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梧桐》戴筱雪

2、初始的心动

　　初始的心动（1）

　　我还记得我十六岁的时候。
　　我十六岁的时候是1997年春末。我挣扎着熬过整个春天，在四月份的时候我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然后等待着陆深深提着水果蛋糕来敲我家的门。
　　那时候的我留着清清爽爽的短发，穿着正正经经的校服，属于丢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出来的女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跟陆深深成为朋友。
　　陆深深是标准的白天鹅，而且是白天鹅里最白的一只。
　　我只知道在老师分配宿舍的时候陆深深指名道姓地跟老师说，我要跟她一间。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段小桐，你的人跟你的名字一样，有股梧桐香。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梧桐香。
　　她哈哈大笑起来，意思就是你看起来很单纯。
　　我木木地不再说话。
　　这便是我和她相识的初始。
　　她很开朗，我有时开朗有时内向。她爱打扮，我只爱简单。她追求一切潮流的东西，我只喜欢欣赏。
　　但这些并不妨碍我跟她成为极好的朋友。或许天鹅的身边总要有个丑小鸭来作陪衬，我想我就是那一只。
　　我亦甘愿当陪衬，毕竟只要跟陆深深呆在一起，我便是快乐的。

　　下午两点三十二分的时候陆深深敲开了我家的门，我偏着头看她手里的东西，不出我所料，的确是一个蛋糕，的确是我喜欢的水果味蛋糕。
　　她脆生生地问候我生日快乐，我给了她一个最大的拥抱。
　　那是我春末以来最大的温暖。
　　她穿着她新买的蓝色背带裤，然后在光滑的地板上走来走去，下巴扬的高高的，略带点羞涩的意味问我，好看吗。
　　我笑着看着她说，好看。
　　在我心里，她就是最漂亮的。于是我吃了一口蛋糕补充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她笑了，眼睛眯的弯弯的，唇角亮亮的。
　　我低声呼，天，你涂唇彩了？
　　她笑而不语，轻轻地点头，然后小声地说，反正又没有上学，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点头，她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我喜欢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散漫的，自由的，不拘的。
　　我用勺子舀起白奶油上面一块粉红色的花递到她唇边。她却受惊似的弹开，然后连连摆手，段小桐，我才不吃这个呢，吃这个要长胖的，多可怕。
　　我笑笑，不动声色地把那朵花咽了下去，没有我所想象到的甜。
　　我明白，这个蛋糕注定让我一个人独享了。

　　这个生日还是温暖的，陆深深除了送过来一个蛋糕之外还送给了我一面铜镜，她说她知道我会喜欢的。
　　我想她真能了解我，知道我喜欢那种素素的东西。
　　那面铜镜就那么一直跟了我几年，我都没有扔掉。
　　我想那是她送给我所有东西中我最爱的吧。
　　上面有她的味道。

　　初始的心动（2）

　　双休日很快过去了，我相比陆深深的苦闷，淡然地走进教室。我想我还是喜欢教室的。
　　不管怎么说教室总比家里要有人气的多。
　　我家里除了被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之外，就只有死气沉沉的家具和总能勾起我思绪的墙。
　　教室不一样，起码总会欢声笑语。
　　而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坐在第二排第二个的男生。他叫索辞，是这个班最优秀的男生。
　　每当我这么说他的时候陆深深总会打断我，她说，不，他不是我们班最优秀的男生，他是我们这个学校最优秀的男生。
　　看，陆深深永远比我骄傲，介绍一个男生都可以介绍的这么理直气壮。
　　我是明白的，陆深深是喜欢索辞的。
　　这是班里面不言而喻的事情。是一个被公开的秘密。
　　而索辞好像不知道这个秘密似的，不为所动，甚至当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他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没有超过他停在书本上的目光。
　　这让我有莫名的兴奋！
　　我不知道这兴奋来自于什么，我只知道我看到陆深深一脸挫败感的时候我总会冲着他的背影微笑。而这一切她并不知道。也许我在她眼里只是个极平凡的女生吧，只是一个好朋友而已。

　　当五月的槐花晃晃悠悠地飘到我眼前的时候我正在背一首诗。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我说我喜欢最后一句里面的那个浮香二字，陆深深咯咯地笑着，她说，你真酸，这个季节还背什么诗呀。
　　我撇嘴，问她，那你觉得这个季节应该干什么？
　　她趴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谈恋爱呀。
　　我脸刷地就红了，很显然，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对谈恋爱这个词形成具体的概念。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突然从心底产生一种嫉妒的感觉。我恶作剧似的问，索辞吗？
　　她不怒反笑，是呀。
　　我抬头看树上怒放的槐花，再艳，也没有她笑得艳。
　　我得承认，虽然她只比我大上几个月，但是情人节出生的她却比我浪漫多了。
　　我在她面前只是一块不懂情调的木头。

