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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皇后规劝 ...

  •   皇帝还是有些不情愿,这门婚事的意义岂止是尽孝那么简单?
      徽柔年纪小,她根本就不明白这桩婚事有多重要,若是日后他真的身后无子,徽柔才能体会到这门婚事的好处。
      他对十三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起来了,当年他才二十六岁,朝臣就迫不及待的为他选定养子,让他作为男人的颜面全然扫地。这样到自己面前的孩子,他怎么对他好?
      十三心里有怨气,他也知道,不仅知道,皇帝心里更有隐忧,日后若是十三得大位,会不会拿自己的孩子作筏?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又有谁能阻止他?
      让徽柔嫁进李家,十三总不好对着比自己长两辈的养父母家动手吧,那吃相就太难看了。养子本来就容易被质疑不是正统,日后十三想登基,少不了要靠李家这等皇帝真正的亲近外戚为他背书,有所求才会有所顾忌,徽柔也可以平安度日。
      还有李家,外戚之家想要兴盛,除了联姻,似乎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让李家永远都有皇室的血脉,那他也算是对得起生母了吧?
      这门婚事牵连太多,皇帝是真心想让它继续下去的。
      张贵妃可不懂这些,见皇帝久久不语,便冷哼一声:“也罢,到底是官家的表弟,您对他自然是疼爱的,大姐就白填送给李家就是了!”
      “你懂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为了徽柔好!”皇帝听了这话顿时不悦,一手激动的‘砰砰’捶膝,阴沉着脸反驳张贵妃。
      张贵妃本身就育有三女,只是这三女都早早夭折,并没有福分长大出嫁,现下就难免把对女儿的疼爱之心稍微移了些到兖国公主身上。
      又听到皇帝黏黏糊糊的说不清楚,简直要代入自己的三个女儿也是这般受罪,立时就虎着脸起身送客:“官家对大姐好不好,官家自己知道,不是我的女儿就不关我的事,以后少拿到我阁中来说,官家请吧。”
      她说这话,是浑然忘了一开始,是她非拉着皇帝和她聊天。
      张贵妃撵走了皇帝,公主又在仪凤阁住着,皇帝左右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最终命人摆驾坤宁殿。
      曹皇后这里一向是清净的,她性格谨慎,并不受皇帝宠爱,只在宫里恪守己身,很少掺和些什么事。
      但这并不代表曹皇后就没什么智慧了,相反,皇后平日稳重,一遇危难就格外机变,当初坤宁殿闯入刺客一事,皇帝虽然硬是抢了皇后的功劳封赏了张贵妃,心里却知道这都是皇后的功劳。
      所以,但凡遇事,皇帝也愿意听听皇后的意见。
      曹皇后恪守礼教,最是尊崇夫为妻纲,三从四德等道理,如何会像张贵妃那样驳斥皇帝的话,皇帝以既然叫她想法子让驸马和公主和好,她就一心一意的给皇帝想办法。
      “现在杨氏住在李府,驸马又知错悔改,大姐回去也和在宫中时一样的。”
      皇帝听到皇后如此说,才觉得心里稍微痛快些,他把张贵妃的话拿出来说:“……动不动就提离婚,无故离婚,相公们怎么肯?”
      在一干大臣眼里,皇帝长女必须要贞洁守礼,贤惠包容,最好要像曹皇后一样,无欲无求,只管为丈夫奉献。
      现在仅仅因为驸马貌丑就要离婚,那简直就是一剑捅在满口礼教、祖宗的大臣心窝子上!
      公主要恪守妇礼,略有出格就是依仗身世欺负人。
      朝臣们侧眼瞧自己的女儿,皇帝心里也是郁闷的。天天抓着我的孩子讲妇礼,可知什么叫天地君亲师?为什么不讲讲君臣之礼?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懂不懂?
      皇帝心里烦躁的不得了,他不赞同朝臣们抓着自己的孩子不停的骂,但是他和朝臣不想公主离婚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公主嫁入李家,代父行孝,这是多大的美名与赞誉,这样的赞誉足以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像献穆长主一样的皇室典范,足以让新朝的皇帝礼敬公主。徽柔觉得自己在这段婚事里只得到了一个她不喜欢的驸马,却不知道皇帝已经开始在为女儿将来造势了。想想献穆长主,除了年轻时候的一点不顺,剩下的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一生难道不好吗?
