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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放任 ...

  •   在江北的最后一趟旅程,目的地依旧前往川禾。

      起飞之前,路北倾又一次拿起手机,他触屏操控屏幕,点开了通讯录,从拨号盘点下号码。
      确认,拨打。
      照旧是无人接听。

      路北倾习以为常,等待忙音过后自动挂断,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前期检查工序完成。路北倾进入驾驶,和往常每一次一样进行,在乘客登机之后的起飞前,准时开启话筒。

      “各位旅客,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现在是2020年8月29日,首都时间15点25分。本次的空中飞行预计2小时09分钟,请您按照客舱乘务员的要求做好准备,祝您旅途愉快。”

      加速,起飞。
      和过去两千天里无异。

      起飞之前,路北倾往窗外看了一眼,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看他起初陌生不安、却又真切生活了十年的城市。

      飞机加速升空。俯瞰的事物缩小,直到穿过云层,再看不到任何,随后,平稳到达指定高度。路北倾高度集中,注意力未转,前期飞行顺利。
      晴空万里的天气,也本就应该如此。

      所以没人预判得到,接下来的那场颠簸,会是因为什么。

      机身剧烈摇晃,很稀奇,自己居然分析不出出现的原因,但不能任由这种局势恶劣下去。路北倾点开广播,先让飞机上的乘客保持冷静,然后抬手操作,可手怎么都使不上力,视线也涣散,因为控制不住的机身明明按照航线,却纵身越入一片光芒。

      高度曝光的前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路北倾记起自己高二那年回国,也曾碰到过这样,类似的颠簸——

      “嗬!”路北倾睁开眼睛。
      还能睁眼,还能呼吸,劫后余生一般的体验。不过现在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他需要操控方向,让飞机重新稳定……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光景。

      “飞机偶遇小型气流,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

      飞机也的确很快平稳飞行在航线上,可疑惑的是,他所在的位置不是驾驶室,而是飞机的经济舱。
      这是……梦吗?
      走神做梦,这些哪儿能存在在飞行过程中。
      不行。
      路北倾撸起袖子,没收力在自己的右臂上狠狠掐了一把。可结果只换来一声“嘶好疼”,又怕打扰到其他乘客,赶紧噤声。
      疼?
      梦里,能感觉到疼?
      那现在是?

      路北倾脑袋空白,无神瞥见自己的手臂,刚被掐的部位立马红了:“这什……”
      他伸手抚过,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手臂光滑平整,而那条上机留下的疤,现在却没有出现在上面。

      这时路北倾才继续注意,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像平常,倒像是……自己上学那会儿的装扮,而此刻身上这身,是当年从国外回来时穿的那身。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当时去的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只穿了这一身衣服。回国之后本来应该洗洗,但又因为心情实在难调,无法待在那间曾经温馨画面回放的房间,索性一个人跑了出去。
      结果途中赶上了雨,踩踏了活动砖头下泥坑,又被人溅了一身雨水,看着糟心,回家直接丢掉了。

      早就丢掉的衣服,又在此刻重新出现。

      震惊在所难免,路北倾保持镇定,伸手胡乱摸着身上可能证明的东西,比方说这次履行的机票,他的身份证件,又或者是什么……
      他摸到了自己的口袋。硬邦邦的长方体,不似触屏手机纤薄,却又比其小巧。
      路北倾缓缓拿出。
      只是尚未看到手机全貌,手指已经触上了手机明显的按键。
      或许已经不用看了。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路北倾手指收紧,还是决定拽出手机,而口袋里的另一个物件与手机贴近,随着口袋内侧布料的摩擦,一起被带了出来。
      十年前才用到的黑色按键手机显示在眼前,几乎同时,没有支撑的小玩意因为重力,滚落到了地上。

      “叮——”

      路北倾错愕着但也感觉到了这东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飞行员敏锐的视线跟随滚动,直到“咣当咣当”停下。
      有神深黑的瞳孔陡然放大。

