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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肆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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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格泽风流两世,从未像这个几个月一样,时不时就落到了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境地。好在他虽然模样落魄,骨子里的气势却难以遮掩。
尽管身上满是尘土,沈格泽仍是面不改色地站直了身子,环顾着四周的环境,细细辨认两人所处之地。
谢娇娇斜睨他一眼,只见沈格泽脸上还沾着一大块黑土印记,却还是像在朝堂中一般昂首挺胸,骨节分明的手时不时轻拂发尾,在心里忍不住又补上了一句“风骚”。
只是想归想,谢娇娇也肃了肃神情,四下打量着绿洲。
说来也巧,谢娇娇选的落脚之地确实脏乱了些,大抵也是这个原因,两人落脚周围并没有巡逻的士兵。
沈格泽探头朝绿洲中央看了看,便回过头对谢娇娇小声道:“我们在西面,秦府就在绿洲中间,朝里走就是了。”
“现在快到午膳的时辰,也是巡查队伍交接班之时,我们小心着些,应当不会被人发觉。”
谢娇娇赞同地点点头:“那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为你看着人,你动静小些。”
本还想再运气用轻功将沈格泽带进秦府,可眼下绿洲已无风沙遮挡,树丛也远不及寻常丛林茂密,半路上被人打下来的可能性倒是比翻墙被抓还要高些。
颇为可惜地想着,谢娇娇双手轻柔拨开挡在面前的一小丛草,示意沈格泽往前先走。
等到两人又到达下一片平地时,谢娇娇转身拨弄了两下,将草丛恢复成原样。
“也无需这样小心,这里既然这么久都没有人巡视过来,应当是个死角。”沈格泽朝前走了好几步,发觉谢娇娇没有跟上,回头蹙眉道。
谢娇娇本着小心为上的想法,继续不停手中动作,抬头就是一记怒瞪:“就我们两人孤身来秦府,又不像往常在京城周围出门都有侍卫。”
“身后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格泽不以为意:“发现就发现,我看他秦槐小小一个边疆将领,还能将我沈王爷怎么样?”
谢娇娇一噎,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沈格泽,反驳的话脱口而出:“难怪在九环谷被人袭击也不知道。”
语音一落,谢娇娇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她僵硬地看着沈格泽的表情从震惊到若有所思再到恍然大悟,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
九环谷。
正是上一世,沈格泽跌落悬崖之处。地处京城到边疆正中,青山绿水气候宜人,本应是最为便捷往返休息的好地方。
只是山谷九曲回肠,谷底时有带着香气的迷雾环绕,有传言称那山间之路甚至还会因为天地灵气而自己变化,这才有了九环谷的称呼。
所以百十年来,世人宁愿绕些远路走官道,也不愿冒险在九环谷迷失方向直到在山中绝望而死。
上一世边疆战事告急,沈格泽临危受命,又不想被有心之人截取行进路线,不得已才铤而走险选择穿过九环谷。
到最后,直到谢娇娇只能拿到沈格泽的玉佩哭灵时,才知道九环谷险的并非是天地。
而这些事情,在此刻的沈格泽眼里,谢娇娇应当都是不知道的。
九环谷早就无人,许多人甚至早就忘了这处山谷的存在,加上官道顺畅,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提起过九环谷了。
沈格泽的眼神攸地变深,沉沉看向谢娇娇。
也不会是巧合。沈格泽从重生而来到此刻都还没有去过九环谷,若不是谢娇娇早就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会提到这处。
沈格泽的呼吸更重了。他已经在脑海中将事情来龙去脉全部理清,顾不得两人还在秦槐的地盘上,当即就想抓住谢娇娇问个清楚。
无言对视中,一阵雄浑钟声却轰然在两人耳边炸开。
声音整耳欲聋,像是有人用一口巨钟扣住了这一小方天地,不断在外敲击鸣声。
沈格泽和谢娇娇一时不察,都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身为习武之人,谢娇娇的反应还是要比沈格泽快一些。
她想也没想,立刻扑向沈格泽将他压倒,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钟声响了大约十息,便归于平静。
谢娇娇费力地竖起脑袋,小心查看了周围后发现没有变化,才站直身子将沈格泽拉起。
远处隐约有人声响起,倒像是在交替换班。谢娇娇只觉耳中仍然有人在不断敲钟般,左右环顾后才吃力开口:“秦槐这是搞的什么鬼?”
却是不肯看向沈格泽,眼神躲避般到处看着其实相对安全的平地。
沈格泽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计较。
“秦家家兵换班的钟声。秦孟先前也与我们说过,只是没说过这钟声声响这样大。”眼下还在秦府,并不是讨论其他事情的地方,沈格泽收住心中震惊,平淡道。
只是谢娇娇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一说呢。尽管不想在此处质问她,沈格泽心里的委屈却怎么也压不住,神情也落寞了许多。
谢娇娇并不知道沈格泽在想什么。见沈格泽没有因为先前的插曲紧追着不放,她偷偷舒了口气:“我也记得秦伯伯说过,当时只以为是钟声回荡十息,却没想到是连敲十次。”
只是沈格泽的脸上脏污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干净,艳丽俊美的五官露出茫然失落的神情叫人颇为不忍。谢娇娇看在眼里,心中慌乱不减。
停了半晌,谢娇娇有些结巴地又追了句:“你、你有没有受伤?”
受伤了。是心里的伤。
沈格泽没有回答,桃花眼幽怨地扫过谢娇娇,不发一言,抬脚便继续依照着先前两人的计划朝秦府走去。
眼前的人一下子行动起来,谢娇娇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秉承着万事皆可事后再说的原则,谢娇娇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越往里走,一种奇特的气味便愈发浓郁。
谢娇娇的鼻翼微微一动,便闻见了一丝诡异又令人恶心的味道。行走一刻钟后,谢娇娇捂住口鼻,闷声开口:“沈格泽,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走在前方的沈格泽也不好受,他比谢娇娇高上许多,早就看见了前方的情况。
只是他仍然对谢娇娇的不坦诚恼火,此刻便也不想告诉她自己看到了什么。
“未曾。可是你闻到了什么?”
谢娇娇已经快要窒息在这气味中,沈格泽却否定了气味的存在。她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沈格泽的表情,见他确实不像是受气味干扰的样子,一时有些怀疑自己。
这么大的味道,怎么可能闻不到!
可沈格泽的表情和动作都如常,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嗅觉有问题?
谢娇娇想到这里,表情严肃了许多。她放下捂住口鼻的手,试图心平气和地呼吸。
一旁的沈格泽也好心道:“深呼吸一下,也许会好一些?”
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谢娇娇没有多想,当即便深深朝里吸了一口气。
一种浓厚的,像是腐烂多时的蔬果杂肉气味当下充斥着谢娇娇的鼻间。气息浓重经久不散,她被熏得双眼朦胧。
泪水涟涟间,谢娇娇终于看清了沈格泽身后那矮矮房屋上标着的字。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又看向在一旁隐忍憋笑的沈格泽,表情失控地怒吼:“泔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