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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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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幽深的企南山林里,生出一缕带着肉香的轻烟。
企南峨人已经替南玉澄把身上的绷带解开了,她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什么外伤,差点劈手就把刚抓鸟回来的胸没剑给砍了。胸没剑捡回了野雁拔毛开膛洗净了,裹上一层泥放在火里烧得正旺。——常常出外执行任务,这种吃法对他而言已经是习惯的事情了,南玉澄却觉得颇新鲜,外加腹中确实饥饿,于是竟忘记了自己目前还身陷“贼窝”,站在一边看了起来。
“喂!帮我进屋拿点盐来。”胸没剑头也不抬地拨弄着手下的火苗,大声吆喝道。“为什么我去?”南玉澄秀眉一颦,抿嘴瞪目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虽说南岚剑派自幼也教导她修身养性,但不代表南大小姐没有脾气,尤其是面对这个明知自己身份还如此随意轻佻把自己呼来喝去百般戏弄而全不怕日后报复的奇怪男人,她更是莫名其妙地藏不住自己骨子里的傲倔。
“让你去你就去,要不然你在这里看着火啊?你会吗?我还真不信书香门楣的大小姐会烤野食。”胸没剑瞥她一眼嘴角一勾,笑得邪气十足,气得南玉澄一跺脚扭头就回屋了。
不就是盐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这里这么多瓶瓶罐罐,哪个才是盐啊……南玉澄在企南峨人屋子里那简陋的架子上摸摸索索,一头雾水。企南峨人则是坐在瀑布边上哼着连胸没剑的爹都没听过的古老山歌,心情愉快地钓上一尾又一尾鲜活的鱼儿——这样其乐融融的感觉真惬意啊~
真月居深红魅玉大圣天来蹭饭的时候,时间算得刚刚好。企南峨人悠哉游哉地搅动着炉子上滚着的鱼汤,里面依稀几味清热去腥的药草一同沸腾。胸没剑敲开野雁外面包裹的厚厚的泥壳,浓郁的香味伴着热气从中透出来,让人闻了便垂涎三尺,十指大动。
“神棍,你怎么来啦?”企南峨人看着大圣天,也许是因为难得心情好,咧嘴笑了起来。大圣天轻蔑地冷哼一声,扫了一眼他们热火朝天准备的饭食,径自走向屋内:“本神来看女儿,不行么?”
南玉澄找了半天才在一堆瓶子里找到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盛着白盐,她偷偷松了口气。幸亏找到了,不然那男人还要取笑自己——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一直没有问……正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察有人进屋,蓦地回首,看见大圣天竟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你——!”南玉澄蓦地倒吸一口凉气,暴雨夜晚的记忆瞬间复苏,她几乎是本能地拔剑,后跳,蓄势,横剑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乖乖听话你就不会死。”大圣天看到她如此这般警戒,不退反进,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墙角,直到南玉澄急得剑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依然丝毫不在意地向前逼近。
“开饭咯——”企南峨人扯着嗓子在门外喊道,大圣天停下脚步的时候胸没剑正走进屋:“拿个盐要磨蹭快半拉时辰,女人就是磨磨唧唧……”后半截话被眼前的景象一刺激立刻咽了回去——南玉澄贴在墙角,一只手抱着盐罐子另一只手握着剑颤颤巍巍指着大圣天,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能杀人的女子,而大圣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两个人的距离也就是那柄剑的长度。更何况……女子的剑,又能有多长呢?
