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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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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娇娇惊得顾不上休息,差点儿连声音都忘了伪装:“他死了?”
早知道就不白费力气把这人带着了,谢娇娇心疼地看了眼在一旁喘着粗气休息的马。
见驿站人奇怪地望向她,谢娇娇才反应过来:“兄长他身体健壮,只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又没有及时得到救治,怎么可能就没了气息?你行不行啊?”
说罢,谢娇娇还装模作样恼怒地挥了挥手中的剑,极力演出一副好弟弟的样子。
只可惜,她坐在地上完全没有挪动过的臀部,暴露了她的内心。
好在驿站人也见怪不怪,只当这兄弟两人另有隐情,不耐烦地甩袖站开:“你行你上。
“若要住店,先交钱。只有一间房剩下了,若不住,就赶紧带着你兄长走。”
抬头望了望天色,驿站人撇了撇嘴,自以为小声地嘀咕道:“大清早的,真晦气。”
谢娇娇听见他的埋怨,心里也觉得晦气极了。
想起几日前意气风发从京城出发的自己,再看着好不容易救下却横死在眼前的陌生人,谢娇娇只想仰天大哭。
默默深呼吸了几下,谢娇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住我住,还请帮忙抬一抬我兄长,晚些时候我再去找大夫来看看?”
驿站人倚靠在木桩上,手心朝向对着谢娇娇。
钱钱钱,平白无故丢出去的钱,谁能不心疼?谢娇娇呲牙咧嘴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心疼地看着它消失在自己手中。
早知道先前在那酒肆,就不该丢那么一大块银子。
那么多,都够盖两个酒肆了。谢娇娇对自己挥霍无度的昨晚更是懊悔。
对着光看了看银子,驿站人本来还有些臭的脸色一下子就笑开,利落地将银子收起,言语间客气了不少:“好说好说,您先坐,小的这就把行李和您兄长扛进屋。”
不过有钱还是极好的。
谢娇娇撑着剑站起,坐到长椅上,看着驿站人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把兄长像麻袋一样扛在身上,满意地想着。
祖父诚不欺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有钱什么都能。
直到驿站人把行李都放置妥当,又给谢娇娇的马添了些草料,谢娇娇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多谢兄台。我先上去看看我那兄长,若有人追来——”
“若有人问起,我自是没有见过小兄弟和他的兄弟。”驿站人很有眼力见地立刻回道。
谢娇娇这才放下心,顺着他指的方向回了屋。
屋里,先前硬要自己救下的那人被胡乱扔在床榻上。
谢娇娇拖着疲惫的身躯,解开裹了一天都快有些发臭的斗篷和帏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才看向那在床上好像真的没有生息的人。
想起先前被他握住脚踝时的惊悚,和之后他用剑威胁自己的忐忑,谢娇娇心里更加烦躁。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为什么自出了京城后,连去江南一半的路都还没到,就遇上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来都来了。
重重叹了口气,谢娇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毫无反应的人,站起身去为他把脉。
脉象非常浅,谢娇娇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若不是静心细细感受,确实是像人已经没气了的样子。
谢娇娇心情复杂地收回手,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自己被迫想要救的人还活着而高兴。
就当行善积德了吧,想起上一世自己活了那般久,也没有经历过这两日的境遇,谢娇娇认命地从行李中找出先前带上的伤药,又出门打了盆水。
好在谢娇娇虽然在谢府一直娇生惯养,但祖父总是要求她将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做好。
加上先前沈格泽突然离世时,王府中的下人也一哄而散,谢娇娇着实过了一段凡事亲力亲为的日子,现下才能熟练地为伤患清理伤口。
等到几盆血水混着泥倒掉,又剪掉伤口周围的破布后,谢娇娇才看清眼前这人的伤势。
他身上大大小小有许多道伤痕,最重的只是腰间被剑划了长长一条口子,看起来并不深。许是先前失血过多又没有及时包扎,才昏了过去。
眼下这道口子已经不再流血,谢娇娇长舒一口气,细心用布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脏污,才为他敷上了伤药。
忙忙碌碌好几个时辰打理好所有伤口,谢娇娇已经是头晕眼花,她瘫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一具被纱布几乎全部裹住的躯体僵硬地躺在床上,就算此刻有人再来刺杀这人,怕是也认不出刺杀目标。
顿了顿,谢娇娇来回看了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的脸上仍然脏兮兮,在雪白纱布的反衬下显得格外可笑。
谢娇娇懊恼地一拍脑袋,拿起帕子沾了些水就朝他脸上呼去。
直到帕子从浅白色变成了脏土色,谢娇娇才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她又满意地退后一步,打量着这人。
只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娇娇蹙眉。到底是哪里不对?
