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天涯驿馆》》盛世大唐李靖

1、第1章

　　天涯驿馆
缘起
澄溪江流到碧云山时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大弯，湾内数条弯弯曲曲的河汊由西向东又汇入澄溪。不知在何时，有一群人迁徙至此，在山南湾北交错的河汊间定居下来。因山水形势将此地命名为同湾，其后人自称同湾人。
　　同湾三面环水，一面背山。澄溪江以溪得名，只是一条小河，但流至此处却水宽达数丈，无法造桥，同湾人出行皆靠渡船。以交通不便，自古以来极为闭塞，外人罕有到此者。湾人婚嫁则需渡江，至距此百余里外之甪直。甪直为一通衢商埠，南北人等，往来于此，好不繁华。同湾人皆与甪直人通婚，是故子孙生息，绵延不绝。
　　时光流逝，岁月变迁，人类已辗转行至二十世纪末年。甪直一位辛姓青年，暑假无事来同湾，探望早年嫁在这里的姑姑，发现同湾竟还留存着明清时的建筑，白墙灰瓦，青石阶道，小桥溪水，垂柳夹岸。同湾地处偏僻，史上少有兵祸，加之物产贫乏，千年寂寞，无人问津。只是历代有外出经商做官者，叶落归根后，于河岸上多建庭院大宅，雕刻漆画，莳花植木，积年历久，形成了格局。尤以临水景色最为别致，花窗推开，下望便是一泓碧水，水上有圆拱石桥，微风吹起，柳枝轻拂人面，摇曳生姿，便见了那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百岁的石桥，千年的流水，万古的明月，见证了多少尾生们的焦灼？
　　辛姓青年是个画家，自然少不了诗人的情怀，身处如此景致，自然免不了要作画。他学习的西画，便以油彩描摹下了眼前的景色。后来他在西洋人面前展览这些来自东方的风情，令世界为之震撼，欧罗巴人惊呼——“这是东方的威尼斯！”其中最有名的画作为《故乡印象——铜雀桥》、《花朝秋夜》，前者便是同湾两座如衔环而接的石孔桥，后者则是他在深宅内的遐想——明时风，清时雨，在多少个因深睡而慵懒的午后，几多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于几案上、花窗前，轻抚素琴，低吟《蒹葭》？又或许，夜凉如水，薄纱罩灯，退隐田园的士人有朋自远方来，烹清茶，爇名香，使三两玉女笙箫浅唱，慢弹琵琶？
无论辛姓青年站在同湾爬满青藤的宅院里，对着鱼戏莲叶间的荷花清池想了些什么，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成名了，他成了蜚声国际的画家、导演。不知道是同湾成全了他，还是他成全了同湾，几乎一夜之间，世界各地的人们都知道中国有个古老的乡村小镇叫同湾，这个昔日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终于成了世界目光的焦点。
浪子
我来到同湾的那一年，是千年才有一次的千禧年。人们在热切地期待着千禧年的到来会给世界带来和平，带给人类来自上帝的祝福或冥冥中的好运。而我只是一个被放逐的人，我欠了债，无力偿还，债主却不想要债，只想要我的命。她说，她要我在世上消失。我只好逃离家乡，四处流浪。
我到过甘肃敦煌，看过大漠蓝天，听过风沙鸣响，在月牙泉边洗去我满身的烟尘。我也到过风陵渡口，遥想金庸笔下的神雕大侠，为了与情人的十六年之约苦苦等候，在寂寞时光中做出了无数的侠行义举。我又到过泸沽湖畔，寻找传说中的女儿国。原来摩梭族并不是没有男人，只是遗留着母系氏族的习俗，女尊男卑。我还到过天涯海角，在碧海银沙间聆听鹿回头的美丽爱情传说。我迷上了海岛，又到了“海上花园”鼓浪屿，在林荫小路上漫步，辨认萦绕在古老榕树胡须上的那些琴童们的音符。我也到过“海天佛国”普陀山，在佛鼓梵唱中膜拜我心中慈悲女神化身的菩萨观音。
共渡
在普陀山岛上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来朝山的香客。她是虔诚的佛教徒，拜了好多密宗的喇嘛做师父。她心地很好，只是太喜欢喝酒吃肉，所以喜欢学习密宗，欢喜成佛。
我坐快艇上岛那天，正是农历八月十五。岛上举办了一场中秋游园会，在天黑以后开始。设置了许多游艺节目，岛上大小店铺也把摊位摆到了公园里。我喜欢唱歌，就在卡拉OK档前唱了两首歌。第一首是一个著名组合演唱的《再见了，最爱的人》，我唱完后得到了热烈的掌声，又很多人向这里聚拢过来。有人叫好，喊“再来一个”，其他人也一起跟着喊“再来一个”。我一时间有些感动，眼睛湿了，含泪又唱了一首《朋友，别哭》。唱完后仍是掌声热烈，我向着众人略一颔首，放下麦克风转身离开了。
