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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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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醒一醒哈,还有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互相叫一叫啊!”
封闭的车厢内,突然响起的喇叭声显得格外刺耳。
卫进下意识蹙了蹙眉,睫毛眨了几下,继而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昏暗,眼前还摇摇晃晃。
好家伙,看都不用看,卫进就知道大巴车现在铁定到秋岭县周边了。
典型的“铃”式马路,“暴风雨”式“航行”,持久续航零安逸。
人生不再静!内心不再定!
想到应幸年,卫进瞬间清醒,赶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我还行。”应幸年虽然这样说着,但声音却有些喑哑,一句话像是很费力般,花了好大功夫才挤出来似的。
卫进有些拿不准,“要不你先靠着我再睡会吧?很快就到了。”
应幸年客气地摇了下头,“不用了。”
“过来。”两个座位是连着的,卫进直接往里又坐了些,挺直身子后,伸手就抚上了应幸年的脸侧,压根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径直把他的脑袋压向了自己肩膀。
卫暖也跟应幸年这样,坐大巴晕得厉害,每次回家起码要缓上一天才能恢复精气神。
本来小丫头就安静,一晕车一个字说着都费劲,跟只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瞧着可怜巴巴的。
“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应幸年头晕目眩,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由着卫进把自己按向他肩膀就没再动。
耳边是卫进放低的嗓音,距离太近,应幸年还能清楚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跟那只轻轻拍打着他后背的手一起,把他从难受眩晕的边缘拉了回来。
应幸年没说话,轻微的呼吸打在了卫进脖颈处,有些痒,还有些微微发热。
学霸都这样吗?闷声闷气的,遇到事吭都不吭一声,难受了也不知道说。
莫非看书看多了把人都看傻了?一个个整得跟自闭了似的,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啊。
回家的路上不说经历点风雨,但总是要颠簸一阵子的,二十分钟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秋岭县汽车客运总站在县城最西边,虽然坐车麻烦了点,好在是不用再经历一遍堵车了。
缓缓停下后,那夹杂着乡音的声音再次通过喇叭响起,“到了啊,到了啊,大家下车注意行李别落下了啊,有需要司机名片的到驾驶座这儿拿哈。”
应幸年缓缓坐直身子,眼神不自觉地开始躲闪,“我没事了,走吧。”
“嗯,你跟紧我,别丢了。”卫进站起身后,把上面的书包一拿,走在前面下了车。
车站内灰压压的一片,没有任何颜色。
水泥地,灰色的墙,唯一有些颜色的就是“秋岭汽车客运总站”那八个挂在大门正上方的烫金大字。
外面有些晃眼,应幸年眯着眼睛盯着那八个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雨雪捶打、进而褪色的金字看了片刻,转过身快步朝卫进走去。
“走,我二叔已经到了,他一会给我们送到我奶奶家,吃完饭我再带你回去。”
应幸年接过行李箱,推着它跟在卫进身边,“嗯,好。”
卫进二叔的名字叫卫耀南,是卫进爷爷亲兄弟的儿子,跟他爸卫耀祖算是堂兄弟。
“耀”字辈统共有七个孩子,三女四男,卫耀祖只能排个老五。
不同于卫进一家长年生活在明禅市,卫耀南家里只有一个女儿,生活压力小,一家三口一直在秋岭县这边,女儿今年刚刚高一,住校。
夫妻俩农忙时节忙些农活,家里还养了些家禽,小日子过得不仅滋润,而且闲适。
“二叔~”
一出大门,卫进就看到了他二叔家那辆显眼的红色越野。
卫家基因不错,起码男的里面没有矮的,普遍都在一米八以上。卫耀南更是只差一厘米就要突破一米九,黑壮黑壮的,头发短到只有发渣,属于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长相。
“好小子,等你半天了!”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响起,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一见面,卫耀祖就给了卫进一个熊抱,附带还赏了几巴掌在他后背上,以示激动。
“你到早了吧二叔,大巴准点到的。”松开后,卫进开始给他介绍应幸年,“这是我朋友应幸年,住我家对面,和我一个学校的,暑假来辅导我学习~”
卫耀祖一听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辅导你学习?你这小子,别给人带坏了啊!”
