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梧桐》戴筱雪

12、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1）
　　我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去学校报道，这两天就是报道的日期了。我心想报道完就可以住进宿舍了，多好啊，不用花钱住外面了。
　　报道的人很多，我一个个地看着，很遗憾，没有我熟悉的脸孔。
　　也是，全国那么多所大学，怎么可能碰到自己的同学呢。别想了，段小桐，我安安分分地排着队，手里攥着钱和录取通知书。
　　我等了很久，到我报名的时候太阳已经到我头顶上了，我头晕眼花地拿着笔在上面填着资料，我的字歪歪扭扭，我觉得我被太阳晒昏了头。
　　那是一串长长的表格，我不经意地扫着前面的名字，我总觉得会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可是没有，我的眼前只有星星，没有名字。我被太阳晒到连星星都围着我转了。
　　我在放下笔转身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名字。
　　索辞。
　　对，我当时听到的是索辞。
　　我拍拍脑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要么就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要么就是有同名同姓的。
　　我还想转回去看已经不可能了，我已经走了很远，再转回去绝对很丢人。
　　我不干丢人的事，从来都不。
　　算了吧，也许是同名同姓呢，反正有缘还会见到的，我安慰自己。
　　一整个下午我都淹没在我的行李里，包括去分配宿舍，整理宿舍，搬行李。
　　和我同一间宿舍的三个女生看起来都很文静，我突然很怀念我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陆深深可劲儿闹腾，彼此玩起来都疯了似的，我可不想被我周围的三个女生熏陶成淑女。
　　宿舍里刚开始还没有电话，打电话都要跑去传达室打，不过我一般都不和家里打电话，他偶尔打过来我也只是敷衍两句，更多的是沉默，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往往是我以长途很贵的理由来结束电话。
　　只能这样了。

　　我再也没有碰到过比这个更巧的事，几十年之后亦是如此。我一直坚守着这是宝贵的巧合，埋藏在心底，不打算忘记。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会在这里碰到索辞。
　　而报道那一天的情形我也基本忘的差不多了。
　　开学后的某天，我在食堂碰到他的时候我正在把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端着碗从我身边走过，高高瘦瘦的他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球衣，我的眼神全部飘到他身上去了，红色的球衣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眼睛，我有种叫住他的冲动，但我还是没敢，我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
　　那张脸分明那么熟悉！
　　我转过头木然地问叮当，那是谁？
　　索辞，哲学系的新生，帅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叮当一脸八卦地凑到我面前说。
　　我冷冷地回答，有了，而且是个美女。
　　我埋下头吃饭，不管是胡萝卜还是青菜，我都不管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我觉得刚才肯定是幻觉，包括叮当的声音叮当的表情叮当的话都是幻觉。
　　可是幻觉还没有消失。
　　叮当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是高中同学，我含糊不清地答。
　　她嘻嘻地笑着：同学哎？介绍一下嘛，他那么帅，你帮帮我啦。
　　你没戏，我转过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搞笑，连我都没戏你怎么可能有戏，我暗暗在心里想。
　　那一天就那么过去了，我把日期准确无误地记在日记本上，内容很简单：今天，我遇见索辞。

　　你怎么会在这里？（2）
　　第二次碰见他的时候是在篮球场。
　　我每次都期待和他碰面，却每次都没碰到。
　　那天晚上我把碰见他的日期又记了一次。我死死地写在本子上，我估计那纸都经不起这么大的压力。
　　依然是红色的球衣，我路过篮球场，我只看了一眼我就确定是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只有他才有这样的气质。
　　我对叮当说，看，索辞。
　　你眼睛没近视吧？那么多人，咱隔的这么远，怎么可能是他？叮当不屑一顾地继续拨弄着指甲。
　　我过去看他打球，你不信算了。我甩开她的手，她跟上来说，好好好，我信。
　　我安静地坐在不安静的人群里，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她们的尖叫，几乎都是在叫他的名字，我看着他一个个快速连续的运球、投篮动作，我的心跟那群女生一样澎湃。
　　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我想他还不知道我也在南大吧。我想起了米奇的话，她那天说他也搬出去了，没想到也是来南大。
　　他考上南大了吗？真好呢。
　　可惜是哲学系。我低着头胡思乱想。
　　我对他的暗恋一如既往，如野马奔腾，找不到终点，回不去原点，亦没有方向。
　　可是我是自愿啊。
　　我叹气。

