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狄灰

26、【番外-周毅的世界】

　　因为父母和我脱离子女关系，并且抹去了我作为周家人的一切资料，所以顺理成章的，我们在国外一直有来往的社团跟我们产生了分歧，对我和林素的身份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拿我们身份的真伪来做文章，故意勾起我们的组织和社团之间的矛盾。

　　其实这很好理解，之所以拿这个说事，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纠纷。当年我和林素参股到地下赌场的资金很少，但是却傍大树得了很多利益，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嫉妒——要知道参股赌场，是很多人挤破头都得不到的机会，而我和林素两个毛头小伙子，却得到社团老大的青睐，实在是让人眼红。因为有人刻意操作，很快，我们就有些混不下去了。

　　一个月后我决定回国。促成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林素在一次酒会后遭到袭击。不过所幸当时安保工作做得严密，他并没有受伤，但是跟了我们很长时间的一个兄弟却头部中弹，重伤不治死掉了。我们俩在医院里坐了很久，相对无语，最终还是决定回国。国外的情况很复杂，在父母亲都不承认我们的情况下我们很难出头。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发现，其实父母他们也做过一些手脚，那些小动作，为的是让我们走投无路，回到他们所规划的道路上去。

　　这一招特别狠，因为林素差一点因此没命。我也搞不清楚，林素当时没受伤，是不是也是他们手下留情的结果。不过这却让我们和我们的家族，彻底翻脸了。

　　两个月后我们回国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行动都很隐蔽，但是，我和林素费尽心力策划的一系列活动却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我必须承认，林素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家伙，虽然父母断绝了和我们的一切关联，但是林素总能想到各种方法寻求那些父辈的朋友们的帮助。加上我的一些运作手段，我们慢慢壮大起来。终于等到三年后，我们的组织成为了让人敬畏的社团，甚至当年向我们施压的社团老大，都要看我三分脸色。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必依靠任何人，任何家族了，就连我们的父母亲，都无法再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这便是我和林素奋斗将近二十年得来的成就，令我们引以为傲的成就。

　　其实，我对这一切还是不满足的。或许我这个人就是一个拥有旺盛征服欲的家伙，所以我开始策划将组织“漂白”的事情。Underworld，这个词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不希望我为之奋斗的组织还是那种下流社会的东西，我要让它光明正大地存在，让我的兄弟们理直气壮地生活，所以，我做了很多努力，甚至从一个□□老大，转变为一个商界精英。

　　为了“漂白”，我弄了一个商人的身份。也因为这个商人身份，我见到了日后和我纠缠不清的那个人。

　　那是一场无聊的酒会，政府举办，为的是介绍地方特色，吸引投资。当时请了很多社会名流和商界精英去参加，我也应邀出席了。因为实在无聊，我和几位政要客套了一番，便站到一旁喝酒，准备找个恰当的时候从这里离开。

　　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便是闫建国。那时候闫建国还没有现在这么老，也没有这么猥琐。不过他有个坏毛病持续这么多年一直没变，那就是特别爱炫耀。我记得他进来的时候，很有排场的样子，和很多人寒暄客套，好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他。只不过当时吸引我的不是他夸张的排场，而是他身旁的那个男孩。

　　那是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孩，高挑瘦削的身材，剪裁得体的衣饰，他的头一直微微昂着，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跟着闫建国进来，看起来挺拔而又孤傲。我听到身后有两位贵妇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一些不堪的话语。我大概知道，那个男孩是闫建国众多情人中的一个，目前还是在校大学生，大约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依附于闫建国的。

　　这种事情太多了，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我还是站在角落里喝我的酒，不过很快闫建国竟然主动找我搭讪，这倒让我觉得有些好笑了。

　　原来，闫建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想要把钱投到我的生意里。平常的生意赚得少，他嫌钱来得太慢，所以找到了我。我倒是没怎么跟他聊起生意的事情，而是暗地里观察起他身边的那个男孩。

　　的确是个尤物，皮肤很好很细腻，但是在灯光下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来家里穷，所以营养不良的原因。但是我觉得，这孩子如果好好养，一定会脸色红润更惹人喜爱的。因此我开始鄙夷闫建国，这样一块美好的羊脂玉他愣是当成了胰子，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过更让我觉得欣赏的，是他那双漂亮得如同琉璃的眼睛。他的眼睛大而细长，眼睑低垂的时候眉头略微轻蹙，很勾人的眼睛。可是当他看人时，眼里却有一些心不在焉，还有一丝惶惑和茫然。我知道很多做鸡的男孩子都有一双妩媚的眼睛，会很献媚地微笑，很主动地臣服在你脚下，任你驱使。但是这个男孩子，很不一样，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一种清高和不屑。就好像他的灵魂高高在上，俯视着下面的那些人，高傲地说：“迟早有一天我会脱离这种生活。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们过得更好。”