我总是这样，从小时候起，每逢遇到节庆这样的日子，我就很落寞。越是欢天喜地、人声鼎沸的时候，我就越难过，我总是在想“这样的时候固然快乐，可是喧闹过后不是太冷清了吗？这样的欢乐总是不能长久的。”所以，常常在笑得最大声的时候，忽然止住了笑，眼里就含了泪。
这晚也是如此，在掌声尚未停歇前，我已离开了那里。四处转了转，我来到一个猜谜语的档前。只见一个生得白白胖胖面相端正的人手里抱着一堆奖品站在前面，她身边站着一个长发女孩儿，文静美丽。这时档上的谜语已被猜得七七八八了，其中一条谜语下面的奖品比别的都大，是一只可爱的毛毛熊。那女孩用手拉了拉这人的袖子，指了一下那只毛毛熊，没有说话，这人已经心领神会了。这是一条实物谜语，只有一只莲蓬放在那里，上面的纸上写着“打一字”。这人走进看了看，忽然笑了，对看档的人说：“这个谜底是莲花生，西藏密宗的祖师。”也许出题的人也是信佛的，所以才出了这样一题。来岛上的人虽然信佛的多，但懂得藏传佛教的却不见得有几个，所以这人猜出正确答案也属难得。周围的人纷纷称赞，我也拍手说道：“好！”这人转身看见我，也说了一句：“好！你也好！你唱得好！”我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明白她刚才是看到我唱歌了。她身边的女孩子拿着刚刚领到的奖品毛毛熊，也对着我笑了笑。我对她们也报以一笑，想转身离开。这时，猜出莲花生的人忽然对我说：“萍水相逢，已属有缘，您的歌声令人心醉，扮美良宵，又得您赏识，实堪快慰。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您既是独行，何不与我等共饮一杯呢？”接着就哈哈大笑。就是这样一段大话西游式的调侃使我们相识了，我叫她“莲花生”，她叫我“布鲁斯”，因为我唱的歌中有一句：“吹起那忧伤的布鲁斯啊，你是我最爱的人，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爱情，怕她有一天会老去。”
那天晚上，莲花生买了好多酒菜，我们在公园的石桌石凳上开怀畅饮。不需要举杯邀月，对影成三，我们已有三个人。那晚的月亮很圆，映得周围花树朦胧，我想我已有了醉意。我轻轻唱起了《绿岛小夜曲》：“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呀摇，姑娘哟，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这绿岛的夜已经这样沉静，姑娘哟，你为什么还是默默无语……”莲花生拍手鼓起掌，她的脸被酒精刺激得成了粉红色，眼神也变得呆滞，只有话越来越多。说过些什么，大多已忘记。但是喝酒的好处之一就是能使陌生人变得亲近，甚至成为朋友，我与莲花生就是这样的酒肉朋友。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结束了我流浪的旅程——她为我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不胜酒力的我，直到第二天午后才醒来，旅馆主人将一只纸折的船递给我，说是莲花生午饭后离开时嘱咐他交给我的。我拆开纸船，上面写着：
布鲁斯：
你好！
昨日一会，相谈甚欢。奈何人生聚散无常，行程紧迫，不能与你同游，恕不辞而别。
又：知你漂泊孤苦，望你能安定下来。给你指引一个去处，是间小客栈，你可以在那里落脚，做点杂事。客栈是我与朋友合开的，我不大过问，但可以介绍你去，作为我的代表，没人会赶你走，你可安心住下去。
你若愿意，发短信到我手机：XXXXXXXXXXX，我立即为你安排。

莲花生即日
看完这张字条，我心里涌过一阵热流，暖暖的。又在岛上游览了两日后，我便动身前往莲花生为我安排的去处——位于碧云山下、澄溪江畔、天下闻名的同湾。
同湾
我与朋友合开的客栈在同湾镇上。我出生在南京，我家世代书香门第，祖上出过进士、翰林，我爷爷早年做过金陵大学的教授。我父母都是建筑师，我也学的建筑。大学毕业后在父亲任总经理的房地产公司混了几年，就到别处干了，在父母跟前总感觉太拘束。业余时间我喜欢画画儿，有时也到郊外写生。有一阵我喜欢上明朝家具，看到几帧来自同湾的的明式家具图片，看照片觉得不过瘾，就跑到同湾来实地考察。一到同湾，我就被那些老房子、旧街道吸引住了。晚上，我住在一家临河客栈的楼上，抬头看看月亮，低头看看河水，河水映出一盏盏灯笼的红影，夜色笼罩着四周，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我忽然被一种神秘感抓住——我感觉我爱上了同湾。就在那个晚上，我决定，要在同湾开一间客栈，一定要临河。
