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白水》长生殿主

7、琉璃瓦

　　几个人乘着小巴到了工地外边，早有售楼先生开着电瓶车等在那里了。苏丽珍带着岑萧，还有小姨父一家三口上了车，岑萧往工地四周看了一眼，发现珠海的工地果然与福州的不同——那不同，若详细说了，自然是很复杂，若简单说起来，那就是有地方下脚，和没地方下脚的区别。
　　白骏素来喜欢泥塘的，在工地这种泥水坑俯拾皆是的地方，自然是格外兴奋。于是，三番五次闹着下车看泥塘，闹得身上那件童装又有些湿了。小姨见车开得还算稳，赶紧从提包里另外取出一件白底红色帆船图案的给他换上。白水姨父又皱起眉头，岑萧也觉得有些不对，但是看在今天早上刚跟小姨吵过架的份儿上，没开口细问。
　　电瓶车开到第一座楼下，这是一座三十二层的高楼，小姨和小姨父要看的，是顶层的复式。非常不巧，这栋楼的运货电梯坏了，一到五楼的路，只好一路走上去。小姨本就讨厌脏兮兮乱糟糟的地方，这一路上都沉着脸。白骏又调皮，不好好走路不说，一双手往墙上乱摸。小姨轻声斥责几句，白骏大哭，喊着让妈妈抱——那两只手的印记，在小姨粉色上衣的棉布前襟上，染了两片黄黑。岑萧和白水倒是不以为意，两个人谈笑自若地上到五楼，若不是身高差距太大，别人怕要以为他们是父子俩呢。
　　几人在五楼改乘客梯，一路到了顶层。姨父几次要白骏下来自己走，白骏就是不肯。姨父瞪了小姨几眼，又被小姨瞪了回来。岑萧用余光瞥了瞥他们，只装没看见。
　　到了顶楼，进样板房是要穿鞋套的。岑萧的鞋码太大，鞋套没有合适的——也难怪，岑萧一米八一的大个子，珠海这里，大多是中等个子的人，小姨父虽是在东北出生长大，但因为父母都是从四川到东北的，所以个子也只是中等。岑萧看见几个人都善意地微笑着看他，于是，自嘲地笑了一笑，索性脱了鞋，把穿着袜子的脚伸进鞋套里。刚走两步，就被地上的沙子硌了一下。姨父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他也奸笑着回看，小姨在两人的背后各拍了一下，方才好生进了样板房的门。
　　岑萧还没见过复式房子的模样，也没见过精装修是什么样子——这回算是见识到了。屋子里虽没摆家具，但是地板、踢脚线一应是全的。那地板全是一色的柚木，发着棕黑的油光，虽说进来看过的人多，上头连个划痕都没有。那窗户也与众不同——是外飘窗，却不是福州那儿的小外飘窗。那大大的外飘窗，顶天立地，又是顶楼，阳光肆无忌惮地从外头洒进来，室内跟室外几乎没有区别。岑萧看着这样的房子，心中感叹，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苏丽珍带着一家人，在楼上楼下走了个遍。小姨父到几个阳台上都看过了，直夸外头的风景有层次——他原本是学绘画的，考中央美院不成，才到了粮食学院读书。小姨却抱怨，那阳台一概被窗封得死死的，看得人透不过气。苏丽珍一笑，道：
　　“白太太，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您想一想，这顶层的阳台，若不封严实了，万一有个好歹，业主索赔，我们可担待不起呀。”
　　岑萧也一笑，道：“说的是啊。苏姐，你不知道。我小姨虽是到珠海住了这么些年，还是忘不了福州金鸡山干休所的那个阳台——只是那是四楼，这里三十二楼，不好比的。”
　　小姨尴尬地笑了一笑，又说那楼梯太陡。这回岑萧倒是没有反驳，因为当年自己的爷爷，就是酒醉，从上海石库门房子的楼梯上摔下来去世的。因此，岑萧悄悄对小姨父说，这个楼梯，如果能改装就罢了，不能的话，如果急用，这套房子再好也得慎重考虑。
　　小姨父点了点头，几个人下了楼，坐上电瓶车，去看另外一处样板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