　　第三次“巧遇”是在他的宿舍楼下，我是故意的。我早向叮当打听好他的宿舍楼在哪里，然后让叮当帮我请假。于是我就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天黑。
　　我一次次安慰自己，他可能还没下课，可能还没下课，直到我安慰了第几百遍他才出现。
　　他一走近我面前我眼泪就出来了，我想拥抱他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他干净的衬衫上，可是我不敢，我不是深深，我不是他喜欢的人。
　　他看见是我就停住了脚步，站在我面前，他问，你怎么哭了？
　　天已经黑了，我觉得他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磁性，就像天使一样，我摇头，我说我等了你很久。他重复了一遍，等我？
　　我点头。他又问，等了很久？
　　我继续点头，他问，吃了没？
　　这次是摇头了，他叹气，走，我们去吃碗拉面。
　　我们在校门外不远的地方吃拉面，那家老板是武汉人，他一讲话我就有特熟悉的感觉，我问他，怎么会来南京开店呢？
　　他笑，女儿在这里读书，我不放心。
　　我不再说话，我也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我，不知道他一个人会不会再跑去喝酒。
　　索辞慢条斯理地吃着拉面，我却吃不进去，我好奇他为什么看见我却不惊讶。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会在南大？
　　他答，一直都想来这里，因为想来，所以来了。
　　我没想到他的答案这么简单，我不死心地又问，那你看见我就不惊讶么？
　　还好啊，深深跟我讲了你会在南大。
　　深深啊。我重复，声音喃喃。
　　嗯，她在你填了志愿后跟我讲的。
　　他忽略了我话里的重点，我的重点是他很直接很熟悉地称呼她为“深深”，而不是“陆深深”。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呢？我有点失神，筷子也停了下来。
　　气氛很沉静，我不喜欢这个氛围，我没话找话地问他，我很珍惜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我问，深深在上音还好么？
　　她打来过电话，说很好，叫我放心。他顿了顿，又问我，你在什么学系？
　　历史学系，你呢？我装作不知情地问他。
　　哲学系。
　　我假假地笑，是啊，一个历史学，一个哲学，两个疯子。
　　他唇角动了动，虽然很快就趋于平静，可我还是看到了刚才的弧度，他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我面前笑。也许两个人的距离在陌生的环境里会更容易拉近吧，我想我和他就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3）
　　走的时候是他付的钱，我无比幸福地站在旁边看他为我掏钱，女人总是喜欢男人为自己花钱的，我把女孩和女人默认到一起。
　　我本来幻想还会有个浪漫的散步，可是他却要急匆匆地回宿舍，我也只好回了宿舍，幸幸福福地记下今天发生的一切。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三不五时地去找索辞，三不五时地去拉面馆吃拉面，老板人也很好，有几次还贴心地问我们要不要吃热干面，那个时候我极度想念武汉的热干面，于是就喜滋滋地点了两大份，我抬头看他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满含笑意。
　　我单方面地认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会，我也没有联系陆深深，我也没准备告诉她。
　　去索辞的宿舍久了，他们宿舍里的兄弟都跟我熟络起来，一个两个开着我们的玩笑，我也不恼，只是有时候玩笑过火了我会偷偷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红晕。
　　他也不解释，他是懒得解释的，起码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默认了他们的说法。
　　毕竟我和他之间再近也还是会隔着一个陆深深。
　　一个陆深深可以抵着好几条银河呢，多宽广，多遥远的距离呐。
　　我去找他找的久了，也会碰见陆深深打来电话，当传达室的老头在下面扯着嗓子叫，索辞，你电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箭似的冲到下面，我想也只有深深能让他有比较大的情绪波动。
　　我尴尬地跟在后面，站在离他三米的地方等着他，他甜甜蜜蜜地打着电话说着情话，我甚至都能猜得出来他们讲的是什么，一定是能让我面红耳赤的话吧，我肯定。
　　我走到一边，站在梧桐树下，远远地看着他的侧面，我喜欢的男孩正在给他的恋人打着电话，多么漫画的情节，多么浪漫，可是我的情绪让我低落地抬不起头。
　　那个电话有多久？久到让她的电话卡没钱了吧，我也一直等了那么久，他挂断电话朝我走过来，我满心期待着他会说，段小桐，我们去吃东西吧。
　　或者说，段小桐，我们去走走吧。
　　他没有，他只说，段小桐，深深给我寄包裹来了，我要去邮局拿一下，你去么？
　　不，不了。我往后退，然后转身跑开，我觉得我简直灰头土脸极了，我跟着他去邮局干什么，看着他甜蜜地笑么？
　　他甜蜜地笑，可是我恨不得失落地哭。
　　在那时候我才会觉得我在他面前那么卑微，地位小到不足一提，我暗暗决定再也不要去找他，起码在一个星期之内！
　　不，五天好了。
　　不行，五天太长了。
　　好吧，三天。
　　我考虑了很久很久，可是我发现我没用到连三天都坚持不了，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翘课等在他宿舍楼下。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我宁愿这么没用着。

作者有话说

　　= =不喜欢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