　　应该说陆深深对索辞的追求从来没有间断过。她曾私下对我说，她从一开始看到他就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因为我也是。
　　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发现我喜欢索辞这个事实，我也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我同她一样，也是因为第一眼就喜欢上他。
　　怎么说呢，他能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这是我和陆深深所达成共识的意见。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我其实也喜欢索辞。说出来又怎么样呢，丑小鸭永远比不上白天鹅。于是我选择沉默。
　　索辞长得很瘦削，就像漫画里的少年。大概漫画里的少年多是瘦削的吧。
　　皮肤清清透透的，我曾经做梦梦见过他的脸，我还尝试着去触摸他的脸颊，当然，还没有触摸到梦就醒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在我上面的陆深深被我吵醒了，嘟哝着问我吵什么。而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我梦到了索辞。我想这样她会嫉妒死的。
　　索辞有深深的眼窝，鼻子却高高挺挺，嘴唇薄薄的，整个人的五官看起来很立体，哦对了，他还留着齐耳的短发。
　　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私下问她，你说，他是混血儿吗？
　　陆深深无视了我这个又白痴又蠢的问题，因为她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身上，不肯分享一点点在我这里。
　　而最让我欢喜的就是他薄凉的唇，可惜面相书上说，薄唇的男人最为无情冷酷。我不知道他属不属于这种人，但我希望他不是。

　　初始的心动（3）

　　陆深深开始给索辞写情书，我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写下去，看着她在信里的绵绵情话，看着她骄傲地称呼索辞为我的王子，我的心突然刺刺地疼。
　　我没有勇气给他写情书，亦没有勇气称呼他为我的王子。
　　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女生都是幻想想要白马王子的，我也意料到她心里的白马是索辞。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无所顾忌地张扬着自己的喜欢，我却还在旁边笑得不咸不淡。
　　她会问我，小桐，你觉得这句怎么样？
　　她还会问，小桐，你说用哪种颜色的信纸？小桐，他喜欢什么味道的笔芯？
　　最让我意料不到的是她让我去帮她送信。
　　她极认真地握着我的手说，小桐，我不好意思去，我没胆子的。你帮我去好不好，你帮我偷偷塞进他抽屉就好。拜托你。
　　没有人能拒绝美女的请求，包括我。我无法拒绝她，就算是她要我去当一个小信差。
　　于是某个安静清爽的早晨，我揣着她淡蓝色的信封惴惴不安地推开了教室的门。如我所料，教室里没有人。我偷偷地把信沿着他抽屉的缝隙塞了进去。我看看手表，才五点二十。真美好的数字，我轻轻地笑。
　　一回头，我看见索辞站在教室门口。
　　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
　　比漫画里的情节还巧。
　　我愣愣地站在他的位置上，他也安静地站在门口。我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天我能与他面对面互相注视，我更没有想象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生。
　　他终于开口了，略带磁性的嗓音，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放信。
　　我结巴了，一向说话流利的我居然结巴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他的关系。开学了几个月这是我首次与他讲话。教室依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个能让人窒息的氛围下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显得突兀不堪。
　　什么信？
　　情……情书。
　　是给我的吗？
　　是我的幻觉吗，我居然看到他的下巴向上扬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但足够让我看的清楚。我莫名地感到他的清高。
　　是的。我回答，诚惶诚恐。
　　是你写的？他问，语气冷冷冰冰。
　　不是，是陆深深。
　　知道了。

　　第一次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他放下书包向我走来，我心惊胆颤地回到座位。只巴望着教室里赶快有人来，我从来不知道跟自己暗恋的少年独处会是这么尴尬。
　　我忘不了他刚才下巴上扬的弧度，正如我忘不了他骨子里的清高。
　　我的脑海里突然间闯进来一个想法，他和陆深深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上午第四节课下了之后陆深深没有像以前一样招呼着我去食堂或者小卖部，我知道她会来找我。我也知道她会问我关于情书的事。
　　她来了。坐在我的面前，教室里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
　　我把头埋得深深的，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看着她的眼睛。也许是早上那一幕还让我心惊胆颤着。
　　怎么样？怎么样？信给了吗？
　　给了。
　　你有关注到他什么反应吗？她继续雀跃地问着。
　　我抬起头简单直白地说，他亲眼看见我把信放进去的。他问我是谁写的，我说是你写的。
　　她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她继续兴奋地问，那他是什么表情？
　　没有表情。
　　哦，这样啊。她低沉了下去。
　　我想也是，从来都只有男生追她，这恐怕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追人吧。
　　我有点同情她，但这点同情在接下来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她说，小桐，我打算每天都写给他一封情书，你帮我交给他！
　　我默不作声，我说不出话，我夹在暗恋的少年和好朋友之间茫然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说

　　-0- 希望有人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