“喝!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光天化日之下的成何体统啊?!”因为他们并没贴上,所以“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胸没剑也没敢吼出来,但是看到这个原本就目中无人的家伙来了这里二话不说先跑进来调戏他所谓的“女儿”,心里的不爽就如同方才烧野雁的那团火,恨不得将大圣天仔仔细细地烤个外焦里黑全熟透——就算你会术法,也能不能别来这种荒山野岭发情啊?柳都的彩歌楼,哪一个姑娘不比这南岚的带刺幽兰要好……
大圣天理都不理他,南玉澄却红了脸:“你——你少胡说八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蛇鼠一窝,掳我来到这里,还合谋轻薄,想让我颜面尽失……”她握着剑的手依旧在颤抖,却不是因为不敢刺下去,而是觉得委屈。虽然知道离了家便必然要面对外面人世冷暖,没人能再帮自己说上只言片语。然而这些人委实怪异,虽抓自己,却并不加害亦不监禁,任自己在这片山里来回走动,也许他们认定了自己跑不掉?但又每每出言戏弄,仿佛将自己当作玩物一般,此等亵辱,在未经多少世事的南岚小姐看来,已经是过分得紧了,堪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胸没剑撇嘴:坏了,大小姐看上去要哭了。可是那个大圣天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自己也犯不着为了南岚剑派的掌门之女送命啊。何况这本来就和自己无关,只要哄得老头子高兴了交出解药,赶快离开也成。但是不知为何,双脚就是像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挪动不开,于是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了。
“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干嘛啊,鱼汤要凉了。”企南峨人慢慢地走进屋子,见到这一幕,差点哭笑不得。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一会儿功夫又闹成这样。“神棍,你也老大不小了,欺负女娃娃算什么事,赶快过来给我修门,这两天晚上睡着漏风的屋子,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吹松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去,扭头对着南玉澄爽朗一笑:“娃娃,快出来吃饭吧,老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大圣天眉角青筋一跳,但没吭声,转身就走了出去。南玉澄小心地绕开他走到企南峨人身边,款款行礼:“小女子南玉澄,表字澈江……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哈,老头子也记不得名儿是啥了,那神棍在地府给我勾阳寿的时候连名儿也一并给勾没了,江湖上都叫企南峨人,娃娃你还年轻,叫我一声老前辈我就很舒坦啦。”企南峨人一面盛汤一面乐呵呵地说着。
他就是鼎鼎大名的企南峨人?!曾听爹爹提过,是个大善人呢……原来这里就是企南岭啊。南玉澄四下环顾,略微了然了些许,再看看毛手毛脚地弄着烤雁的胸没剑和一旁修门的大圣天,暗忖:可是为什么,这位老前辈会有这么古怪的……友人呢?
“你叫南玉澄是吧——哎,刚才还听你有个什么什么字叫澈江?”胸没剑翻动着烤熟的野雁,笑了起来,“哪。澈江~~把盐给我拿来。”没想到这南岚剑派的老头还怪会取名字的,叫起来真好听。南玉澄微微皱了皱眉毛,但还是抱着手里的罐子走了过去。
“等等等——”企南峨人一眼看见那罐子,突然蹦了起来,“不要撒——那不是盐啊!!!”
可是已经晚了,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已经撒满了烤雁。企南峨人扑过来抢过空了大半的罐子,欲哭无泪:“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精炼的明芝粉啊……寻常江湖人只要吃那么一小撮就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现在……现在……”
南玉澄呆立原地,和胸没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过去,大圣天转过头,好笑地切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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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饭慢慢地拨弄算盘,看着小二打扫店内。不久前来投宿的两个客人先后离开了,先走的书生带走了来时尚自昏迷的清秀姑娘,那姑娘还一步三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几个时辰,那个膀大身壮的年轻小伙子扛着另一个还在人事不省的少年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彩歌楼的二当家柳十二……到底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妈的!”突然听见一声粗鄙大骂,随后摆在门口的长凳被“磅”地一脚踹飞,幸亏小二个子矮,才没有被砸到头。炒饭苦恼地合上了账簿,天地良心,他这个月也依旧本分经营从未诳过谁,怎么老天爷就要存心作对,偏偏在没有江湖客来投宿的当儿送来这么几个冤家。这下可有得忙了。