回到南京我就四处寻找合伙人。我上班几年攒的钱还不够，必须吸收更多的资金，才能在同湾打造出一座我心目中完美的临水阁。恰好这时我大学时候的死党刘铃从国外回来，刘铃毕业后在那边工作了几年，攒了一些美元，也算有点小富了。我一见刘铃就心花怒放，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同湾描绘得比天堂还美，弄得刘铃也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飞到同湾。刘铃刚回国，还没找工作，在国外打工时受了洋鬼子一些气，也懒得再朝九晚五地受人管束。心里一合计，能在这样的人间仙境里生活，又能赚钱，一举两得。自己又是老板，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这样的风险还是值得冒一下的。于是，当下我俩一拍即合。
死党
我比莲花生高两个年级，我认识莲花生是因为我的一位同学，她们是同乡，她们的父亲是多年的朋友、同事。莲花生来上大学的时候，她的父亲委托我的同学帮忙关照她。我的同学陈迪长得很秀气，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材小巧玲珑。然而在这小小身躯中却隐藏着外人难以觉察的力量，她似乎天生就具有领导的才能，一上大二就做了系学生会主席，大三时又被推选为校学生会主席。她总是很忙，总是有一堆人围在她身边，有些人还是没事找事地围在她身边。虽然她曾经说，她喜欢和我在一起，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她太忙，没有时间关照莲花生，就委托我常去看看莲花生，这样，我就跟莲花生成了朋友，无话不谈，我与莲花生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我与莲花生、陈迪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
莲花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儿，非常聪明，好象具有看穿人心思的本领。我们常常在一起喝酒，我一喝多了，她就逗着我说出平常清醒时不敢说出口的那些傻话。比如，她问：“刘铃，你是喜欢我陈迪姐吧？”我就说：“是。”她又问：“是啥样的喜欢啊？”我说：“就是喜欢呗。”她就说：“我看你喜欢的有点特别哦。”我就说：“怎么会，就是正常的喜欢而已。”她撇撇嘴说：“你不用瞒我了，你看我陈迪姐时的那个眼神就像看着情人一样，你爱她！”我的脸肯定红了，如果不是因为喝了酒，一定会被人看出来。我急着辩解说：“小鬼，别胡说八道，小心你陈迪姐骂你哦。”莲花生上学早，比我们小四五岁，我总拿她当孩子。莲花生这时可不像个孩子，她神情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好骂的，我陈迪姐也是喜欢你的，你难道不知道？”陈迪也喜欢我吗？也许吧，要不她怎么会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地说：“我真喜欢好你在一起，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亲亲她。可是，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够呛。莲花生这时又说：“刘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班有一个姐姐喜欢我，上次看电影的时候，她亲了我！”我一听，也觉得有趣，就追问下去。莲花生这小孩好象比较早熟，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了她班那个姐姐怎么吻了她，她俩的舌头如何交缠。我听得耳热心跳，张着嘴巴呆看着她，像个傻瓜。莲花生趁着我听得正晕的时候忽然说：“你也想吻我陈迪姐吧？”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想。”话一出口，我就反应过来，错了，不该说，可是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莲花生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说：“早就看出你对我陈迪姐心怀不轨了，这回终于自己承认了吧。”从那以后，我与莲花生好象结成了盟友，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她大二下半年就跟她同班的姐姐跑到校外租了间房子同居了，那时我们临近毕业，跟她接触得少，后来出了国就更少联系。我始终也没能鼓起勇气吻一下陈迪，可是我又疯狂地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为了避免自己哪天一下子克制不住自己，对陈迪做出疯狂的举动，我决定出国，远远地离开令我倍受煎熬的这个人。
