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味的甜》贰久

3、chapter 03

　　高三高考结束的当天晚上，卫进就得滚回学校了。

　　快乐的假期生活总是这么短暂，虽然压根没放几天假，但教室里热闹喧嚣的现状活像是高二（19）班六十位学生都回家过了个年。

　　这种对卫进来说并不算是噪音的闹腾劲儿一直持续到不知哪个眼尖的友军喊了声“老班来了”，这才彻底消停下去。

　　教室里响起了十分默契的翻书声，就在这精心营造的浓郁学习氛围下，王朦洋迈着并不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所有学生都在低头写作业，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这表现……

　　不知道的人只怕会以为这群小鬼有多好学呢。一天天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眼睛倒是挺尖。

　　他站在讲台上朝下看了一圈，然后走了下来。

　　高二年纪共有28个班，文科班是1—6班、25—28班，其他全是理科班。

　　明禅高中的校长似乎是有些迷信，因为近年来每届的文理奥赛班都是六班和七班。

　　六六大顺、七星高照，这意思……就差搞个祭坛让大家伙一起去拜拜了。

　　除却奥数班，文理科都还有两个精英班，文科是4班和5班，理科是8班和9班。

　　这六个班是保障升学率的地方，也是明禅高中对外的门面。

　　高二（19）班就算放在一溜平行班里，也算不上是优秀的班，但最差的倒也不是他们，他们也就中等偏下的水平吧，不好也不坏，规规矩矩的，总之不惹事。

　　他们班在一楼最边缘，往上都是办公室，所以教室比普通班级要小一些，一共就两条过道，三大块区域。

　　每块区域都是四张桌子并在一起的五大排，两边靠墙，中间过道还算宽敞，同时走三四个人是没问题的。

　　最中间的前两排坐的都是学习最认真的学生，成绩好不好先放在一边，反正那态度绝对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每次卫进抬头，前面的好学生都在低头苦学，把他们高二（19）班的风气都净化了不少。

　　中间后面的三大排，一共十二个人，那些全都是他们班的学霸，名列前茅的好大学种子选手。

　　剩下左边右边的都差不多，都是成绩突出的学生在前，坏胚子在后。像卫进、焦大鹏和李飞飞这种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更是被排在了教室的最角落，把‘好兄弟、一辈子’这句话贯彻到底，你挨我、我挨你地紧着坐，大有把难兄难弟这个词“发扬光大”的意思。

　　卫进坐在过道旁边，余光瞥见老王万年不变的短袖条纹衬衫逐渐远去，他才抬起头。

　　他们这一排，最里面坐着的人叫张音霖，长得比较黑，头发也半长不短的，人不坏，就一点卫进三个有些难以忍受。

　　这一点，说好听点是八卦，说难听点就是嘴碎，非常碎。

　　具体碎到什么地步呢，比如说……

　　“你们看到没？”张音霖低着头，努力压着自己声音，“老王今天手上戴的表可是IQE家新出的V系列，据说得小几万。还有啊，我昨天看到他媳妇了，开着一辆红色的大奔，拿着H家的包包，简直牛逼坏了！”

　　坐在他右手边的李飞飞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对此没有半分兴趣。

　　焦大鹏倒是听见了，但他也懒得接话。

　　张音霖一个人自说自话，丝毫没有一丝尴尬或语塞的表现。

　　“咱们这些个老师里面最有钱的绝对是老王，他不光……”

　　“既然开学了，有的学生就要收收心了。”王朦洋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张音霖，成功让他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啊，世界清净了！
　　李飞飞和焦大鹏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讲台上，王朦洋开始了自己身为班主任必备的长篇大论，“高考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就是高三。下个学期我们就要搬到学校最里面的追梦园了，你们现在距离高考不到一年，怎么用这三百多天的时间让自己的成绩能够尽可能的提高，让自己能在明年这个时候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这是你们最需要放在心上的问题。”

　　下面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低头“苦学”，王朦洋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说到了放假前的那次模拟考。

　　明禅高中和明禅一中是明禅市最好的两所高中，每年的市文理状元基本都出自于这两所学校，近些年来从无例外。

　　明禅一中是强制学生住校的，两个星期放一次假，从周五晚上到周日下午。

　　而明禅高中就不一样了，既可以住校，也可以选择走读。两个星期小考一次，一个月大考一次、还要年级排名，高考前的那次考试恰好就是一次大考。

　　王朦洋教的是物理，很让学生头疼。
　　甭管能不能听懂，上课都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时不时还得出声应和，装作自己好像懂了的样子。

