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王年

7、第 7 章

　　我把手机关了，如果有人真想找我，大可以打我家的电话。
　　睡到半夜被惊醒，我瞪着窗户看了半天，呼，是风，我还以为鬼呢。转头考虑要不要关灯的时候，看到门口，我惊得掉下了床，颜忌站在半开的门口，披散的头发，白色的枕头。她毫无阻碍的走进来，没有声音，我不敢出声，她是梦游吧，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吵醒。她抱着枕头，轻手轻脚在床的那边摸索完又绕到我这边，我睁着眼看她，她摸到我蹲下来，试图把我挪回床上，我被她扯得直冒冷汗，想自己站起来又不想惊到她，单手撑着地瑟瑟缩缩，她顿了顿捧住我的头，轻声道，“颜进，不要害怕，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吧。”那声音，像催眠。
　　我试探的叫她，“姐？”
　　“你醒了？”
　　“恩？”
　　我们彼此怔愣了片刻，最后了然。
　　她爬上我的床，指指窗外，“外面，声音。”我轻笑。看她拍拍枕头，安稳地躺下。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一天，颜忌拍着我的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我关掉了房间彻夜亮着的灯。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二天，爸爸让我多做些饭菜，说有朋友来。结果我把焦黑的锅底灰蹭了一手。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三天，家里终于有了找我的电话，只不过是出版社。我直接把电话丢出去。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四天，小酒窝让我给她热牛奶，结果设错了时间。我把烫手的牛奶杯摔了出去。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五天，妈让我给她擦麻将牌，我看到颜忌坐在窗台上。结果妈妈发现少了三张牌。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六天，笔记本整个拍在地板上。地板上好像出现了小坑，笔记本上好像也出现了小坑。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七天，学校里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我再不上学，会被当掉。电话被我按掉。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八天，梦梦的脸五颜六色，有盐油酱醋，也有蜡笔水彩。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九天，趴着窗户往楼下看，被妈揪着耳朵扔回了厨房。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天，我闭着眼睛和颜忌摸字典，以此来决定新书的名字，结果摸出两个字：傻饭。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一天，琪恩来到我家门口，她说，她为钱宫做的事道歉。被我推出门外。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二天，我在装钱的盒子里发现了我和钱宫的唯一一张合照。但是，钱不知道都跑哪去了。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三天，爸送姐姐去了学校，我一个人躺在家里睡大觉。梦见被恐龙追，醒后腰酸背疼。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四天，报纸上说，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比她小二十岁的患小儿麻痹的男人私奔。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五天，我终于开了手机，但欠费停机。按了一会手机游戏，丢到一边。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六天，我在窗户上发现了一只小蜘蛛，长了六条腿，背上是红色还带着小黑斑点，奇怪的品种。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七天，在网上搜索了颜忌二字，第一行出现的是雕塑公司。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八天，我把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拎着脏脏的抹布被爸爸追打，才知道我拿的是他的毛巾。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九天，我听到颜忌哭了。我在门外，手心攥出深深的指甲印。
　　距拿到那本盲版书已近四个月，她说每摸下去一次，就心如刀割。自从那本《半娃娃》出现她便日益消沉，终日郁郁寡欢。而当我们就快遗忘它的时候，就再次出现了《半娃娃》，这一次署名颜忌。
　　她的哭声渐轻到最后消失，任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她昏迷了。我送她去医院的路上，边给妈打电话边想把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书拿出来，直到深夜，终于取出。
　　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十九天，我终于出门了，然后一夜未睡。我关掉手机这些天，几乎每日和家人腻在一起，对我而言，这段时光，是单纯的，幸福的，珍贵的，也许不会再有的。
　　看到她迷糊的翻身，伸手挡住眼睛，爸和妈都紧张地凑过来喊她，她的手僵在眼前一动不动。
　　我低头凑近去看她，结果她忽然拿开手，吓了我一跳，险些打到我的脸。她眼中是些许惊慌，眼睛竟渐渐有了焦距，我问她说：“你看的到我么？”她只是呆了几秒就笑开了，对我说：“这么多年不见原来你长成这样子了啊！”那笑容，我第一次见到，有了这双眼，她整个神情都不同了。
　　活力无限的样子，完全不像个病人。她就如正常人一样，没有一点异样。仿佛每天早上醒来都是这番模样一般。
　　我实在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也不再作声。
　　医院里不负责任的医生二话不说就恭喜我们。之后“刷”的消失了，我们对望一眼，同时抖抖肩膀。
　　爸妈早我们一步先回家去了。
　　她忽然问我说，“我现在好了，你是不是就不用陪我了？”我在发呆，很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随你。我忽而落寞，颜进你要振作，我对自己说。
　　她说她一刻也不愿在医院多留，等我办完出院手续回来，她人已经不见了。
　　我一路奔出医院，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我握紧手里的单子。
　　当晚她很晚回来，神情一直不太对劲。她说只是去见了几个朋友。
　　几天后她出门说约了朋友逛街，然后一夜未归，我忐忑。半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竟是个男人接的电话，他说颜忌喝醉了酒，正在休息。我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了地址后，我诧异。然后对他说，今天晚了，让她明天再回来吧。那个地址我知道，我们搬家前，曾在那栋楼下站到凌晨三点。那个男人，难道就是那场婚礼的新郎？
　　第二天傍晚家里来了一个人，她说要找颜忌，可颜忌还没回来。她说她叫齐苏。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忽然想不起。拨了通了小酒窝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姐！”我大喊一声，她没出声，我觉得自己嘴角开始抽搐，“你什么时候回家？你朋友来了。”
　　我听见拖鞋摩擦地板沙沙的声音，她漫不经心的问：“我朋友？哪个？”我告诉她回来就知道了，她不回答…我听到开窗的声音，然后是车辆的声音，齐苏问我她在哪里？原本还想说什么的我，忽然不知所措，我听见风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巨大响声，同时传来刺耳的嘟嘟声。
　　我整个人都傻了。颜忌，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2009年10月2日凌晨四点。
原本想快点结束掉《失忆》，所以删了很多字，结果却发现“我与外界断绝联系的第x天”写的太多了，凑合吧，没有一章是不凑合的，这可怎么办？凑字数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