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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回 ...

  •   游走飞舞的怨灵呼啸生风,聚顶的晦暗云朵渐渐滋生出向扬州城上方扩散的趋势。绝对不能就这样磨耗下去了。

      霄真心下一急也便不管不顾对手是柳雪庭的庭主,径自退开两步让出空档,凌寒风会意紧追跟上,双剑从棍子下方斜斜上挑,带起一抹绸缎般的光华,直取甄零心脏部位。与此同时霄真已经摆好架势,突然纵身跃起,银质的棒箍在昏暗之中拖出一道耀眼的轨迹,身形过处,银色轨迹已经落成图形,久凝于空中闪烁微光而不消散。

      甄零不着痕迹地避开凌寒风的剑势,左手一甩钢鞭再度紧咬对手将距离拉开,而当视线接触到霄真划下的那个符号,眉毛不禁微微蹙起。那个符号是再熟悉不过的太极八卦图,而他此时摆出这样的架势,那么只可能是利用无相八卦之能将一切繁衍生息之邪气打回混沌状态的乾坤倒错棍法。

      乾巽坎艮据阳,坤震离兑比阴,阴阳和合两仪生万物,倒错返本归源而诸灭。虽然出自道家,但是对付怨灵实在太乱来了……尤其是,以消灭宿主为最终目的的诛苍剑派而言。感知到棍子划下了符咒的力量,天圣猛地侧过头去向甄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漠然地转回来继续念咒。

      甄零淡淡一笑,她果然是信着自己的。收鞭回身,长剑却是一刻也未曾迟疑地突刺而上,带起的清光如同薄纱般萦绕周身,就连扑上来的怨灵也仿佛能感受到人挡杀人的气焰,凄然地嘶吼着四散退开。少了怨灵的阻碍甄零的步伐转瞬快了一倍还多,凌寒风在尚未来得及退避之前已经被近身五步,他条件反射地手执双剑格挡,剑气袭至的刹那间他眼里只见火星四射,铿一声闷响尚未来得及传入耳朵,就已经感觉到虎口被震裂的疼痛。猛地挥剑逼开对手,余光落到已经开始流血的手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只是双剑撞击就会迸发出如此强劲力量,莫非方才柳雪庭主完全未曾动真格?

      “夜翼!”暗黑的空气里突然传出女庭主的高喝,几乎是在她发出命令的同一时刻,霄真也已经挥动了棍子,悬浮空中的两仪图突然开始疯狂旋转起来,刺眼的光芒如同雨丝般漫天洒落。夜翼在捕捉到女庭主开口的瞬间就已经抢身而起,不顾周围森森严严的怨灵嘶哑的啸叫和扑噬,点足飞奔向九音的方向,那怨灵飞出的源头——黑色的身影霎那便隐没在源源不绝的浓烈浑浊雾气之中。

      “翼师傅?!”刚回到车边的闇隐听见天圣呼唤浑身顿时一震,扭头的时候夜翼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飞扑过去,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住。“水月?”她扭过头,蒙着紫纱的女子站在身后娴静地摇头,眉目间满是妩媚的笑意,仿佛成竹在胸。被她这么一看,闇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是依旧担心不已地向黑气里张望。

      乾坤倒错棍法力量非凡,在符咒催动下雪亮的光芒仿佛下了银子雨,纷纷扬扬地泼洒而至,霄真的长棍一抖一振一前戳,那片银色光芒几乎变成了被他的棍子所卷起来的浪花般,不带歇气地向九音站着的方向奔涌而去。一路上接触到的怨灵统统变成黯淡的死灰色,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地被吸进去仿佛吞入了无从爬出的无底洞,其间发出的惨嚎声恍若又死了一次的人,撕心裂肺教人浑身发麻。真是残忍的灭法啊——甄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一刻却不假思索地挺剑迎上去,明亮的剑气如同闪电般和符咒迸发的光芒并驾齐驱,男子双目淡定衣袂翻动发丝飞扬,拉风得不可一世。

