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重》影墨苏笙

72、第七十二章：回山沟沟

　　周吉嘴上说着不逼纪莳，转头比谁都热衷于劝人回来。

　　张喻睨了周吉一眼，虚伪鬼！

　　朱佐芳理了理纪莳有些散落的短发，她说：“外头的事，我老婆子一辈子没出过这山沟沟几回，也不是很懂，但要我来说就是现在圆妹也有这么个岁数了，有事莳萝你多与她沟通，你的意见未必代表得了她的正真想法，你们凡事有商有量，一起将后面的日子过踏实喽，奶奶也就能安心去见你爷爷喽。”

　　“奶奶……”纪莳心里酸得发堵。

　　朱佐芳摆摆手道：“也不早喽，都去睡吧，这后面的事等清醒的时候再慢慢计议吧。”

　　张喻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经觉间已过了凌晨。

　　老人的生物钟的睡眠时间早就过了。

　　于是她起身告别：“确实不早了，奶奶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儿一定要来家里吃饭啊。我和周吉明儿要带孩子们回我老娘家走一趟，家里就剩下咱爸妈和小叔，我看大哥他们明天应该也回不来，纪莳你带奶奶和圆圆过去替咱陪陪爸妈哈。”

　　张喻担心老人面子薄，不愿意过家去，就找了个理由让她不好拒绝。

　　果然朱佐芳一听，立马答应下来：“你和小吉明儿尽管回娘家去，家里我们帮你顾着。”

　　“那就麻烦奶奶啦。”周吉感谢道。

　　朱佐芳摇摇手：“咳，都是自家人不说二家话，你们赶紧回吧，可别耽搁明儿赶早喽。”

　　“我送你们出去吧。”纪莳起身想送人。

　　周吉拦住：“就这点路，又不是头一回来，我们还用得着你送？你赶紧给奶奶收拾一下，躺下吧，明儿亲戚们来了还有得你忙呢。”

　　大年初二是走亲的好日子，大部份家庭这天都忙得抽不开身。

　　张喻也劝道：“纪莳你从外头回来还没洗漱吧，别磨蹭啦，再磨蹭天都要亮了，我们出去帮你把门反锁上就好。”

　　山沟沟这里民风还算是纯朴的。

　　往年好多家人户夜里不锁门便歇下，也能一觉安眠到天亮，就是近年来外来人口比以往有增长，为了安全和隐私起见，村民们便慢慢有夜里反锁大门睡觉的习惯。

　　平时都是周家在帮衬着照顾老人，因此周吉也有纪家大屋大门的钥匙。

　　“那行，你们回去慢着点，路滑。”纪莳也不跟周吉和张喻假客气，叮嘱了句让他们回程注意安全，便没执意相送。

　　“行，那奶奶您好生歇着，我们回去啦。”周吉向朱佐芳道完别，一手拉着媳妇，一手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往外走去。

　　不一时，大门传来落锁的声响。

　　纪莳上前扶朱佐芳进房打来热水替她擦了擦脸和手，再给她涂上润肤露，伺候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奶奶，您睡下吧，要起夜您就摇铃喊我。”纪莳再三确认了被子不会进风，才嘱咐道。

　　朱佐芳被逗乐了，挥手赶人：“你这孩子，我哪有那么矫情啊，我手脚能动还光靠着你伺候不成？快去洗洗吧，别在这啰嗦。”

　　“嘿嘿……奶奶好睡。”

　　纪莳道晚安之后，关掉了大灯，留下了小节能灯，老人习惯起夜，没半点灯火容易摔跤。

　　等纪莳洗漱完，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她带着一身刚洗浴过的热气轻手轻脚摸进丁圆圆的被窝里，孩子脚底四把火，身子随时散发出热源，整个被窝里洋洋的，一夜好眠。

　　这个春节，是纪莳与丁圆圆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春节。

　　以前每年春节，纪莳都要伺候丁家那一大家子，很少有自己的时间，甚至连认真陪陪丁圆圆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后来她带丁圆圆到深圳读书，经济的压力让她春节也接了临时活计去赚取生活费，两年后母女俩的深漂生活才从拮据走到了宽裕。

　　而这个春节一无人情的负担，二无经济的压力，总算可以停下脚步来感受来自家庭的温情。

　　“妈妈，我喜欢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事，我们以后常回来吧？”春节快要结束时，丁圆圆睡前搂着纪莳撒娇，“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和木木火火一样在这边上学。”

　　这孩子怎么突然提这一茬，难道是外头听到了什么风声？

　　纪莳：“但你明白回来上学意味着你，又要花很大的功夫重新适应这边的一切。”