“哎呀怎么会!”卫进不高兴了,“真是学习来着~”
甭管怎么说,大人面前,该做的样子还是得有的。
打过招呼后,卫进又跟应幸年介绍卫耀南,“这是我二叔,也是我‘兄弟’!跟我家挨的超级近,我暑假基本每天都去~”
“你好,我是应幸年。”应幸年顿了一下,又加了声,“叔。”
“哎,有空跟着卫进一起来我家玩啊。”卫耀南答应的很是干脆,“快上车吧,大热天的,晒死了。”
“好嘞。”卫进走到车后面,把行李箱往后备箱里一塞,又接过应幸年的箱子,两个都放好后,他一关后备箱门,发现应幸年还在他身边等他,“你坐左边,我坐右边。”
卫进把应幸年安排在了驾驶位后面。
上了车才重新凉快起来,卫进拨弄了两下自己刘海,问:“二叔,我奶奶最近怎么样啊?”
“还是老样子呗,上午去你英姨家坐坐,聊聊天听听戏。中午睡个午觉,等天稍微凉快点了,再去菜地里忙会儿,一天天可不就这样过去了嘛。”
“她手还经常抖吗?”卫进停下了手上动作。
卫耀南想了想,才说:“上个月你小叔回来带你奶奶去抓了点中药调理,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中药?
卫进“哦”了一下,没再出声。
他小叔叫卫耀行,是他爸的亲弟弟,长年在沿海的丰亭省,两三年才回来一次。
卫进对他印象不多,只知道他是做房地产的,家里面比较有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越野往右绕了个弯儿,过红绿灯时再次右转了一下,然后就一路直行,直至下了柏油路,上了一条宽约五米的水泥大道。
两边风景骤然一变,大道两旁是长长的白色护栏,护栏外有两排高大的阔叶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大片阳光,只余水泥路的正中间还有一小道歪歪扭扭的金光。
再往外,视野开阔,入目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
应幸年不由得从背包里掏出眼镜戴上,这才看见,大道两边全是稻田,青中泛黄的稻穗已经展露出了丰收的迹象。
滚滚白云犹如浪潮,今天是个晴天,还伴有徐徐清风。
风吹穗动,一摇一晃之间,逐渐柔软的稻尖把人心都摇曳宁静了。
应幸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盯着外面看,不自觉间就弯了弯唇角。
他有预感,这个夏天肯定会很精彩。
车子在看不到尽头的水泥长道上开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卫耀南减慢了车速,顺着铺着细沙的斜坡开了下去。
像是突然从乡野来到了村落,将将两米宽的道路左边向外十多米的位置,耸立着统一的两层小楼,平顶白墙,看着很有秩序。
道路的右边,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河面很平静,河边长着不少阔叶,树干高且粗,应幸年估摸着起码有三十来年了。
这次没几分钟,在经过第二个岔路口的时候,卫耀祖把车向右边一拐,沿着用细沙铺就而成的窄路开了一小会,又经过了三个分开的小湖泊,最后缓缓停在了一座三层小楼的侧面。
小楼看着颇有些气派,尖顶灰墙,还有一个围起来的封闭院子,大门在南边,典型的坐北朝南住宅。
“我们到了应幸年,这是我家,我们先把东西放一下,我带你去见我奶奶,我们吃完饭再回来。”卫进告别了卫耀祖,红色越野掉了个头,缓慢开走了。
应幸年点点头,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问。
用钥匙开了深棕色的大门,入目便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歪歪扭扭的蜿蜒着,路的尽头就在小楼大门前的台阶处。
院内郁郁葱葱,满目绿植,应幸年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院子那么大,往西扩展了足足有二十多米,活像是个封闭的小公园。
难怪之前卫进跟他提过一嘴,他爸早早回来把家里都收拾好了。他之前还奇怪,打扫个卫生,哪还需要大人特意回来一趟,搞半天这“卫生”囊括范围那么大,他俩还真搞不定。
大门的正前方是一株高大的银杏,绿色的小叶子随着微风一个劲地晃动着,在寂静的庭院里落下了几声“漱漱”的风声。
行李箱的轱辘在鹅卵石小道上“吭哧”个不停,抬头可见被重重绿叶遮住的碎片天空。身边是大片大片的连翘,应幸年忍不住想,若是三四月份,那小道两边估计就只能看见花了。
没几步的距离却已经让应幸年内心彻底安定了下来,细究了去,甚至还滋生出了几分不甚明显的期待。
上了台阶,卫进还没掏出钥匙呢,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喂,奶奶?”卫进刚接通电话,对面的催促声就让他不禁笑了起来,“我等会儿就去了,把东西放一下就行了。”
“哎,好嘞,我知道,嗯嗯。”卫进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空闲的右手开了门。
室内外温差不大,都很清凉。即便是今天37°的温度,屋内也不闷热。
卫进把行李箱往里面一推,“走,应幸年,吃饭去~我带你见我奶奶。”
“你等下。”应幸年把行李箱放平,就地蹲下身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礼盒。
???