      ——你想消灭这些怨灵我没意见,但是干扰我家亲爱的制定计划则万万不能。虽然被告诫要手下留情但是形势紧急迫不得已而为之,相信那之后她会听自己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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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要柳雪庭众或者诛苍南岚其他弟子们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状况,那么只有混乱二字足矣。在乾坤倒错棍法发动之时天圣的阵法也已结成,突然周围的结界开始晃动,随后如同一颗巨大无比的种子开始萌芽般,从蝉翼般的青色外层不断延伸而出无数如同植物藤条般柔软的青色光芒,只不过这个衍生的速度远远超过普通的植物发芽,青色光芒在眨眼间已经爬满了天空,仿佛空中就有什么可以凭依的支柱一般,交错缠绕盘旋。配合着如同雨丝般耀眼的银光,真个犹如春风化雨大地复苏般,朦胧氤氲宛若梦境。

      闇隐鼻端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味道,很复杂却很清冽的香气……她随即抬头观望,在青色光芒的作用下,那些怨灵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飘浮在空中,而那种原本黑到近似墨色的形体也在一点点地被净化,变浅变淡,最终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模糊了,透明了,消失了。

      “这是……”闇隐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再度转移到九音的方向,然而光芒交汇之处即是那个怨气源头,无论是九音还是夜翼都被笼罩住看不到身影。她想起夜翼的特殊体质,再想到霄真结成的那是专克妖邪的道家两仪八卦,一颗心顿时生生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还没等她甩开水月奔过去帮忙,就看到一道红影抢先冲到了白光之前,然后一个侧身,冷锐的剑气恍若疾电,向着白光的正中狠狠地突入进去——

      高阶术法一旦发动,一个武功高手绝无法与其分庭抗礼,然而眼前的一幕却真切地为这个惯性认知书写了不可能三个字,纵然是霄真也不免吃了一惊。在那道翩若惊鸿的剑气劈入白光之后,仿佛海浪被一道巨大的石刃从中间隔阻般,白光呼啦就震碎在空中,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微光。甄零的剑势依旧未减半分,带着惊天动地的力道沿着先前带起的痕迹顺势扫下来,在白光前进的方向上荡出了一片迷蒙的金色光影,犹如阻拦潮水的大坝,白光被拦下来之后,接触到剑锋的瞬间犹如日光曝晒的水滴,蒸发一般没有了形迹。甄零整个人都仿佛与金光融为一体,看不清人,看不清剑,只有金色的光影来回扫荡,以千军万马架势杀气腾腾地冲击到甄零的剑前的符咒力量,尽数被截住然后被剑气压制,这股凝聚了浓厚真力的剑气如同尽职的守卫,绝不容许符咒棍风穿透半分,来多少阻多少,直到最后一缕白光熄灭为止。

      完封。对付怨灵邪鬼无人能挡的乾坤倒错棍法,霄真的看家本领,彻底地结实地不留一丝余地地,被柳雪庭主完封。

      直到这一刻霄真的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柳雪庭主果然不是徒有虚名——看到甄零在空中优雅地一个滑步收剑落地,面带冷笑不显倦色的模样,他心下一沉,而且,居然如此轻松不费力。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拥有几近非人的武学造诣……他的视线凝滞在对方身上,竟是连表什么情都不知道了。

      然而周遭的怨灵并不买账,感觉到外面有了危险的东西之后,反而不管宿主死活地往回乱窜,九音所站的那一小片空地已经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无数怨灵凶狠地龇牙咧嘴地向主人袭击了过去。最后一缕荒魂已经祭出,九音仅剩盈魂的身体几乎就要在那一刻被无数怨灵啃成骷髅——千钧一发之际,夜翼点足掠至,他已经能感觉到道家符咒裹在棍风中吹在面门带来的压迫感,好在甄零已经抢先将最致命的部分封死,总算没有被殃及。

      荒魂被吞噬干净的那一刻,九音的眼睛恢复了刹那的清明。眼前铺天盖地的怨灵让她呆立当场,狰狞的面孔已经逼近身前,可是手脚仿佛变成了石头一般动弹不得,胸腔里被迫人的血腥气息刺激得几欲呕吐出来。这是什么……这一切都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了,孤叶呢……?