　　物理物理，真让人爱不起来。

　　王朦洋还在讲，“上次月考的总成绩还没出来，但我们班的物理试卷我已经拿到手了。”
　　他说到这，停住了，一阵冗长难熬的沉默后，只听他说：“我们班考的还不错。”

　　不少人顿时缓缓吐了口气。

　　“但是——”一句话让学生们的心又重新吊起来了，“个别几个试卷白的比脸还干净的学生，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今天是数学晚自习，看时间差不多了，王朦洋适时止住了话题，在班里又巡视了一圈才离开。

　　他走后，焦大鹏用胳膊肘捅了捅卫进，“哎，之前那考试，你写了吗？”

　　“写了。”卫进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表情从容自若，不慌不忙，像是一切尽在掌握。

　　焦大鹏又问：“你写了几科？”

　　“都写了。”

　　“啊……”他不死心，转头问李飞飞，“你呢？你写没？”

　　李飞飞点头，“老王的物理肯定得写啊，还有，我语文也写满了，其他的选择题随便填了填。”

　　“靠！你们都写了？”焦大鹏瞬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你们俩之前不是都交白卷的吗？”

　　“这不是要高三了吗？”李飞飞拿了根笔，还抽了张数学试卷准备做，“甭管成绩怎么样，起码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另一边的卫进“嗯”了声，从面前厚厚的书里抽出了数学必修四。

　　没一会儿，赵昀拿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面色严肃，表情不大愉快。

　　好了，知道了，看样子这次他们班的数学应该不怎么样。

　　卫进只盯着赵昀看了不过三秒，就把头重新低了下去。

　　焦大鹏也跟着低下头，“看老赵这脸色我就放心了，咱们班应该是一如既往的差，我写跟不写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倒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一个字没露地把试卷看了一遍，但是……”李飞飞歪着他的憨脸，“算了吧，我不配。”

　　“进哥，你呢？你咋样？”

　　卫进：“我……”

　　“这还用问吗？肯定和我差不多，咱三个水平不是一样？”李飞飞得意地扬了下眉，“是吧，进哥？”

　　卫进沉默片刻，避而不答，淡淡地说了几个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反正我写了。”但具体多少分就不敢保证了。

　　黑着脸的赵昀开始发数学卷子了，下面静悄悄的一片，听不到任何杂音。

　　老赵此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发试卷速度很慢，基本是每个人的名字和分数他都会念一遍，哪怕得个零蛋，他也会用他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叫出你的名字。

　　至于学生反应如何，那就端看你个人的心理素质了。

　　试卷都是提前拍好序的，按照分数高低依次而排，焦大鹏妥妥的最后一名，他闲着没事干，就漫不经心地左顾右看。

　　“咦？”这是……

　　“咳！进哥，飞飞，你们看！”焦大鹏同时喊了俩人。

　　卫进顺着焦大鹏的视线看去，坐在他们前面的前面那排，从左往右第二个位置的女生对着镜子不知在干啥。

　　凝神看了一会儿，卫进看到她右手拿着一个绿色的软球球，不，软葫芦对着脸上不停地拍拍打打，力道还不小的样子。

　　“这啥？”李飞飞扭着头，一脸惊奇。

　　张音霖终于把一袋干脆面“憋憋屈屈”地吃完，听到李飞飞这直男问题，他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是美妆蛋，女生化妆用的，我姐用它上粉底。”

　　“粉底？”

　　张音霖右边，三张脸如出一辙的都写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在这时，“张音霖，77分。”突然响起的赵昀声音，让卫进三人统一收回了目光。

　　黑色水笔在手里不停地转动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十分灵巧，张音霖拿着试卷走回来时，卫进挪着椅子向前靠了靠，给他让位子。

　　台上又陆陆续续上去了人，讲桌上的试卷也在一张接一张的减少，卫进手支着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怎么还没轮到他？？？

　　虽然他会的题不多，但依照着书上那些公式，他也硬巴巴写了一些上去，总不能……

　　“李飞飞，62分。”

