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轻，捡夫君》夜听春雨

4、钟毓秀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能理解吗？”他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努力平心静气的跟她言说。

　　“我能理解你，但不能答应你。”钟情说道：“也请你理解一下我，作为姐姐，总是想给自己弟弟最好的。”

　　“那关我什么事？”黎思归几乎要掀桌了。

　　钟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道：“自从你捡到那个信封开始，这件事就跟你有关系了。”

　　“我拒绝！”

　　“你拒绝不了，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钟情的表情还是一派平淡，似乎坑了黎思归的人不是她一样。

　　黎思归绷直的背脊弯了下去，颓然的坐倒在沙发上。

　　确实，他还真的拒绝不了。那只鬼就是要缠着他，他能怎么样呢？定了定神，他道：“逼急了我，我就去报警！”

　　钟情平静的看着他：“警察会相信你的话吗？”

　　还……真不会。

　　黎思归无言可对了，双手捂住脸，无力的低下头去：“就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半晌无语，只有音响里面舒缓的轻音乐声，在咖啡厅里回响着。

　　钟情点着烟看了他好一阵子，才道：“你就真的，这样接受不了吗？我弟弟，是个很好的人……以前，他很优秀，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

　　黎思归看着棕红色的木质桌面：“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你叫我一个活人去接受一只鬼，换成是你，你能接受吗？”

　　闻言，钟情垂下头，不说话了。共情这种情绪，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的。

　　想一想也是，人家好好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凭什么就要因为陌生人的事情而赔上自己的一生？
　　沉默半晌，钟情开口道：“我不能不管我的弟弟，但……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可以去见一见我的奶奶。”

　　黎思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去见你的奶奶？有什么用吗？”

　　“我的奶奶，是个很神奇的人。”钟情抽着烟，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乡下，却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见识。传说，她是神婆的后代，在乡下，有谁家里出了正常人无法解决的奇怪事，就会求到她的名下。而她，也真的能够替人解决一些古怪诡异的事情。十里八乡，就没有人没听过她的名字。这一次，你的八字，也是她算出来最合适毓秀的。上次我在那条路上等着，不瞒你说，并没有调查过你的行踪，也是我奶奶算出来的。她说，那是一条命定之路……你去找她吧，把你的想法跟她说一说。也许，她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这个老婆子，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

　　还没有见到那位神婆的后代，黎思归就对她有了一肚子的意见。

　　在手机上记下神婆后代的地址，黎思归与钟情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就离开了咖啡厅。

　　他回到家，好好的休息了一晚。还好，没有再见到那条鬼影。

　　翌日起床，他便踏上了去拜访神婆后代的路途。自由职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随时可以给自己放假。

　　乘坐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大巴车，他来到了一个小镇子上。此时时已近黄昏，暮色四合，笼罩着这个宁静的小镇子。青石板阶梯上趴着懒洋洋的大黄狗，屋檐底下挂着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着。

　　到了这里还不算，还得再搭乘巴士，估计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下了车之后，据钟情所说，还得再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夭寿了，住这么远干什么？黎思归的心里，满是怨念。

　　一个一直住在这种荒僻乡村的老太太，真的懂那么多吗？他的心里，有些怀疑。但，还是得去见一见才能知晓。

　　向路人打听了一下，他得知去往自己的目的地青罗村的公交车一天有五趟。末班车开动的时间是六点钟，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六点了。

　　加快速度，他朝着车站方向跑去。待到来到那小小的破旧的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六点过五分了。看看车站里面，还停着一辆车。怀着侥幸的心情，他朝着那辆小破车走了过去。

　　最后一点落日的绛红色余晖降落在天边的山顶上，这里的车站已经被黑暗覆盖，有点看不清楚了。

　　这辆中巴车里面没有开灯，司机的面目也看不清。黎思归看着他，开口问道：“师傅，这辆车到不到青罗村？”

　　模糊间，他看到司机点了点头，于是松了一口气，迈步走上了车。

　　车厢里面只有他一个乘客，随便怎么坐都行。他挑了门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刚坐下去不久，车子便缓缓开出了车站，朝着国道驶去。