      “九音!闭眼!!”突然一个声音从耳畔传来,震得她一缩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也就是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周身腾地升起一阵热辣辣的风,皮肤如同灼烤般疼痛,意识也被烤得一片混沌,无法思考——有人来到自己面前,用力勾住了她的肩膀,一个使力将其拉进怀里然后被带了起来——脚尖离开地面的那一刻,九音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哇”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便人事不省。

      “翼师傅,小心!!!”闇隐的尖叫声破空而出,那一幕几乎要让她昏过去。被天圣的青色光芒净化的怨灵已经消失不见,然而在诛苍南岚那一面的怨灵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般统统打道回府,而且是气势汹汹地冲着自家宿主扑了过去。紧随其后天圣手中突然喷射出一道青色火焰,仿佛算准了时间般贴地一路烧过去。就在怨灵集结到九音面前的一刹,所有人都认为九音肯定要随着那些怨灵一起消失在火中的时候,夜翼奋不顾身地扑近,用力一扯将九音抓进怀里以鹤冲天之势拔地而起,炽烈的火焰擦着夜翼的脚尖轰杀了那一片土地,在怨灵们尚未来得及侵占九音盈魂的时候,将它们吞噬焚毁,灰飞烟灭。

      哪怕有一眨眼的偏差,九音就有可能葬身在那片妖冶的青色火焰之中。好险。真的好险……一直在旁观的闇隐却仿佛身临其境般脱力瘫软下去,水月连忙上前扶住。夜翼踩着几片树叶为自己借了力跃回来,一刻不敢耽误地将已经昏厥的九音送到天圣面前。乍一抬头,突然微微一怔:庭主的脸色不大好啊。

      “放到我的车里。”天圣按住心口,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命令。夜翼不敢说什么,点点头和迎上前的闇隐一起把九音扶走了,天圣望着他们的背影,金色的眸子仿佛失了光彩,视线缓缓投向地面,手指拧紧胸口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隐隐发白。原本焚化一切就好,却还要动用这样的办法先净化一部分怨灵让时机更好控制确保万无一失……为了救九漓坛的这个女孩子……天圣,你何苦。她自嘲地笑着摇摇头。

      “不愧是柳雪庭主。”霄真拱手作揖,“在下先前低估贵派的力量了,没想到无论是超度怨灵还是杀灭怨灵贵派都很有一手嘛。诛苍剑派先前唐突了,还请庭主海涵。”虽然话语是在致歉,语气却依旧倨傲而轻蔑,“不过在下使用‘阴阳倒错棍法’的用意的确是和柳雪庭主殊途同归,无需拔剑相向如此提防吧?”

      “先前甄某已经说过了,此乃柳雪庭的家务事,不劳外人帮忙。”甄零抱臂而立,眼神冷冷似是警告一般,“诛苍剑派亦是明门大派,想要伸张正义无可厚非,但还请几位分清楚时间场合,莫要轻率插手……否则,”毫不示弱轻笑一声,同样傲气十足地顶回去,“白白折损了自己的真力还不讨美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真是财大气粗拳大为哥,自己和甄零屡次交手屈居下风,所以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唇枪舌战插不上嘴了吗……凌寒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却没注意手上也有伤口,抹得满脸是血不说,还牵动伤口疼得眉梢直抽抽。甄零记挂着天圣的状况无心再和对方吵下去,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霄真暗暗皱眉,难怪诛苍剑派掌门不喜欢柳雪庭,在这位庭主面前呆久了,竟是蓦然有种面对着非人者的诡异感。他把棍子插回背上,走到还在发愣的凌寒风面前,笑着递上一块帕子:“凌兄,擦擦尊脸吧,等到回去了给人家大小姐看笑话就不好了。”

      凌寒风气结地推开他的手帕,领着弟子们扭头就走。根本不是因为自己插不上嘴,这家伙根本天生嘴巴就欠!