“你干啥?”
“额……”说实话,应幸年这个时候有点莫名的尴尬,“初次见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我带点普洱——”
“哎别别别。”卫进道:“你别跟我客气,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不熟我能把你往家带?”
虽说如今的局面完全是由秦女士一手促成,但若是真和应幸年处不来,卫进是绝不可能把他带回家的。
礼物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我——”话到嘴边,应幸年硬生生又给它转了个弯儿,“反正带都带来了,不然你喝吗?”
“我不喝。”卫进立马否认,“我不爱喝茶,我不养生,我不需要。”
“那走吧,别让老人家等时间长了。”应幸年很干脆的拎着盒子,望向了卫进。
卫进轻叹了口气,挠了挠头,“晚上我妈肯定得说我了。”
“不会。”
“你是不了解她~”卫进一边锁着大门,一边开口道:“卫小夏和卫暖学习都比我好,以前我妈没少纠结这个问题。夸张点说,她恨不得让我天天跟学习好的手拉手,墙上贴满英语单词,每天早起晚睡,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应幸年不禁莞尔,“那你还真是跟阿姨的想法背道而驰啊。”
“不然呢?天天坐那非给我搞自闭喽。”
接近饭点的村落非常安静,老远看不到一个人影。
卫进奶奶就住在卫进家西边,是以前的老房子,离得很近,步行三四分钟就到。
红砖黑瓦,独门独院,卫进童年有关于暑假的记忆几乎都在这儿了。
“奶奶!”隔着老远,卫进就看到了老旧木门边站着的熟悉身影。
印着白蓝色如同瓷器般花纹的纱质短袖,宽松轻薄的黑色七分裤自然垂下,只一眼,卫进就激动了。
他瞬间加速,步子迈的又急又大。屋檐下站着的程云纺远远瞧见,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几步,顶着大太阳冲卫进遥遥挥了挥手,声音就算放大了,听着也不大明显。
“奶奶~我回来啦~”卫进走过来后,直接给了程云纺一个大大的拥抱,“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程云纺低低地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和蔼又亲切。
单是第一次见面,只凭借面相,应幸年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到底是别人家,不自在多少会有点。但此时此刻看着笑容满面的程云纺,应幸年心里长舒了口气。
“奶奶,我给你介绍一下~”卫进站在两人中间,道:“这是应幸年,我朋友,也是邻居,这次和我一起回来玩儿。”
“可俊呀,长滴。”程云纺仰头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看着就可乖儿,可听话。”
秋岭县的方言并不算难懂,只是有的音调有些重,应幸年很容易就听懂了这里的语言。
他笑着颔了颔首,礼貌又不生疏地开口应下,“谢谢奶奶。”
“走,进屋去,外面可晒咦。”
她的身影看起来略显单薄,脸上皱纹深而多,满是被岁月侵蚀的苍凉。
她走路步子迈的很小,脊背佝偻着,脖子有些微微前倾,双手垂落在身边,看着很没有精神。
“奶奶,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卫进跟着放缓了步子,走在了应幸年和程云纺的中间。
陈旧木门半开半闭,应幸年伸手推开了那扇原本合上的门。
右手边是一个厨房,此时房门大开,老式的灶台映入眼帘,屋子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厨具整齐地摆在那里,案台的盘子上还倒扣了一个碗。
左手边这一块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各种麻袋和农具摆在一起,应幸年注意到有的上面还有些许的黄泥。
“做恁长时间车咧,先吃饭!”程云纺拉着卫进,把他往厨房带,“今天中午我煮了鱼汤,还焖了排骨,就在这门口吃吧?”
乡下树多,天也凉快儿。老一辈的人节俭,就算是装了空调也不会常开,很多人都是在通风有树荫的院子里吃饭,吹着自然风,再慢悠悠地喝点小酒,自在又滋润。
卫进以前暑假都是这么过来的,眼下他利索地找抹布开始擦拭着外面靠墙放着的小桌子,把上面的东西收了去,熟稔地开始忙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