伤口也全包好了,脸也给他擦过了。倒别说,这张脸长得却是极为标志,能与之一较高下的,怕是只有京城第一风流美男沈格泽了吧。
沈格泽……
沈格泽!
谢娇娇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张脸,被自己粗暴擦拭过的地方隐隐泛着红色,在惨白面色的衬托下颇有些美人微醺的模样。
此刻谢娇娇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美人受伤图,她的脑海里填满了沈格泽这个名字,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几十年没有见过这张脸,谢娇娇觉得一定是自己认错了。
世间美男千千万,美都有同样的美法,大约只是长得相似罢。
可是当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时好心帮他捡起的玉佩,对着日光仔细看后,心里的最后侥幸也被打破。
这枚玉佩,谢娇娇上辈子日日见夜夜见,万不可能认错。
她紧紧握住玉佩,反复对着光来回看了好几遍。
玉佩正面是普通雕花,花瓣上有一丝裂痕,背面用小楷细细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
其实她根本不用看这么多遍,谢娇娇闭着眼都能画出这枚玉佩的每一道痕迹。
沈格泽被害死在边疆,尸骨无存。前去寻找的侍卫,只在悬崖边找到了这枚沈格泽从不离身的玉佩带回。
尽管谢娇娇不愿时时刻刻想起上一世,但那五十几年跪在玉佩前,对着玉佩絮絮叨叨王府大小事宜的画面,却怎么也不能轻易忘掉。
铺天盖地的回忆霎时充斥着谢娇娇的脑海。
她站在上辈子的夫君面前,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打量着他。
沈格泽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她的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可谢娇娇却仿佛能见到他睁开了那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世间万物。
沈格泽。
谢娇娇还记得他曾说过,先皇在薨逝前特意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能帮着皇上固稳江山。
他也确实做到了。为了皇上身死后,皇上曾亲临王府,对着她痛哭流涕,为失去弟弟感到痛心,也为夺了她的夫君、她儿女的父亲感到愧疚。
但是往后几十年,这个名字之于她,更像是一个桎梏。
她被这个桎梏困在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有过欢笑,有过泪水,可对这个名字的主人,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离开家的时候,祖父曾问过她,为何突然起意,要外出游历。
她是怎么回答的?谢娇娇恍惚盯着沈格泽安静沉睡的脸。
她说,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生活。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寻遍山光水色。
她不愿再留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中,只能从话本古籍中窥探一丝过眼须臾。
谢娇娇冰凉的手轻轻抚过沈格泽紧闭的双眼。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极美,曾经也让她误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但他没有情。他谁都不爱。
他只愿意为他的皇兄和他皇兄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谢娇娇轻哼一声。
连武功都不会,上辈子就因为这个吃了亏死在边疆,这回也不知道是在为他的皇兄做什么事,又落到个受伤昏迷的下场。
谢娇娇将玉佩轻轻放在沈格泽的手边。
这玉佩不是她的。
沈格泽,从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从来不是,也不可能会是她的。
安静地站着又看了一会儿,谢娇娇麻利地收拾起散落一地伤药和纱布,一股脑地塞进行李中。
爱谁谁,就算皇上还想把自己塞给沈格泽,那也是两年后的事。
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了未来,何苦再走那么一遭。到时候随便想个法子,让祖父堵了皇上先,自己再快快乐乐游山玩水不好吗?
谢娇娇背起行囊,左右查看了下自己没有落下任何物件,披好斗篷戴上帏帽就准备朝外走去。
房钱都付了,你就自己好好在这养伤,养好了再回王府,也不愧于咱俩上辈子夫妻一场。
手都放在门上准备推开,谢娇娇却又折了回来。刚刚为沈格泽清理伤口的时候,谢娇娇清楚知道他身无分文。
心疼地在沈格泽手边留了一锭银子,谢娇娇小声道:“再多也没有了,我还要去江南尝尝那盐水鸭呢。咱们后会无期啊。”
觉得自己当得上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谢娇娇在心里吹捧了自己一番,轻快地转身。
可这一下,谢娇娇又没能成功离开。斗篷被人压住,仿佛这一幕在几个时辰前也发生过。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看了我的身子,污了我的清白,就想这么逃走?”