      云开日出,浅淡的阳光洒进扬州城外的树林,除了被剑气激荡而破碎的残枝落叶,先前的那些令人嫌恶的气息都消散无踪,仿佛从未曾出现一般。甄零快步走近天圣,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然而口气却是温柔而殷勤的:“圣,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差不多可以进城去了。”天圣听着他的声音也终于微笑起来,点点头,眼神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进扬州的路上就容我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情……你来打点。”“我明白。”甄零扶住她的肩膀,叹息的语气里带着无能为力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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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雪庭抵达扬州已经是第二日了。从喧嚣的人声中醒来的天圣揉揉眉心,困惑地看着身边的甄零:“已经到了吗?你把九音安置在什么地方了,应该不至于是贤门或者隐门吧……”“当然不是。”坐在她身边的男子一脸无谓,“现在已经放在队尾囚车里面了,轩辕天在看着。因为她的状况太惨不忍睹所以严禁其他弟子探望以防止他们大发善心随便放人……”最后一句话明显意有所指,甄零沉峻的目光瞟了一眼贤门和隐门车队,“有一个雪流星已经够了,我不想重蹈覆辙。”

      “惨不忍睹?”抓到关键词的天圣喃喃自语,眉头渐渐锁起来,“果然没做彻底吗,还留了一点点在她身体内?奇怪,明明已经看到她祭祀了所有的荒魂出来的。邪气不可能从盈魂生出来,所以应该都释放了啊……而且也在它们回归宿主体内之前都消灭了——到底,哪里又偏差了呢。”越想越觉得怪异,她干脆直接掀开身上的薄毯,探头出去看着队尾的囚车。展开心目之后就能清晰看到囚车虽然平稳行进,却在隐隐晃动,仿佛有人在里面乱冲乱撞。轩辕天按辔而随,脸部肌肉如同那块面具一样僵硬刻板得雷打不动。“……快一点找个客栈歇下来吧,我要去看看她。”天圣烦躁地缩回来,抓着毯子忿忿地咬牙。

      车队终于在一个客栈前停下来。得知是曾经镇压了江南朱家的柳雪庭,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吓得一根汗毛都不敢怠慢了,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地安顿着柳雪庭众人,忙得四脚朝天。待所有的弟子都在客房住定之后,圣庭主推门而出,款款走下楼梯迈步向后院去,那里的囚车里,有着唯一没有住在客房的人。

      柳清濯趴在栏杆上看着天圣的背影,眯起眼睛,还没等他移动步子就被人揪住衣服:“不许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庭主严令不许任何弟子靠近那辆车,就算再好奇也得给我忍住!”声音如斯熟稔,柳清濯侧头,水迭澜正站在一旁怒目而视。果然是知己莫如她啊。只是……可惜,她知道的那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呢?

      “弟子的确好奇啦,但是没说要去看喔~”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笑眯眯地讨饶着,“门主您多虑啦请放手嘛人家被你揪得好疼啊……”话音未落,水迭澜已经面色一变触电般收回手去。面前这张笑得欠揍的脸,突兀地掀起一阵陌生感。不会死皮赖脸地顺势扑过来了,不会一脸感动地说着呜呜呜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不想我被暗害我爱死你了,甚至用上了“您”这样疏离的字眼。到底他是怎么了……从他被九音的邪气侵害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感觉此时此刻,益发强烈起来。

      “你……”她的声音刚刚颤抖着出口,却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号,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委屈悲哀孤寂无助,几近歇斯底里,并且还伴随着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喘声,让人闻之恻然。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动,整个客栈所有的房门都唰唰唰地打开了。还没等水迭澜探头看个究竟,隔壁房门里面已经传来腾地一声,随后闇隐不管不顾地从里面奔出来跑下楼梯,冲向了后院。

      “庭主在用私刑吗……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家难得救回来了就要好好对待嘛相煎何太急啊……”柳清濯斜着眼看过去,接触到水迭澜的目光顿时又矮了半截,干咳一声,“呃,门主,弟子乖乖回去还不行嘛……”随后就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到房间里去了。水迭澜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无法克制住双手颤抖地缓缓地握成拳头。

      他……为什么要,刻意地避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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