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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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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蛮组织的兵士借着月光看清河水中的尸体时,他们怒气横生,只恨不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不过他们也不笨,天色黑沉的时候,他们去追能有什么好处?尤其是他们的兵力不足,守卫坞堡的安全最为重要。
更别说这些尸体必须赶紧处理,他们是在尸山血海中生存过的人,知道任由这些尸体腐烂的坏处。
“少族长,尸体已经埋好了。”穆大河凑到彭清风面前道。
他们一行人中只有钱秀才体弱要骑驴,其他人就算是少族长彭清风都是靠双足走路。
马匹非必要他们是不会使用的。
来回打捞河水中的尸体,彭清风脸上也多了几分倦意。
穆大河长得人高马大铁塔一般,此刻他面如寒霜,一张被晒得黑黢黢的脸有些狰狞。
“都是奴隶,身上伤不少。这些杂种,我瞧见好几个人手指和脚趾都没了。”浑格部落对待不听话的奴隶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切断他们的脚趾和手指,或是将他们鞭打得血肉模糊,因为这够疼但又暂时死不了。
浑格部落的人不善于种田,还需要这些奴隶干活。
不能让他们轻易死去。
那些最不听话的,反抗激烈的,尤其是一些不愿臣服的文人,还会在脸上烙上印子,以示羞辱。
“这群人身上只有鞭痕和刀疤,被丢出来的应该都是种田的低等奴隶。”钱秀才看了眼脸憋得通红的穆大河冷静地分析道。
郑国南逃不少来不及逃走的氏族举族而降,一开始不是没有唾骂他们的文人,只是时间久了,尤其是那浑格部落在六年前已经建国为许,不久后夷然人和翁南人相继建立齐和赵国,归顺的郑朝文人就越发多了。
郑国建立以来大兴科举,不少官吏都是寒门出身,遇到胡人南下寒门更难抵御,被胡人抓住的文人不少,胡人南下的时候,哪里管他们是文人还是大字不识的汉子,郑朝那些反抗男人和男娃都是直接杀死,后来发现占了土地是要人来管理有人耕种的,他们才开始吸纳郑朝投降的文人。
甚至这几年建朝之后,这三族的皇帝竟然都表现出了对郑朝文人的礼贤下士。
说来也是可笑。
钱秀才就是不愿臣服胡人的文人中的一个,当年逃难的时候他也不过三十岁,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能逃到庆河,还是倚靠妻族的庇佑,这些年他看的越发清楚,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草芥,随风飘逝罢了。
那些尸体让穆大河这个见过血的汉子都有些胆寒,胆寒过后便是愤怒。
“要不是赶上秋忙,真该打回去!敲碎他们的骨头,打死一个算一个!”穆大河咬牙切齿地说。
“行了,他强我弱,我们只管顾好自己守好坞堡,管不得旁的。”钱秀才语气冷漠地说,他衰老干枯的脸上满是沟壑,身体也有些佝偻。
郑朝的人不把他们当人看,浑格、夷然和翁南人更不把他们当人看。
他们只能相互扶持。
浑格部落的守军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有如此恶毒之举,要不是今日轮到他守夜,发现这些尸体似乎得了时疫,他们必定要将尸体带回去让族人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亲人。
彭清风疲惫地摆摆手,他们忙活了一晚上才清理完那些被丢出来的尸体。
“让弟兄们歇会,待会咱们去周围搜一搜。”彭清风心中暗自盘算,看来这入冬之前他们得让浑格部落吃点苦头,不然这种事怕不止这一回。
这些日他们忙着秋收,倒是让浑格人以为他们好拿捏了!
短暂歇息过后,彭清风一行就借着晨光从河边开始巡逻。
沈非凌躺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非凌几乎以为自己想岔了,说不定自己走得太远,古人的想法会跟自己不同,郑蛮的人不会过来?
他放轻呼吸,继续耐心等待。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沈非凌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隐约的驴叫声。
几乎是一瞬间沈非凌就将身上的毯子放进急救包中,就地打个滚,本来就不算干净的身体变得更脏,他随后静静地躺在地上就仿佛没了呼吸。
“少族长前面好像有人。”穆大河眼力极好,他又跟着彭清风走在前方,率先看到了躺在石块后面的沈非凌。
钱秀才给彭清风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先一步上前查看。
彭清风说:“让大河跟你去。”
钱秀才身子弱,如果那人是浑格人的探子,暴起伤了钱秀才就得不偿失了。
钱秀才从矮驴身上缓慢垮下来,穆大河扶着钱秀才走到‘昏迷’的沈非凌两步之外。
沈非凌的眼皮轻颤,他嘴唇干裂,身体干瘦无片布遮身,身上都是鞭痕,观他那消瘦的面容起来似乎是个郑人。
沈非凌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因为没有力气,最后他的嘴只能无力地张着。
过了一会钱秀才在确定他没有反抗的力气之后才上前,伸手给沈非凌把脉。
沈非凌感觉到一双冰凉粗糙的手,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脖子、喉咙还有额头。
检查过后,钱秀才几步走到彭清风跟前说道:“没有发热,颈肿亦无发颐,应当未染上时疫。头发上有水草,怕是从河里爬出来的,这人怕是饿晕了直接被丢了出来,醒了之后从河里爬上来艰难走到这儿的。”
“这人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把人丢出来了?”穆大河恨恨地说。
彭清风不似穆大河那般气愤,他却听出了另一件事:“他能从河中爬出来,应当是会凫水。”
他们坞堡可不养闲人,他们养了不少凫水高手,也不干别的,挑着深夜潜入水中游到对岸,跟那些府兵和贪财的村民换些东西,前几年他们是抢过对岸的村落,但那是活不下去了,这三四年多是以物易物。
端看这人瘦得皮包骨头,哪怕没得时疫想要养活怕也不容易。
他们被称为郑蛮,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若是这人没点本事,他们最多把人丢到坞堡外的流民营,能不能活要看运道了。
“是,能从河里游过来,就算不会凫水教一教应当也能成为个中好手。而且我看他年岁不到而立,脸上又没有烙印,应当能用。”钱秀才沉吟了一会说道,他这些年心肠硬了不少,但此人年岁不大,他便忍不住说了句好话。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带回去吧。”彭清风不动声色地瞧了钱秀才一眼,钱秀才不卑不亢地回视。
穆大河点了个青壮,让其背起沈非凌。
沈非凌高悬的心落了地。
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