客栈
刘铃出国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直到莲花生来找我，请我公司属下一只有仿造古建能力的施工队为她在同湾要开的客栈搞装修，我才知道刘铃回来了。施工期间，我还抽空去看了一下，莲花生在装饰设计方面很有天分。她租下了一间临河的民居，租期十年，租约上写明在对房屋整体结构不做变动的情况下可做适当的拆除与改建。施工面积不算大，一些破损严重的部位就拆除掉，对墙体等承重部分进行加固，屋瓦也换掉一些残破的。客栈需要的是安全舒适，谁也不愿面对着一面危墙或水渍斑斑的天花板。莲花生还在一些具有文化或审美价值的部位谨慎修补，力求保持原状，以营造出沧桑古朴的感觉。
刘铃从国外回来，喜欢西方的酒吧，她说酒吧能制造出神秘和浪漫，坚持把底层设计成酒吧。莲花生觉得这个想法也不错，在中国最传统的古代民居里出现一些西洋实物，可以制造出时空交错的幻觉，迎合消费者心理，可以招徕顾客。于是底层便设计成酒吧，楼上是客房。
一进店门，右手边是一道长长的木楼梯，通到楼上客房。楼梯口处有一扇小门，入内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正对门口是卫生间，由彩色玻璃门隔开，里间洗澡，外间如厕、洗漱。卫生间左侧依次是厨房和两件卧室，其中一间临河，其他房间都在山墙一侧开窗。山墙外是一条仅半米多的窄巷，穿过巷子可以下到河边的石阶上，从前的人家就在伸向河水的台阶上捣衣、洗菜。楼梯下是一面很大的酒柜，酒柜外面是一条宽大的吧台，也是客栈的柜台。柜台向里靠河的方向，用木格花窗做出许多隔断，形成几个隔间。
莲花生有点天才，按她的理念设计的客栈已成为同湾旅馆的模式，不少后来开业的旅店纷纷模仿她的客栈进行装修。不过模仿者通常缺乏能力创新，最后无非学到了那么简单的几样——“临水客房，雕花大床，独立卫浴，电脑上网。”
我工作很忙，匆匆浏览了一下就离开了，与刘铃也没有机会说太多话，她约我开业后来住几天，我答应了。
客栈定在国庆期间开张，为了给莲花生和刘铃捧场，我还特意叫上了几个朋友。吴姷，是我公司的设计部主管，毕业于清华大学，是我的得力助手。刘洋，是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我公司楼盘的销售策划都是由她做的。夏荷，台商，毕业于暨南大学，她父亲的公司与我公司有良好的合作。十月一日，我们一行四个女人，说说笑笑来到同湾古镇，莲花生的临水客栈。
老总
陈迪是我公司的老总。董事长是她父亲，年纪大了，不太过问公司的事。公司里大小事情基本都是陈迪一人做主，我进入公司就是由陈迪亲自面试的。第一次见她，就感觉到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叫人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磁场所吸引。
我从小智力超常，学业对我就像游戏一样轻松。我从来看不上身边的那些同学，男生女生都很愚蠢，他们都羡慕我，想跟我接近，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必要与他们为伍。我喜欢看侦探小说，喜欢读佛经，而我的那些同学们喜欢谈恋爱，真是想想都好笑，他们有哪一个值得人喜欢，我猜这是荷尔蒙分泌紊乱导致的。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些傻瓜们怎么会懂得这个道理。
当我嘲笑我那些同学的时候，我怎么也美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的傻瓜。我变成傻瓜的时候，也就是在我见到陈迪的那一刻吧。当我与她目光相接的时候，就好象被摄住了魂魄，从此我的目光再也不愿从她身上移开。为了能留在她身边，我谢绝了好几家公司的挖角。能常常见到陈迪，少赚点钱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