　　“Yes！”李飞飞窃喜，脸上欢愉之情呼之欲出。

　　卫进：“……”所以他到底得了几分？

　　“牛逼啊，飞飞，让我看看。”焦大鹏等他拿来试卷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好家伙，你选择题居然都得了四十分。”

　　“正常正常。”李飞飞十分得意，“毕竟我是天选之子嘛。”

　　“进哥，你——”
　　“卫进，58分。”

　　卫进起身过去拿了试卷。

　　他刚坐下，焦大鹏就把头凑了过来，“让我看看。”

　　“可以啊，你居然能写这么多字！”焦大鹏和李飞飞简直难以相信，“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了？”

　　卫进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俩。

　　洋洋洒洒写上那么一堆，居然才得了58分，心都凉了。

　　非酋本酋就是他了，蒙的没一个对的，倒霉透了。

　　“最后！”赵昀停顿了有好几秒，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问：“我想知道，这些交白卷的学生，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是一名即将高三的毕业生？！”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开始发试卷。
　　“齐海洋，孟庆，魏燕子，焦大鹏。”

　　交白卷的足足有四名学生，赵昀这表现，颇有种公开处刑的味道。

　　不过焦大鹏脸皮厚，他对此无所谓，表情都没带变一下地从老赵手里接过了干干净净、比他脸还干净的试卷。

　　赵昀：“好，那我们现在开始讲试卷，你们好好看看自己把分都丢在了什么地方，哪些是不应该丢分的，争取下次不要在同样的地方摔跟头，要保证自己的正确率。”

　　今天的晚自习大抵是因为卫进认真做了的原因，所以他没玩手机也没睡觉，认认真真地从头听到尾，红色签字笔在原本白色的试卷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纠正的印记。

　　那边，李飞飞不想跟来了兴致的张音霖继续讨论什么劳什子的美妆蛋，所以他也拿着笔开始听课。

　　焦大鹏左右两边的小伙伴都在学习，他也失了打游戏的想法，也跟着做足了面子工程。

　　明禅高中的晚自习是从晚上7：00开始，第一大节是50分钟，第二大节是60分钟，课间休息都是10分钟。

　　前两大节都是学校安排的课程，会有对应的老师过来安排他们的任务。最后一节是从晚上9：10－10：30，这是学生们自己的时间，可以自由调配。

　　屁股都坐疼的一晚上好不容易结束了，卫进三个觉得饿，像往常一样走到了学校后门的拉面馆，一人要了一小碗清汤挂面。

　　明禅高中后门不大，就是那种正常规格的铁门。一到放学时间，这里就显得分外拥挤，衣着花花绿绿的学生只能迈着小碎步，像蚂蚁搬家一样地往外走。

　　拉面馆就在后门旁边的小吃街上，卫进坐在李飞飞和焦大鹏对面，正对大门。

　　没等一会儿，效率高的老脸黑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

　　三个纯白色的瓷碗里，面条上还撒着绿色的葱花和香菜，旁边放着三片薄薄的牛肉。

　　除了必要且特殊的日子外，明禅高中并不会强制要求学生穿校服。

　　卫进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短袖和黑色的休闲短裤，头发一如既往的蓬松。他惯会收拾自己，用焦大鹏的话来说，就是天天把自己捯饬的人模狗样，像是随时都能原地脱单一样。

　　三人都低着头吃饭，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话。蒸腾的雾气模糊了少年人的眉眼，卫进坐直身子挑着碗里的面条，目光不经意地往外一瞥，入目便是一张清雅的熟悉侧颜。

　　硬而短的寸头，如刀削般的鼻梁，侧面线条流畅却不尖锐，只消一眼，卫进在脑海中就已经勾勒出了少年的轮廓。

　　不过他……

　　应幸年的身影逐渐远去，卫进已经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在体育馆和自己打羽毛球的男生。

　　还真挺巧，一个学校的。

　　回到家的卫进第一时间去了自己卧室，他打开素描本，用铅笔在纸上快速画出了一道精致的弧线。

　　手腕不停地来回转动，白纸上逐渐多出了许多散而不乱的线条。

　　眼是眼，鼻是鼻，嘴是嘴。

　　不过寥寥数笔，应幸年的侧颜就完美的还原在了卫进的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