　　这让我很好奇。

　　于是那一次酒会，便成了我和苏凉的第一次见面。只不过整个过程中苏凉都显得心不在焉，他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样，根本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听我和闫建国说的任何一句话。这让我有些受打击，因为当时林素还总是爱跟我开玩笑，说我西装革履的样子，简直是少女少妇杀手，可以称得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温柔多金钻石王老五。没想到苏凉却完全没有注意过我。后来我问他，那时候他在想什么，他很不屑地说，我当时在想习题呢！下午上课老师说的题一直没解出来，所以我无聊，只好想问题咯。我顿时绝倒。

　　酒会一直进行到了凌晨一点，我破天荒地留到了最后，为的只不过是多研究研究那个男孩子。我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偶尔跟走上前来的人说上几句，但是更多的却是注视着那个男孩的一举一动。闫建国是一个社交欲望强烈的人，整个酒会他都穿梭于各类人群之中，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那个男孩不过是他的一个摆设，进场时引来众人的目光，充当他炫耀的道具，用完了，便随意地放在一旁，直到结束时主人召唤一声，便又跟他一同退场，仅此而已。我颇具玩味地看着那个男孩，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整个酒会过程中一点食物都没有碰过，只是孤单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偶尔小口喝一点，更多时候还是在发呆。只不过长时间的酒会，人总会觉得疲惫，我看到他也渐渐露出疲态来。

　　两个小时后，闫建国好像已经有点醉了，他返回到那男孩身边，跟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领着他去见了某位重量级人物，后来我看到他们开始喝酒。闫建国有些不胜酒力，于是重任交到那孩子身上。我看到他红着脸摆着手摇头，意思好像在说他不会喝酒，可是那些养尊处优的领导们哪里管这些，说了些什么，便让他自觉自愿地端起了酒杯。

　　其实并不是烈酒，主办方为了不让与会者喝醉，准备的都是低度酒，可是几杯酒下去，我却看到他的脸一片酡红。那种感觉，就好像上好的丝绸上慢慢晕开的红色染料，红得艳丽，耀眼夺目，让我忍不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后来我看他又摆了摆手，用手背抵到嘴前，大概是有些不适。那些大人物很扫兴地挥了挥手，他终于如蒙大赦一般地转身离开了。

　　我看到他转身朝门口走，于是也跟着出去了。我跟在他身后，看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东转西转地，像是在找卫生间。我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回过头来看我，一双迷蒙的桃花眼里一片氤氲的水汽，傻笑着对着我乐：“对不起，请，请问，洗，洗手间在，哪儿？”

　　他明显醉了，说话舌头都打结，张嘴就带了浓郁的酒气。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双眼里露出疑惑的表情，才讪笑着扶他往卫生间走。到了卫生间，他急切地冲进去，对着马桶一顿狂吐，搜肠刮肚地吐了一通，然后摇摇晃晃地出来，在洗手池边清洗自己。

　　他还是酒量不行，因为他吐了之后还是不太清醒，脚步不稳，目光飘忽。因为剧烈的呕吐他的脸色变得青白，嘴唇哆嗦着，手撑在洗手池上低头闭着眼徒劳地进行调整。然后我看到他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眼看着就往下滑，我连忙上前扶住他，避免他摔倒在地上。

　　他醉得太狠了，有些意识不清，又像是晕了过去，这有些麻烦。我叫来侍应生，让他去把闫建国找来，然后抱着他走到卫生间外头的沙发上躺下。过了好一会儿闫建国才来，明显这个人也有些不太清醒，吐词不清地对他手下的人发号施令，让他们把那男孩扶上车去，然后转身和我握手，为刚才的事情表示抱歉。可是我听他转身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妈的，还没调教好，真是丢脸！”这句话让当时的我，心里莫名地觉得不是滋味。

　　后来，或许是好奇驱使，我便开始调查那个男孩的事情，但是又因为组织的一些事情，并没能继续关注他，直到两年后闫建国找上门来。当时我查到，他的名字苏凉。他是因为有肾病没钱医，也没钱继续读书才会甘愿做闫建国的情人的。最初他们的相处并不愉快，和他第一次在酒会见面，就是他身体刚刚恢复，才开始做闫建国情人没多久的时候。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时早一点把他从闫建国那里要来多好。那样不知道他会不会爱上我？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是因为有一个错误的开始，绝对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至少他不会那么恨我。

　　可是，哪里有后悔药呢？我作为组织的老大，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容不得半点后悔。因为一旦你表现出任何一点的悔意或者是迟疑，那么你在手下人心中的印象就会受到影响，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组织的凝聚力。我能作的，只有事后的一些补偿。

　　但愿一切不会太晚。

　　不会太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