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之上》椒盐蛋糕

5、不快乐，不伤悲

　　方远的葬礼，再从简也是隆重的。满眼满眼的人，黑色的衣服，墨镜，还有一张张明明无关痛痒还要拼命装作悲痛欲绝的脸，好象拍电影。
　　昨天才看到方远寄给她的信。七七楼下的信箱一个月才开一次，算准了日子拿了水电煤帐单去付钱的。信在信箱了躺了许久，打开的时候却已经物是人非。信里有方远和LARRY的故事，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花样年华，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最后，方远对她说：“七七，谢谢你陪我喝了那么多次酒。你要开心，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人群里的范天成，一脸肃穆，向每一个问候的人点头致谢。七七没戴墨镜，太阳很好，看着一个方向，时间长了，眼睛酸酸涩涩的，不舒服。她站得很远，一直到葬礼结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生活还在继续，虽然每一天都神不守舍，错误百出，但时间却没有兴趣为她停留片刻。除草剂的发布会，七七照旧得收拾妥当，笑脸迎人。
　　项目之前已经交给了月亮，七七这一周自己也过得乱七八糟，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关照这个案子。活动当天出现，不过是应付客户。可那个之前除了口才好之外没什么毛病的项目经理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挑剔起来，整个上午象苍蝇一样在七七耳边念叨：
　　“这里灯光怎么这么暗啊？”
　　“那个字是不是歪了呀？”
　　或者
　　“我们当初说好的流程不是这样子的啊！”
　　“SEVEN，你们的投影放出来的宣传片好象比例不太对啊？”
　　七七可以理解，对于一个非专业人士，第一次全权负责一个发布会，难免紧张。可神经质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七七被他吵得头疼得厉害，脸上的笑容因为疲于应付渐渐变得僵硬难看。幸好月亮及时过来解围：“KEVIN，郁和的人到了。”
　　“是吗？这么快？人在哪呢？”项目经理立刻换上一张亲切的笑脸，顺着月亮指的方向小跑过去。
　　这边，月亮还在问七七：“SEVEN姐，你不过去认识一下？如果这次能给郁和留下好印象，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关照我们。”
　　“怎么回事？不是发布除草剂吗？和郁和有什么关系？”
　　“……哦，是临时改的流程。这周事儿太多，我都忘了和你说了。”月亮说，“KEVIN说郁和之前一直在和他们公司谈合作。郁和在二三线城市有现的政府关系，KEVIN公司对这些很感兴趣。但因为之前还在谈判阶段，一切都不方便对外公布。现在谈妥了，郁和希望尽量低调，正巧有这场发布会，所以，我们在现场增加了一个签署意向书的环节，会后，郁和公关部会负责向媒体发布通稿。他们现在过来，大概是想在彩排之前再检查下场地。郁和老板应该正式会议前会过来。”
　　“是嘛。”七七点头，“月亮，这个项目既然都交给你了，郁和那边还是你先去接待吧。我对新的流程也不熟。一会问起来有什么出入就不好了。”
　　“好的，SEVEN姐。你放心，所有环节我都反复检查了，不会有问题的。”月亮觉得这是她难得的表现机会，很开心地去了。
　　七七绕到后台，在一堆杂物中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被烦了半天，终于清净了。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应该足够她好好整理乱麻一样的心情。
　　其实，刚开始工作那会儿，七七也担心过。这个行当是要和人打交道的，变数又多，说不准哪天就会和郁和有交集。
　　某次，公司拿到去郁和提案的机会。她虽是新人，但表现一直不错，老板有心要培养她，提案小组里特别留了她的位置。可七七听到郁和的名字人就傻了，一个劲地推辞又说不出正当的理由。老板拉长了脸，就差说出口：“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七七年轻，不懂得应付，只好勉强答应。但到了提案那天，她还是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家里。后来比稿失败，七七陪着其他同事牢骚的时候，心里还暗暗庆幸，还好，还好。
　　现在回想，这么多年，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偶尔，还是会看到尹霄扬的消息，不过他对于外界应酬能免则免，哪怕是郁和自家的活动，也基本由下面的市场或品牌部代劳。所以，这么些年，他们从未狭路相逢。
　　尹霄扬在她的世界销声匿迹，罗七七渐渐也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看到他的消息，就当是八卦谈资，只为消磨时间。
　　而现在，罗七七想，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看她这副百毒不侵的旁观者嘴脸看腻了，才会心血来潮地在几天之内连续上演“世界真小”的恶俗戏码。
　　先是佳人有约餐厅偶遇，之后，是在方远的葬礼上。因为以前没听说尹霄扬和范天成有什么私交，郁和和远达做的生意也是互不相关，那天看到，多少还有些意外。再后来，两次突然袭击之后，今天，上天总算仁慈地给了她缓冲的时间。
　　她和尹霄扬的过往，大概因为结束的不明不白，所以总不能安安分分地画上个句号。尘封往事，因为长久不去触碰，就自以为忘记了，却原来，都只是自我催眠。年纪渐长，现在所求，不过是现世安稳四字。她讨厌了每次偶遇后，都要提心吊胆地揣测那个人的心思，再急急地想办法应对或者戴着面具装路人，扮演风平浪静。
　　有些时候，罗七七信命。就比如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再怎么躲也是没有用的。
　　或者，与其惴惴不安地等待又一次不知何时会发生的惊喜，不如今天就大大方方地借机上演“故人重逢” 。不是说“潜在客户”吗？要是尹霄扬看在她这个“故人”的份上，照顾一下，她不是还赚到了？
　　茅塞顿开的罗七七终于有力气从幕布后面走出来。然后，非常巧的，看见了站在舞台前的尹霄扬。月亮似乎在和他讲解等下的具体流程。
　　七七顺手拿了份流程表，和郁和相关的环节被安排在发布会结束之前，据说本来还设计了什么扬帆仪式之类的，郁和觉得既复杂又没意义，最后就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签署合作意向书。
　　月亮一边介绍，一边带着尹霄扬和除草剂的张总走台。七七走到舞台边，安静地站着。然后，几乎是同时，尹霄扬迟疑地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舞台灯光布得很好，均匀明亮，并不刺眼。所以，七七想：他应该看见自己了。
　　等他们从台上走下来，七七先迎了上去：“张总，今天发布会的安排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没关系，尽管和我说。”
　　“不错，很满意。”张总连连点头，“对了，尹总，这位是观盛的罗小姐，我们这次发布会，她可是帮了不少忙。罗小姐，这位是郁和的尹总。”
　　“尹总，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七七笑着。
　　张总奇怪：“怎么，罗小姐，你们认识？”
　　“这阵子，我常常遇到尹总。而且，说起来，尹总和我也算是旧识。不过，很多年没有联系，尹总贵人事忙，象我这种小人物，如果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七七又转头看向尹霄扬，问得一本正经，“尹总，不知道您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罗小姐说笑了。罗小姐既漂亮又能干，怎么可能不记得。”一直沉默不语的尹霄扬终于开口说话了，明明象是恭维，却被他说得无甚情绪，死板板的，听着难受。
　　张总很开心：“呵呵，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真是巧啊。”
　　月亮也附和着：“是啊，尹总，既然您和SEVEN姐这么熟，那以后我们这边，您还要多关照啊。”
　　世界大同，和谐社会呀。一切，都十分美好。
　　七七微笑着，领各位有缘分的VIP分别入座。发布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如计划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