觉得随时都要晕一样，看着让人着急！”周毅凶巴巴地说，“老子也是勉为其难，这总比你在大庭广众下倒地不起要好看些吧！”

　　听周毅这么一说，苏凉乖乖地闭了嘴，咬着嘴唇装死人，好半晌，才小声说：“等老子好了，再不准抱了。再抱小心剁掉你的手！”

　　这虽然是句狠话，但是从虚弱的苏凉嘴里说出来却一点气势都没有，反倒还显出一种嗔怪的意味，苏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周毅暗自发笑，但又要维持住在手下人面前稳重的形象，只好咳了一声板起脸来，刻板地对身边的苏选说：“你把被子往上拉一些。他脸皮薄，咱们再给他加层，把他蒙起来不让人看，掩耳盗铃……”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苏选没说话，但看到苏凉尴尬的表情，还是按照周毅的意思做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苏凉觉得安心了一些，心也慢慢放松了，他好像听见了周毅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随着他的大笑，胸膛有一阵阵起伏，那种感觉……很……奇特……

　　这大概也是因为生病，所以会让人莫名其妙感到软弱吧？苏凉暗暗提醒自己，一定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