      那是一枚,铜黄色的梅花硬币。

      -

      飞机在清晨准点落地。

      机场门口的显示屏上,记录着此时此刻的时间。
      「今天是——2010年8月29日。」

      虽然不太现实,可他似乎,回到了自己17岁这一年。又或许,他记忆中的回忆,才只是梦境一场。
      路北倾也分不清,一时接受无能。

      站在机场出口的少年,虽然年少,但优越身形已经显现。他手里拿着手机和硬币,另一边口袋里揣着钱包,里面放着钱和家门钥匙,包括为了考试跟出国刚办没多久的身份证件,第一次的有效期限,只有五年。而这些,构成了他远航一趟的全部“行李”。

      路北倾打开钱包,摩挲着证件上自己的相片,这时他的轮廓未完全长开,模样还有几分青涩,他看着,不自觉笑了笑。

      “崽儿,一个人迈?坐不坐车?”刚放下上一趟客人的出租车司机把“有人”的牌子调成“空车”,停到他的面前。
      许久未听到了的,熟悉的乡音。也好多年,没被叫过这个称呼了。
      他早已长大,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路北倾正好不知该往哪儿去,决定先回家,毕竟在江北的最后一趟飞行任务完成后,他的打算也是如此。
      “要得。”他用方言回,坐上了车,告知了司机师傅地址。

      汽车沿途驶过。窗外川禾风景如帧,又真实存在于眼前。天空要比未来清亮得多,晴空万里无云,让人想象不到,之后迎来的大雨倾盆。
      摇下的后玻璃窗吹拂进风,右侧后视镜里,映照着少年17岁的面庞。他一心看向外面,放空自己,短暂忘却了全部。
      可下一段旅程,总要开启。

      “到了,看下打卡,42块5。”司机把计价器露给他看。
      “好,”路北倾下意识掏手机,“您二维码在哪儿,我扫……”
      “哈?二啥子码?”司机却问。

      路北倾又碰到了那个小巧手机的边缘。他又忘了,过几年才会慢慢兴起席卷的方式,现在还没有。
      司机继续说:“整钞也行,给你找零。”

      “……好,”路北倾掏出钱包,拿出两个20,又两个1块,“5毛,5……”
      他记得自己口袋里有个硬币,想拿出来,一并递出去也方便。
      可又转念一想。
      为什么这枚硬币,会单独出现在自己口袋、而不是随身携带的钱包。
      同理就像,它为什么不存在于家里的存钱罐,却在他的衬衫口袋,一放就是很多年。

      或许,它是除了自己回忆、另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证明。
      仅有的证明。

      “四十二块——”路北倾把硬币捏回掌心,又从钱包夹缝掏出张五毛,“……五,齐了。”
      到底是,没有把那枚硬币顺手交出去。

      路北倾把玩着那枚硬币,抛到高空又稳稳接住,适应了几个小时,他总算有了一点变小的实感。

      “回来了?感觉好几天没瞧见你喽。”熟悉的邻里街坊都知道路北倾家里的事,但对邻居家的私事,他们从不揭伤疤,只说着积极的事。

      报刊亭的老板笑呵呵打着招呼,这一年点卡还有的卖,小区门口底商加蛋加菜的粉,只需要四块一碗。
      是他记忆中的17岁。

      “嗯,”路北倾点头,“我回来了。”

      回到川禾。
      回到,他的17岁。

      路北倾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咔嚓——”尘封半月的锁芯转动,他推开了老房子的门。

      入眼是见过千百遍的装潢,并且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气流颠簸,他落地后前往目的地,最先也会是这里。
      父母各自有了稳定的新家庭,这里的房子,毫无意外在他成年后,过户到了他的名下。