　　同省的教材都有差异，更别谈跨省。

　　“我看过小侨姐的试卷，上头的题目我都会做，等我们回来，你再给我报个课外班，我觉得成绩上问题不大。”丁圆圆拥被坐起，一本正经道，“再说，像我这种年纪了，磨练磨练也没什么不好，也算是经历累积吧。”

　　小侨是村里六叔家的女孩，和丁圆圆同岁同级，是丁圆圆回村后玩得比较好的小姐妹。

　　“谁教你说的这些老话？”纪莳被逗乐了。

　　丁圆圆一头钻进被子里，将自己藏起来傻乐了半天，才将教她这套的背后推手出卖：“是二舅和三舅。”

　　“行了，我知道了，你让我再想想，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跟你张飞舅舅出去玩么，可别爬不起来了。”

　　“才不会呢！”丁圆圆对于自己的自律性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在纪莳催她睡觉时，她还是乖乖挨了近来闭上眼睛，陷入沉睡前还不忘记叮嘱一下，“妈妈，你想想就好，别考虑太久喽，我还想早点回来多陪陪太奶奶呢。”

　　“嗯。”纪莳应着，伸手打下了灯的开关。

　　接下来的日子，丁圆圆没再提转学的事，似乎那晚上的仅是听了大人的教唆，做一次表态而已。

　　但纪莳却开始不动声色地忙活起来，丁圆圆的话，替纪莳做了决定。

　　女人这辈子除了生自己养自己长大的人，以及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别的都不能成为她的羁绊。

　　于是春节一过纪莳就辞掉了深圳的工作，给丁圆圆办了转了学手续，回了山沟沟。

　　退深圳的租房的时候，邻居全家都来帮忙，相处这么两三年下来也有感情，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能有缘再见。

　　“莳萝啊，归了啊？”路遇村里的长辈。

　　纪莳停下脚步，回以招呼：“七叔公，早上好！我回来有好些日子啦。”

　　七叔公眯着老花眼：“不走啦？”

　　“不走了，就在这窝着了，哎，您注意脚下。”纪莳笑道，在七叔公要一脚踩进洼地时，掺扶了一把。

　　七叔公拍了拍胸膛，嘴里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奶这下总算省心喽。唉，这老秦头也不数落数落他儿，做了数年村长连路都修不好，丢了咱老秦祖宗的脸！不行，我得上他家说道说道去……”

　　纪莳笑意盈盈地看着气呼呼走远的老头子，十分有鲜活感。

　　小时候一心想要离开的地方，长大后她又总想回来的地方，她终于回来了！

　　对于又让丁圆圆转学纪莳心生愧疚，毕竟没有孩子是愿意颠沛流离的。

　　但丁圆圆却说，外头再繁华都不及山沟沟好，如果是转回太奶奶家里，再折腾她也愿意！

　　因为在山沟沟里有对她很好的太奶奶和叔公叔婆，有宠着她的舅舅舅妈，有对她谦让的周家兄弟。

　　这些亲情，在丁圆圆的童年里极其缺失，因此她比别人更多的渴望。

　　由于有周吉战友的帮忙，丁圆圆的转学手续办得也相对地顺利。

　　前一阵子，纪莳帮着丁圆圆适应这里的生活和学习，也忙活了好些时日。

　　等丁圆圆的转学的事情落实并告一段落，她才有了规划属于她们未来的时间。

　　这天纪莳和张喻把丁圆圆送到城里的补习班去了之后，她趁着有空闲在山沟沟里到处溜达。

　　“喂，周火火，这漂亮姐姐是哪家的啊？怎么跟没见过咱山沟沟似的，看啥啥稀罕。”

　　“你再这么说我揍你哦，你说得不对，这不是漂亮姐姐，是漂亮姑姑，我家的，怎么着？”周炎凶狠得像条护食的狼狗。

　　“火火，妈妈说让你出门乖点的啊，你又不听话了？”周林紧紧揪着周炎的衣尾不敢撒手，生怕一撒手弟弟就上前跟人干架。

　　“木木，你这吃里扒外的，你放开我，我要挨揍了啊，你没带眼珠子出门么？”

　　“可是……”

　　“周火火，你别嚣张，咱今天人多势众，可不怕你这玩意儿！”

　　“对，打趴你！”其他孩子附和着。

　　“草了，老子就不信邪，要不掳高袖子来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哼！”

　　“你们别打架，妈妈说好孩子不可以打架！火火……”周林都要哭了，他一个人扒拉不开这一群小皮子。

　　纪莳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转头发现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一串小尾巴。

　　原来雷声大雨声小叫嚣着要比比却一直迟迟没动作的小萝卜头一见她回头，立马怂了。

　　纪莳就近找了个石椅将围巾解下来铺上去坐了下来，朝小萝卜头招招手：“你们过来。”