　　车子刚刚驶出小镇，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路边一侧是高高矮矮的灰黑色群山，另一边则是大片的田野。田地应该是刚刚收割过，看起来全是带着疙瘩的黄土。

　　车厢里面打开了灯，黯淡的黄色灯光底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走走停停，陆续有人上车。半个小时过后，车子里已经坐了十多个人。看起来，总算不那么空空荡荡的了。

　　尽管已经有了十多个乘客，但并没有人开口说话。车厢里面安静得很，只有车子前行的声音，嗡嗡的响着。

　　滋——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音响起，车子再次停了下来。生了锈的铁质小站牌底下，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女孩子。她背着书包，披散长发，低着脑袋，慢慢的上了车。走到黎思归身后，在他后方的位置坐了下去。

　　车子再次开动，黎思归有些困了，不住的打着盹儿。忽然砰的一下脑袋撞到了车窗玻璃，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摸了摸胳膊，怎么忽然觉得这么冷？

　　这冷气，仿佛，是从背后传来的？他忍不住转过头，朝着后方看去。

　　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安静的坐在他后面，低着脑袋。湿漉漉的黑发滴着水，散发着一股潮湿寒冷的气息。再看她身上，一身运动服全都湿透了，跟头发一样，都在滴着水。

　　这是，之前掉进水里去了吗？

　　她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目，只是在黑发中间，隐约可见一个尖尖的苍白的下颌，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黑得极致，白也是极致。

　　黎思归看了她几眼之后，就转回头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幽幽的哭泣声，在他背后响了起来。那哭声带着无限的悲戚和怨恨，让他寒毛直竖，感到非常不安起来。

　　车子继续往前开，那女孩子也继续哭着。黎思归实在觉得忍受不了，便转过去对她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能不能别再哭了？”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哭声太过瘆人了。

　　女孩子没有反应，黎思归无奈的转回去，打算试着用纸团塞住耳朵看行不行。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啪”的一下，拍在他身边的窗户之上。

　　那是一只惨白色的，有些浮肿的手。看得出来，这只手原本应该是纤细柔美的。可现在，它青白交加的颜色，似乎被水泡肿了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瘆人。并且，指甲缝里，塞满肮脏的淤泥。一根水草，挂在虎口之上。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黎思归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出来了，这个女孩子，恐怕，不是人。

　　胆战心惊的站起来，他原本想要喊司机停车。可看到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又觉得，这个时候下车，怕是跟在车上也差不多，都非常可怕。

　　咽下一口唾沫，他往前走了一步，推了推身边坐着的乘客的肩膀，道：“你，你帮我看看，能不能看到我之前坐的位置后面，是不是有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孩子？”

　　那个乘客缓缓抬起头看过来，一张灰白色的面容，舌头伸出来老长。吊在口腔外面，黑红黑红的颜色。可以看到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啊——”猝不及防之下，黎思归吓得惊叫起来。这一声喊出来，在寂静的车厢里面分外刺耳。顿时，所有的乘客，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一张张死气沉沉的面孔，有的半边脸没有了，露出里面灰色的脑浆。有的口角淌血，还有的索性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了。这场景，简直像是身处于地狱之中。

　　黎思归呆住了，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忽然之间，一个流传很广的传言，浮上脑海：传说有的末班车，它拉的不是人，而全部是鬼。若是有人不小心坐上了这趟车，那么，就会跟那些鬼一起，被载入黄泉。

　　难道说，我今天，就要殒命于此吗？

　　这样的想法止不住的往外冒，而与此同时，求生的意志，也生了出来。他猛然举步跑到车门口，拼命的砸门：“开门，停车，开门啊，我要下去——”

　　他的声音，司机恍如未闻，依旧稳稳的握着方向盘，朝着前方驶去。这个时候，黎思归才注意到，外面已经不是群山和田地，而是一片白雾茫茫。路边开满了殷红色的花朵，鲜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