      结果好像都差不多。

      交通工具的意义在于便捷,送达至想要到达的终点。
      而不论年龄,他总归是,回到了这里。

      不过和上次进门直接无力瘫坐上沙发不同,这次路北倾轻车熟路,围着室内绕了一圈,对27岁的他而言,这里是很久没住过的房子,可身体养成的惯性动作却无比熟络,仿佛他真的只离开了半月。
      他坐下,和那年今日一样,靠着沙发背,没有原因地盯着整间屋子。
      按照上次的剧情发展,他应该是越看越委屈,被最亲的人推来搡去的感觉,无异于被世界抛弃,他坐不下去,把青春期本就不完善的理智完全跑到脑后,不计后果夺门而出。
      幼稚,冲动。

      路北倾自嘲,放松把手臂搭上靠背边缘。
      他们也从不在意他的后果……
      ?
      可长臂并不是畅通无阻,倏地碰上个布一般的遮挡物,又要比布光滑一点。
      他看过去,是随意乱放的雨伞,一个人住,没有规制的条理。

      路北倾突然否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可是有人会在意。
      他的同学,朋友,以及关心他的老师,未来的同事和前辈。他的人生,不是只有眼前。
      还有。
      那个明明第一次见、被溅了一身泥水的女生。
      尽管不悦,动作却似乎决定,想分给他半个伞面。
      虽然当时的他没能领会这份好意。

      而现在,他重新回到了这一年。所有想填补的遗憾,都是经历过的已知。
      想见的人的出场,也是。

      路北倾赶紧看了眼时间。窗外的晴空已然被乌云笼罩,很快,这里会下起一场雨。
      那她……会经过吗?

      不管会不会,人一旦有了念想,就会不留余力去做。路北倾立即起身,出门之前,随手抓上了手边的伞。过了冲动的年纪,他不会再不理智地,把淋雨当成洒脱的方式。
      只会徒增烦恼。

      出门没多久,天果然下起了雨。
      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一切,似乎还是顺时发展。

      路北倾撑开伞,急不可耐朝向那条街道。纵使过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可该有的冲动面前,想见的执念驱使,他依旧无法时刻保持平静。直到步伐踏起雨水,卷进裤管碰到皮肤,终于,他冷静了下来。
      如果,一切遵照以前的轨迹,那么他们的结果,是不是还会和从前一样。
      这个时候,他又该要怎么做。

      路北倾想不出结果,漫步在川禾街道的小巷,但无论哪条,最后都会通往想去的地方。
      假设,假设是这样……
      那么他想问的答案,这个时候还没发生。

      想着,路北倾的脚步逐渐慢下,停在了曾经相遇的街道位置对面。他抬起伞,露出伞下半掩的双眸,缓缓看向那处。
      如果结果一样。
      是不是,离开便成了最优选择,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发生会更好——

      黑色运动鞋鞋尖挪开位置,视线却再度,讳莫如深。
      时间到了。
      于是路北倾看到了,女生准点出现在他的视野,目光所及之处。
      他幻想过很多次他们再见的场景,但根本想不到,会在现在这刻。
      求证解答,因此,之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内容,不是梦境,都是真是发生过的。
      他的确经历过27岁的时间,又在此刻,回到了他的17岁。

      可不同的是,这次的乔以南完全不似从前那般从容,甚至没有带伞,淋了雨的马尾辫没了往昔的精气神,蔫蔫的像极了此刻它的主人,她一个人站在雨里无处躲藏,又寻不到能躲雨的地方,最后孤立无援的个体,竟直接落寞蹲到了地上,任由雨水冲刷。

      为什么……会这样?
      但路北倾没用太多时间去想。他几乎没有犹豫,准备走掉的动作重新站正。

      明知结果如何,或许会重蹈覆辙。
      可他还是不忍心,放任她一个人,留在这场雨里。

      路北倾迈开步子,大跨步朝那个方向,径直走去。他站过去,脚下动作便轻轻放缓,没溅起一丝泥花,只留下伸过去的伞面,在女生发上覆盖上另一层更深的阴影。
      而后,女生发觉仰头,两人视线相对。

      至此,羁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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