　　小萝卜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动作统一地去推周炎出头。

　　“你们这些怂货。”周炎低骂了句，便昂着头哆嗦着腿走上前，假装镇定问，“莳萝姑姑，你有事儿吗？”

　　纪莳拍了拍身边围巾垫着的位置。

　　周炎乖乖爬了上椅子安份地坐好。

　　周林平时乖巧，见状也主动走过来坐在了纪莳的另一边。

　　对面还剩下一群眼生的孩子不知所措。

　　纪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的现金，递给周炎说：“火火，你去那边买几个棒棒糖，这里有几个小伙伴你就买几个。”

　　周炎接过了钱，眼珠子转啊转的。

　　“不可以偷藏，卖几钱一根的糖姑姑心里有数。”纪莳将他心里那点小狡猾堵住。

　　“哦，我知道啦。”周炎耷拉着头，跑到广场的小卖部去给纪莳跑腿了。

　　其他孩子见纪莳不凶，又愿意花钱买糖，在周炎离开后都围了过来。

　　“我是木木和火火的姑姑，你们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啊？”纪莳问他们。

　　个儿最高，刚才和周炎对叫得最厉害的那个首先出列，他大着嗓门说：“木木火火姑姑，我叫铁牛，我是秦大家的。”

　　“木木火火姑姑，我叫二柱，我是秦三家的。”

　　“木木火火姑姑，我叫秦朝，我是秦五家的。”

　　“我三娃，我是老七家的。”

　　“我春花，我和三娃是同一家的。”

　　“你们！你们围着我莳萝姑姑干什么？有本事你们围你们姑去啊！”周炎提拎着红色胶袋和手里抓着找回来的零钱挤上来护在纪莳身前，像极了护食的小曾，朝小伙伴们咧嘴呲牙喝道。

　　纪莳拉了拉他：“周火火。”

　　“哦，知道了，莳萝姑姑我没打算要揍他们，我就是和他们讲讲道理。”周炎说这话半点也没心虚，他将零钱递给纪莳说，“呐，找回来的钱，莳萝姑姑数数。”

　　纪莳也没当着他的面数钱，直接塞进口袋里，给足了他面子，叫他将糖分享给在场的小伙伴们。

　　周炎虽然不乐意分食，但见纪莳信得过他，心里就又高兴了，一人一根地分发着棒棒糖，到最后他剩下四根，他手里留下两根，其余两根往自己兜里塞。

　　见纪莳盯着他，他解释道：“七叔公听说是莳萝姑姑要买就多送了三根，我吃两根，留一根给圆圆表姐，留一根给茴茴。”

　　“你的牙不要啦？”纪莳捏捏他的胖脸。

　　周炎不情愿从手里再抽出一根塞兜里：“好吧，那我给圆圆表姐留两根。”

　　说到底，周炎心里圆圆表姐最亲近。

　　纪莳见他懂事，也不再闹他，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谢谢木木火火姑姑。”孩子们异口同声，惊得广场树上的鸟儿赶紧扑棱飞走。

　　纪莳脸上的笑容再大了些，她拍了拍其中一个孩子的肩膀笑道：“以后你们随木木和火火喊我姑姑就好，去玩吧，记得别打架哦。”

　　“知道啦，莳萝姑姑，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自己去玩儿吧，我要留下来陪我莳萝姑姑。”周炎拿着糖不舍得吃。

　　因为他正在换牙，平时张喻控制他吃糖控制得很严格，难得莳萝姑姑愿意给他买糖，他得留着等到圆圆表姐下学和她一起吃，那更有滋味，木木那个笨蛋，这点也想不通。

　　其他小孩子也跟着和莳萝告别：“莳萝姑姑，再见！”

　　“哈哈哈……再见，玩儿去吧。”

　　得到回应的孩子们一溜烟跑了，也许是去找别的小伙伴炫耀一下手里的糖。

　　“你们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啦？”纪莳逗周家兄弟。

　　周林把糖递给纪莳想让她也吃一口，纪莳看着上面挂满口水，实在下不了口，就哄他：“木木乖，姑姑不爱吃。”

　　周林大概是想不明白糖这么好吃姑姑怎么就不爱吃呢，眼睛里透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呢，怎么不去玩？”纪莳转向周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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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莳姐，在深圳生活了这么些年，突然要离开，能习惯吗？
纪莳：多少会有些遗憾，但相比起家人，我觉得很快就可以克服的。你们家人都在这边，可能没我这种体会，根和家人都不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我，随着岁月的增长，尤其是看着相识的人慢慢搬离这个城市，平时朋友在还好，一旦朋友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剩下来的自己就会很没归属感，很多时候，特别是受挫的时候，就会将负能量加倍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