      皇帝苦心周全自己的孩子,走一步看百步,生害怕自己离去之后,世上再无人可为自己的女儿遮挡风雨。可是,驸马鄙陋,公主年轻骄傲,她不愿意,不愿意为了所谓平安顺遂的将来牺牲自己的婚姻……
      “公主离绝事关重大,相公们自然是不会应允的,等日后,再慢慢让李玮进公主寝阁给大姐请安,或许还有转机。”皇后真心实意的给皇帝想法子。
      皇帝的母家被女儿嫌弃出三里地,那一天苗贤妃痛骂李玮无礼,李家粗俗时,赵祯的眼泪不是假的,他生性柔软,对生母抱有强烈的愧疚感,唯一的女儿却站在自己面前嫌弃自己的母家,他虽然不怪女儿,但私底下,擦了好久的眼泪。
      公主的委屈还有可以说的地方,皇帝的委屈又该向谁说呢?
      曹皇后的眼睛深邃如海,她包容皇帝一切的情绪,她们是至疏夫妻,是有分无缘的天家帝后,这一点,她早就明白了。
      “唉——”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皇帝看向皇后,话语迟迟,“那劳烦皇后明天去劝劝……”
      他要是去劝女儿回公主宅,女儿只怕又会哭闹起来,说他不守信用,相反,女儿对一向端庄持重的嫡母还是有几分敬重的。只是,他总是有事才想起曹皇后,就是身为皇帝,也难免有几分不好意思。
      “好,臣妾明天就去。”曹皇后微微笑着,说出了皇帝希冀她说出的话。
      “那就麻烦皇后了。”赵祯大松一口气。
      他是受不住女儿的眼泪的,只希望总有一天女儿能明白他作为父亲的苦心。
      曹皇后次日清早,果然便去了仪凤阁探望公主。
      “圣人来啦。”苗贤妃笑着迎出来,面上却有几分忐忑,母女连心,她总觉得今日皇后来这里不会给女儿带来好消息。
      “嬢嬢。”公主见嫡母亲至,也穿着家常的薄罗轻衫迎出来,衣衫是鹅黄色的,上面印着红色团状的花瓣,一片又一片的接连盛放在公主的肌肤上,就好似公主自己的碧玉年华,开的热烈而又骄傲。
      曹皇后心下有些惋惜,她是嫡母,有些话不能不说,但说出来,她也觉得辜负了这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没有人问过公主的意见。
      皇帝自顾自的选定驸马,李玮沉浸在尚主的荣耀里,这一片喧嚣欢腾之下,公主不是没有提出过异议。
      她言及李玮的相貌,皇帝随意搪塞两句就算了,相貌在皇帝这里不是选婿的标准,反正外男很少入禁中,公主又怎会晓得李玮的样貌呢?不仅如此,为了让女儿更加期待这门婚事,皇帝还在公主面前为李玮遮掩粉饰,谈及李玮在书画上的造诣才华。公主懵懵懂懂,一心相信自己的父亲,最终怀揣着嫁给才华横溢的才子的少女春心嫁到了李家。
      结果,李玮刚在公主面前露面,公主便对李玮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兴趣,至于才华,那更是不想知道。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怒,是对整个禁中的愤怒!
      为了让公主顺从这门婚事,顺从父亲为她安排好的命运,皇帝领头为驸马都尉说好话,宫中其他人都顺着皇帝的意思,对未来驸马的长相避而不谈。公主不是被某一个人给伤害了,她是被整个皇城的人都蒙在了鼓里!这件事给公主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就算是贵为公主,也依旧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公主的伤心发狂不是没有理由的。
      曹皇后在心里替公主觉得惋惜,面上却是温和的问她:“这几日可大好了吗?”
      公主坐在曹皇后的下首,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儿臣想在禁中多多陪伴爹爹和嬢嬢。”
      她不想回公主宅,苗贤妃就为她报病,这样的借口没有拿到皇后面前现眼的必要。
      “公主宅离大内不远,就是住在那里还不是想回来就回来。”曹皇后温热的手握住公主有些冰凉的指尖。
      “爹爹……要赶我走吗?”公主开始小声啜泣,她才二十出头,一向被人捧到天上去,上几个月满朝相公都指责她私自叫开宫门的事情让她饱受惊吓,没想到,就是这样了,她还是不能如愿解除这门婚姻。
      当初献穆长主的夫婿被抓住与乳母私通有子,真宗皇帝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这门婚事时,也是把长主叫来,问了长主的意见,才下的决定。可是她的爹爹呢?真的不打算过问她的意见了吗?只因为她绝对不能给出令皇帝满意的答案?