“那彩歌楼的小娘们还会个几斤几两的,奶奶的,还以为能连她一块打包回去,虽然长得没那么标致,偶尔给哥几个唱唱小曲也不错……”肖家老大满头是包还不忘做白日梦,一边剔牙一边一屁股坐在炒饭客栈最中间的座位上,旁边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兄弟也纷纷附和着,一副好像挨了打还占了便宜的可笑模样。
“喂,掌柜的你瞎啦?!没看到肖爷我在这儿啊?赶快上两壶好酒,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菜都上来!爷饿着呢!”肖老大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炒饭。
“这……肖爷,您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咱当然知道照应着,可是……”炒饭翻翻账簿,“从肖爷您来这里吃饭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只是赊账,您总说会拿银子过来,可是到现在已经快六个月了,这账上都积了四百多两银子了,您还……”
“妈的你给我闭嘴!肖爷来你们这里吃饭,是给你们面子!奶奶的,今儿诸事不顺,一个小掌柜都敢顶嘴,兄弟们给我把这店拆了!让他再记!”肖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挥着周围那几个弟兄砸店泄愤。那群肖家的恶少在彩歌楼吃了大亏,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听了老大的命令,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扔盘子掀桌子,还群殴倒霉的店小二,炒饭急得要冲出来拉架,肖家老大满眼喷火,举着一条凳子就要照他敲下去——
“啪!”一根棍子猛地扔进来,直戳肖家老大面门,他嗷地一声惨叫,手中没了准头,凳子向后一歪砸中了自己的脑袋,顿时眼冒金星摔在地上。棍子戳中肖老大之后在空中飞旋了几圈,被走进来的少年一把握住。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长棍在宵真手里抡了一个圆指向那群被吓了一跳的恶少,“都已经被揍成猪头了还不吸取教训?那好,我来把你们扁成红烧猪头,看你们还长不长记性……”
“小真,我们可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啊,要是被师父知道……”灵缡心跟在后面一看他要打架,心里有点着急,连忙上前拉拉他的衣袖。“惹事的明明是他们啊大小姐……”宵真无奈地捏捏她的脸,“放心,我会让他们都活着的,不会真的红烧了,你就在一边看好的吧。”
那群肖家恶少曾经在宵真手下吃足过苦头,知道这位诛苍剑派二弟子的厉害,但是今天他们已经在彩歌楼丢大了面子,要是在这种小客栈也夹着尾巴逃跑,以后估计就没什么地方能让他们再好意思大模大样地闯进去了。
“给我上!”肖家老大抹了一把脸上被长凳砸出来的血,气急败坏地吼道:“砍一刀我给一千两银子,砍死了我这个大哥的位子让出来!”这群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在江湖上混得一身痞气,总以为用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则:给钱就去杀人的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命花那个钱。如果连命都没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说,我哪有那么廉价?!”宵真怒气冲冲地向前一个猛刺,内力凝聚在棍子带起来的强大气风瞬间就将最前面的两个恶少掀翻在地,“居然用那种狗都不稀罕的位子来换我的命,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边说边向前一个滑步,棍子挑住一个恶少的衣服,一抡一带,那个人和身后的一群人撞在一片,被棍子上的力量猛地扫出了客栈的门,顿时引得路人们上前围观。看到又是肖家的人被宵真惩治,众人顿时拍掌叫好。
“混蛋!”肖家的人爬起来,将宵真和灵缡心围了起来。灵缡心看看天色,郁闷地咕哝两句,身子一侧躲开了其中一个举着小片刀扑上来的恶少,然后抽出腰间的双剑,左右开弓啪啪啪赏了那人几个清脆的耳光,用的是双剑的剑身——于是,第一个红烧猪头登时扑街。
“耶~比我手还快啊~那我也不能示弱了。”宵真揉了揉她的头发,手中的棍子呼啸而出,向地上一劈激起一阵强大气劲,震得他们站立不稳,随后以棍为撑,身体跃起,转车轮一般狠狠地向围着自己的人踩踏一圈,接着没等他们倒下去就立刻落地,持棍横扫一圈每个人的胸口上都重重一点,最后再跃起来向下一崩——
世界清静了。
“……我们不会下手太重了吧……”看着倒在地上已经连动的力气都没有的肖家众人,灵缡心有点担忧地说。宵真笑着摸摸她的脸,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放心,这种杂碎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力堪比咱们厨房那几只百年不死的蟑螂。我们不用理他们,回头会有人来拾掇这些垃圾的。”
说罢便拖起灵缡心走进了客栈。炒饭刚刚把凌乱一片的客栈一楼整理好,看见他们进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前去作揖拜谢:“多谢少侠、侠女热心相助,否则小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掌柜的就别客气了,就算他们今天不惹这摊子事情,我看到了也得寻他们点晦气的。”宵真摆摆手,“还有房间吗?”
“有有。”炒饭微微笑着,“两间上房吗?这就帮你们收拾……”
“不。”宵真斜眼看看正在帮小二整理店面的灵缡心,压低声音,“要一间。待会儿她问,你就说其他的都已经被客人包下了。”说完塞给炒饭一块银子,贼贼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