      公主心里泛起绝望,爹爹是世上绝好的爹爹……但现在,皇帝双手奉上的,并不是女儿想要的。
      “徽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现在不能理解你爹爹,那是因为你还小。”听了公主的泪语,曹皇后心里也不好受,她劝解公主:“自古都是这样过来的,婚姻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你与驸马的婚事更是你爹爹特意为天下百姓竖起来的,向双亲尽孝的一叶旗帜,你以为这是你和驸马之间的儿女私事吗?”
      “不,朝臣们是想拿这桩婚事为皇帝歌功颂德,并以此来教化天下的百姓,要懂得百善孝为先的道理。”
      “朝臣们为什么这样斥责一个公主,徽柔,你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的脸上抽了重重的一个耳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曹氏越说越心伤,她也曾经神采飞扬过,穿着嫁衣,无视旁人眼中的异色,她径自走到辉煌锦绣的李家正堂要求解除婚事——那是何等快意自由的时光?
      可是进了禁中,从前出身高贵,果决肆意的曹家女郎在一次又一次的退让中死去,她终于屈服了,屈服于纲常,放弃了情爱……
      曹皇后好像整个人都抽离了□□,只剩灵魂飘在半空中怜惜的看着皇帝爱女,想用自己的前车之鉴告诉她,没用的,没用的,终归都是要认命的,女子生下来,命运就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初婚之前她就知道李化光沉迷修道,她为了保住家族名声,还是嫁去李家,就是后来想了办法脱身又怎么样?二嫁她又被嫁到了皇城。她饱读诗书,熟通经史,那又怎么样?皇帝不喜欢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理由,这一辈子还不是就过下去了。
      徽柔,闭上眼睛,也这样过下去吧。
      一遍一遍的反抗,就会迎来一遍又一遍的失望……
      曹皇后握着公主的手,觉得自己也劝不下去了,她撩开公主额前散落的头发:“徽柔,杨氏现在不住公主宅了,李玮也知错了,为了打发那些大臣们,你就先回去住些时日,然后嬢嬢再派人接你回宫好吗?”
      哄骗,还是哄骗,曹皇后嘲讽自己,你在哄骗这个孩子回到无望而又冰冷的所谓‘命运正轨’里去,就好像自己受过的,也一定要看着旁人再经历一遍。
      公主已经没有在哭了,她两只微红的杏子眼直直的望着窗外,麻木道:“好——”
      没有人能将她从命运的泥沼里拉出来,她知道了,知道了。窗外有风吹过,仪凤阁的石子路上铺满金黄落叶,这样美好的场面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这年冬月,兖国公主再次回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府邸,皇帝见风波平息,不顾群臣反对,渐次召回公主亲近的奴仆。
      在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冲天火光从备受皇帝宠爱的福康公主宅升起。
      福康公主,意欲自焚。
      这一次再将公主接回禁中,皇帝看着合目躺在床上的女儿,双手都在不停的发抖。
      他后悔了,他后悔了,这世上没有父母能斗得过自己的子女。想离婚,可以,赶紧找个由头离婚吧!
      苗贤妃和素来交好的俞充仪派了亲信王务滋勾当公主宅,监视驸马的一举一动,希望抓住驸马的把柄,好上奏给皇帝让这门婚事赶紧一拍两散。
      无奈,李玮自从公主回来,连门都少出,更别说什么把柄了。
      苗贤妃愈发心急,这门婚事不解除,女儿就闹着要去死,这可是她唯一的孩子!作为母亲,她能做的,远比皇帝想象的更疯狂。
      “什么!毒死李玮?”
      匆匆赶来的曹皇后看着沉默的皇帝,又看看提出这个请求的苗、俞二人,坚决道:“此事绝不可行!”
      “圣人,实在不是臣妾愿意这样,徽柔要死要活,我实在是不忍心,大不了,毒死了李玮,我给他偿命罢!”
      苗贤妃连日照料女儿,已然站在崩溃的边缘。
      曹皇后只是看着皇帝:“您念着章懿娘娘的生恩,故此将公主下降李家,现在这么做,来日又该如何向章懿娘娘解释?”
      皇帝面上纠结痛苦,懊恼后悔之色齐聚,“是我误了徽柔!”
      曹皇后这才松一口气,还知道错不在李玮一人身上就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皇后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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